餘列聽見耳中的幽幽聲,眼神都麻了,以爲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因爲這聲音,赫然就是那屍寒子的聲音。
“這廝,竟然如此的陰魂不散嗎?”餘列吸了口涼氣,“上三品金丹,究竟詭異到了何種程度,自爆一次、獻祭一次,竟然還不死?”
特別是餘列此刻死死想不明白,屍寒子究竟爲何能突然的出現在他的身旁,對他說話。
下意識,餘列摸了摸袖子,確認自己是將從屍寒子那裡得來的劍胚,收入了青銅酒杯中,即便對方在劍胚當中做了手腳,當是也影響不到他。
緊皺眉頭,餘列一時間沒有吭聲。
而屍寒子的聲音響起後,對方瞧見餘列沒有任何反應,以爲餘列嚇蒙了,又輕笑起來:
“小友,又見面了。不知你有何感想?”
餘列這時才確定,出現在他耳中的聲音並非是幻覺,就是那屍寒子在對他說話!
環顧上下四方,餘列發現龍氣依舊在盤旋着,將四周封鎖得緊密,仙籙也是高懸在他的頭頂,其自身的道籙更是半點異樣都沒有,不像是被侵蝕了的模樣。
於是他更加納悶,但內心也稍微安些,不動聲色的傳出神識:
“見過屍寒子道長,眼下道長和道師們鬥法,不知道長爲何突然就又降臨到了晚輩這兒,晚輩實是誠惶誠恐。”
頓了頓,餘列試探道:“道長可是還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這才特意分神來?還請道長直說,晚輩若有餘力,定然相助。”
此是餘列以爲在他耳邊說話的,是那屍寒子死後的一縷殘念。
但是迴應他的,卻是屍寒子更加玩味的笑聲:“哈哈!說的好。不過,本座還能有什麼遺憾,左右不過是想要活下去罷了。”
沒有等餘列再提升疑惑,不知存在何處的屍寒子就解釋:
“小友勿憂。此刻本座之存在狀態,不在三界中,亦不在五行內,非人非鬼非分神。
誇大點說,吾此刻便是此方異域世界之意志,乃是以天地之心與你說話,因此才未激起爾等的山海邪氣,也沒有引起那三個老傢伙的注意。”
餘列聞言,面上恍惚,心間喃喃:“世界意志?也就是說,此刻的屍寒子竟然是變成了山海界中仙道意志一般的存在,是在代天行事!?”
他心中凜然,但也明白到,就算屍寒子沒有說假話,對方這個世界意志的身份多半也只能說說話了。
否則的話,此獠完全可以操控此方天地,撬動天地之力,親手滅殺了龍船道師等人。
果不其然,屍寒子緊接着開口:
“只不過,本座已經將金丹獻祭於此界,雖然可以心合天地,但不代表本座便是此方世界之主。
恰恰相反,此種情況是本座在不斷的歸還世界本源,正在丟失對於此界的影響。此舉猶如迴光返照一般,隨着時間的推移,即便有仙人符咒護持,本座的意識也越發的沉淪於此界中,被同化掉。”
仔細聽完一番講解,餘列也是瞭解到了更多和世界意識有關的信息。
不過問題又來了,屍寒子用最後迴光返照的機會來找他,又是爲了作甚?
餘列微眯眼睛,便直接言語:
“不知屍寒子道長前來,所爲何事,可是爲了讓晚輩歸還那劍胚?”
屍寒子的聲音頓時就沉默下來。
其頓了幾息後,話聲誠懇的說:“小友,實不相瞞,本座最開始考慮的正是此事。
本座將劍胚寄託在你手中,即便獻祭了金丹,有着師尊賜下的不死符咒,亦可再活一回。此生機就是在你手中的劍胚之上。
但是就在前不久,本座敏銳的察覺到劍胚與吾的感應,驟然斷開了。就和此前不知爲何,你能輕易的抹掉我之丹氣中的神念一般。”
聽見這番話,餘列的眼中頓時就露出了慶幸和譏笑之色。
“果然,這屍寒子沒有安好心。他真在劍胚中做了手腳。”
餘列在腹誹着:“說是隻能借助劍胚保命重活。可若是我一個不小心,指不定就被他控制寄生,甚至是奪舍了。
好個奸詐之人!”
而另外一邊,屍寒子還在解釋:
“經過如此幾遭,本座便明白小友你也是有大根腳、大氣運之人。手中多半也是有着仙人賜下的護道之物。因此之前的事情,着實是本座有所怠慢,是本座的不是了。”
解釋一番,屍寒子的語氣更加柔和,又玩笑似的說:
“不過話說回來,先前是貧道在養傷時,小友不經意間的闖了過來,還算計了本座。並不是本座主動找小友你的麻煩,以及本座還不得不和小友你做了一番交易。
既如此,小友,不妨再和本座交易一番?”
話聲說完,餘列立刻敏銳的感知到,一股冥冥中的感覺,正落在他的身上,緊張的關注着他。
屍寒子的交易要求還沒有提出,餘列壓根也不想知道,十分就想要拒絕掉。
但是一想到對方“死前”的舉動,就能將幾個道師嚇得恐懼,他一個小道吏,着實也是不敢太過逼着對方。
以及真要是如屍寒子所說的,隨着時間的推移,對方會被世界意志逐漸同化掉。餘列正好可以虛與委蛇,好生的拖延一番。
時間在他,不妨聽對方講講。
於是餘列思量一下,立刻神識波動:
“道長請講。”
冥冥之中的屍寒子意志,瞬間就大喜,開口就道:
“多謝小友!
此交易不難,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小友你能將劍胚這掏出來,再讓本座寄身在其中。”
沒等餘列拒絕,屍寒子自覺如此要求有些過分,便又說:
“當然了,小友多半是不會同意此舉的,擔心有詐。因此本座還有另外一個法子,即小友只需取出一件法器或符種或靈材,具備養魂作用即可,讓本座暫且將意識寄託在其中。
至於寄託之後,小友只需要將本座隨身攜帶,一併返還爾等的山海世界即可。等到小友今後成長了,再分化出一方新的劍胚與我即可!”
話說完,屍寒子又是一陣搖舌鼓脣,說的那叫一個天花亂墜。
它承諾着餘列庇佑它,它定會銘記如此大恩,今後在修行一路上,好好幫襯、指點餘列修行。
除此之外,屍寒子還在反覆的強調它和餘列並無仇恨,餘列若是幫了他,反而是施與了活命之恩,以及它所寄身之物,也可以由余列自行選擇。
如此一番蠱惑,讓餘列當真是心動起來。
他心間咋舌:“好傢伙,這廝爲了活命,竟然卑微到了如此地步。他就不怕等返回了山海界,我反手就將它給賣掉嗎?”
而此時此刻,屍寒子正極度緊張的盯着餘列,它竭力的將自身意念保持穩定,不對餘列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惡意。
只是內心中,屍寒子也是忍不住的罵娘:“好個豎子,本座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冒着如此大的風險了,居然還不快快同意。”
但此刻除了最後一點威脅手段之外,屍寒子再無其他可以逼迫餘列同意的手段了,並且它實在也是不想出此下策,而更希望利誘。
因爲真如它自己所說的,如果不是寄身在劍胚中,而是入了餘列選擇的法器符咒,它對餘列的威脅將是最低,今後還可能受制於餘列之手。
兩人還得好好的相處,它萬不可逼迫了。
正因此,屍寒子的這次上門、主動談條件,就是在賭一賭,賭許諾的好處會吸引餘列,讓餘列幫它!
另外一邊。
餘列的眼皮跳動,心中開始蠢蠢欲動,但警惕也是大增。
他拖延着,想着看屍寒子的意志會不會突然間就被此界同化掉,讓他不必如此糾結。
但是過了片刻鐘,屍寒子催促起來:
“小友小友,快快同意。本座可是堅持不了多久的。”
隨着屍寒子的一陣催促,一陣雷火轟鳴聲,也是在餘列的頭頂上響起。
轟隆!餘列被驚了一下。
以他餘某人的謹慎性格,其實將屍寒子乾脆利落的拒絕掉是最好的。
但是顯然,眼下的處境困難,屍寒子很可能還存有餘力,能借助天地之威坑殺了他。
以及此獠都不用藉助天地之力,只需再跳出來大叫一番,將那司馬子和紅蛇子招引而來,對方死便死了,他餘列也大概率會隨葬。
於是硬着頭皮,餘列以神識迴應:
“既然道長都已經說到了如此地步。晚輩也就識點擡舉,助道長活命一回!”
冥冥之中的屍寒子,瞬間就大喜:
“好小友!
快快拿出你所選擇的法器或符咒,容納本座的意識。”
餘列聞言,隨手就要取出一物。但是忽然之間,他心中一動,將自己煉製的白骨蓮花丹爐給取了出來,託在手中。
餘列緊緊的攥着白骨蓮花丹爐,目光閃爍,道:
“屍寒子前輩,請。”
此丹爐乃是餘列煉丹所有的器物,價值不低,並且在額間目沒有修煉之前,它便是收容銜日金焰的一方器物。
餘列此刻琢磨的,便是因爲丹爐和他血脈相連,讓屍寒子寄託在其中,不僅可以方便他察覺屍寒子的一舉一動,他還能在其中置入銜日金焰,以圖克制對方。
嗡嗡!
霎時間,餘列就察覺到周身有無形之力涌動,彷彿一尊龐大的存在浮現,威勢露出,讓他的神識停滯,隱隱喘不過氣來。
屍寒子果斷的就叫道:
“甚好。
不過,爲了保證本座和小友兩人的安危,你我皆以道心立誓如何?本座先來。
吾屍寒子,此番能得小友活命,此是大恩,莫敢忘卻,今後隨之,以充護道。若有妨害小友之心,必此生不復,百世不回,心魔附體,自取滅亡,長生路斷!”
一番流利的道心立誓說完,屍寒子便催促餘列也起誓。
餘列的目光僵了僵,有些遲疑。
而屍寒子見着他遲疑,不僅不似剛纔那般焦急,反而還輕笑着:“看來本座沒有賭錯,小友果真是有志於長生之輩。否則若是換作旁人,心魔算個甚,脫口便立下了。
吾以劍心換小友道心,還望小友也慎重些。”
餘列聽見,定了定,他呼出一口氣,方纔咬着牙傳音,道:
“那麼,餘亦以道心爲誓,只要閣下不負我,貧道亦不負閣下。
若有餘力,助道長活命便是!”
相比於屍寒子幾次三番道出的誓言,餘列的立誓頗爲簡單。但是屍寒子聽見,輕嘆一聲,竟然也就信了。
霎時間,餘列就感知到身周那龐大的無形存在,發出了低吼聲,其散發的壓迫縮小,彷彿對方在摺疊自身,又似在剝離削砍自身。
忽然,餘列的目中浮現出了一絲白色的劍氣,它憑空跳出,然後毫不遲疑的,就遁入到了餘列託着的白骨蓮花丹爐中。
嗡!
丹爐輕輕一震,便再無異樣。
餘列察覺到這點,遲疑一番後,目中有金色一閃,袖子中就飛出了一瓷瓶,將內裡的魂油傾倒在了丹爐。
一點豆大的火焰,也隨之在白骨丹爐中點燃,如金澆鑄。
如此一番動作,便是餘列將在丹爐中置入了魂油和銜日金焰,企圖以此威脅剋制屍寒子。
只不過,金焰點燃,那進入丹爐中的一絲劍氣,依舊是固定在丹爐的表面,毫無異樣,似乎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金焰的進駐一般,它一動不動。
只是屍寒子早在之前,它已經見過餘列的金焰之威,不可能認不出來此物。
霎時間,餘列的眉頭緊擰,心間暗道:
“莫非這廝當真是信了我,只圖謀與我交易一番,求得活命之恩?”
真要是如此,那麼他在此番歷練中的最大收穫,或許還不是屍寒子的劍胚,而是屍寒子本身!
他竟然得了一免費的護道者?
護道者,乃是大戶人家的子弟,在築基以前的護衛、明師,能有效的防止道人夭折和墮入歧途。
餘列的這個便宜護道者,對方雖然已經是殘廢,只剩下意識,肉身金丹一起都碎了,但是它之前,可是響噹噹的上三品金丹中人。
餘列的心神砰砰跳動起來:“與此獠好好交易,各取所需,似乎,真是個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