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人在與我說話?”
桂葉落目中驚疑不定,她腦中陡地就冒出一個念頭:“莫非那姓餘的,他當真沒有忘了許給我的魂丹,是要把這由魂丹煉出的鬼奴給我?”
想到這一點,桂葉落的心間絲毫沒有喜色,反而面色一黑。
現在將丹成鬼奴交給她,可就不是在信守諾言,而是推鍋與她,讓她幫忙吸引白巢上下的注意力了,簡直不當人子!
好在桂葉落腦中的那神識逐漸變得清晰,一道話聲傳來,讓她心間鬆了一口氣。
“兀那女娃,本道有一樁大好處給你,不知你可敢收下?”
這話聲疲倦蒼老,讓桂葉落的注意力立刻就從丹成鬼奴的身上,轉移到了龍船身上。
傳音給桂葉落的,赫然就是瀕死的龍船。
桂葉落心間驚疑一陣,方纔在腦中回答到:“前輩這是何意,在下乃是白巢中人,休想在下做出叛巢之事。”
“桀桀桀!休要再哄騙咱老頭子了,你和那餘小子的關係,他早就已經透露給了本道。還讓本道出逃時,一併的將你也順帶着擄走,給他做壓寨夫人。”
即便龍船如此說着,桂葉落目中還是狐疑,久久未語。
龍船見狀,便又透露了一點口風:
“你若是還不信我,本道可再透露一件事,那便是餘小子這丹成鬼奴,聽他說的,似乎是從你手中借用而來,其之所以築基,也是在陰魂塔中託了你的福……”
這一件事情說出,桂葉落心間徹底放心下來:“看來傳音給我的,的確是那潛宮的道師,並非有人在詐我。否則它絕不會知曉這等隱秘之事。”
確認了對方的身份,桂葉落當即不再猶豫,咬牙說:“無須好處不好處的,龍船道長您有什麼交代,儘管說便是。只是桂某力弱,恐不一定能夠完成。”
龍船傳音:“不用擔心,此事於你而言只有好處,無甚壞處。”
當即的,它就將自己臨時起意的圖謀,告知給了桂葉落,頓時讓桂葉落的眼睛睜大,精亮不已。
原來是龍船剛纔在煉化餘列的鬼奴符文時,意外的發現餘列竟然是用五鬼秘法煉製的鬼奴,且這鬼奴不知道爲何,其魂體之精純,無有一絲一毫的其餘雜念,完全受到餘列的控制。
因此當餘列主動的將丹成鬼奴交給龍船時,龍船一息之間,就將此鬼奴煉化,並且如臂驅使。
只見龍船大笑着衝桂葉落說:
“此五鬼秘法,乃是它潛宮一脈的嫡傳觀想法之一。而好巧不巧的,本道對這五鬼秘法,也曾參悟過。哈哈哈,當初可就是本道,將此秘法傳授給了他師父!”
笑聲過後,龍船的一道神識飛來:“本道現在肉身崩毀,蛟軀碎裂,已經救無可救。但萬幸的是,那小傢伙將丹成鬼奴遺留在了現場,我可施展五鬼秘術,令此鬼奴爲我替死!
只不過這五鬼終歸不是本道所煉製的,其再是精純無雜念,本道也只能替換之。即鬼奴死後,我之魂魄便是新的鬼奴。鬼奴一物是無法長時間存活在外的,若是被旁人捕獲,本道必將比死了還要難受。
且本道當初爲了苟延殘喘,陰神早就已經是熔鍊進入了肉身中,如此置換出來的魂魄,不僅虛弱不堪,必須藉由你的真氣,脫離此地,今後再怎麼恢復,也不可能達到丹成水平,能施展出一二築基法力就已經是頂天……”
如此一番話進入桂葉落的腦中,讓她驚喜無比。
龍船的圖謀簡單說十分起來,那便是它可以通過將自己變成鬼奴,寄託在桂葉落的身上,隨之離去。如此一來,桂葉落便相當於獲得了一尊隨身的“丹成”鬼奴。
只不過此“丹成”鬼奴,遠不如餘列煉製的要強悍,不僅現在虛弱,須得借用她的真氣苟活,等緩過勁來之後,也頂多能夠發揮出築基的法力,中看不中用。
但不管怎的,這可是一尊丹成道師的魂魄所化成的鬼奴,其足有兩千年的修道經驗,比她家老祖宗活得都要久遠。
若是能夠得此鬼奴相助,她今後的築基生涯將是無憂。
特別是根據龍船所暗示的,淪爲鬼奴後,它就將受制於桂葉落,令桂葉落無須擔憂反客爲主、隱私種種。
如此驚喜來的過於突然,以至於桂葉落下意識的問:“道長爲何就選了我?”
龍船沉默了許久,方纔幽幽嘆息:“不選你,又能選誰?老夫……怕死啊,好死終歸不如賴活着。”
桂葉落也沉默了數下,意識到眼下的白巢中,龍船若是想要苟活,確實是除了選擇她之外,便別無選擇了。
如果成爲旁人的鬼奴,對方即便不當場賣了龍船,龍船事後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必然是龍游淺水遭蝦戲。
其實龍船也還有話沒有對桂葉落說,那便是它根據餘列了解到,這女娃乃是個知恩圖報,懂得剋制之輩,且心存大志,也打算脫離白巢。
若是沒有餘列的“作保”,餘列甚至還想着將丹成鬼奴送給桂葉落,龍船即便是有着變成鬼奴苟活的機會,它也不會選擇去做。
是桂葉落此前在陰魂塔,和出塔後的種種舉動,成功的讓龍船選擇了相信一把。畢竟淪爲鬼奴後,它可就身不由己了。
混亂的白巢中,兩人雖然言語了很多,但是的交流迅速,時間只過去了四五息。
桂葉落身旁的其他道吏,都還只是離去了一小半。
不多時,她心間的思緒一定,當即就不再猶豫,咬牙在腦中呼道:“承蒙龍船道長的青睞,桂葉落在此立誓,必不以道長爲奴,而以師禮待之,若違此誓,天雷擊之。”
桂葉落的目光微低:“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一股絕境逢生的喜色,頓時就在龍船心間生出。
“哈哈哈!”它大笑着,飽含欣慰的對桂葉落說道:
“造化造化,難怪本道和那餘小子沒有師徒緣分,敢情是應在了你這兒!且候着,爲師待會力竭身隕之時,便是投奔你之時。”
昂、吼!
不遠處,龍船的蛟軀嘶吼,丹成鬼奴也是呼嘯,一時間將白巢的憤怒尖嘯聲都給壓下了。
也許是有了生路,龍船的意志恢復,它和丹成鬼奴化作的兩道鎖鏈,不只是將白巢的陰神拖了一刻鐘,而是拖了足足兩刻鐘。
兩刻鐘的時間,已經足夠餘列從白巢的眼中徹底溜去的。當然,前提是餘列還能從奎木狼等一衆道士的大索之下,也安全離去。
終於,隨着白巢癲狂的大叫:
“死、死、死!本道要將爾等千刀萬剮,砸碎了喂狗。”轟隆隆!
捆綁住它陰神的一虛一實,兩道“鎖鏈”,轟然潰散,被它的神通切割成了無數碎塊,讓之徹底的掙脫了束縛。
白巢在掙脫束縛的剎那,它來不及去打理殘破的白巢,陰神一振,便竄出了罡風層,企圖去追趕餘列。
只是飛出罡風下,此獠茫然且絕望的盤旋着,壓根就不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追去。
因爲青銅酒杯的作用,它對自己的肉身徹底丟失了感知,彷彿肉身已經死去一般。
“豎子豎子!縱使你逃去天涯海角,域外虛空,本道也要讓你後悔來到世上。”
絕望的白巢,只能在高空中呼嘯咒罵,然後散發出神識,胡亂的選了個方向,搜山檢海的追蹤而去。
而在它離去的剎那,一點幽光從龍船和鬼奴的屍體所在,嗖的竄出,飛入了桂葉落的袖子當中。
桂葉落早就爲接手魂丹做過準備,她陡然得到煉化鬼奴的法子,又有着龍船的主動配合,沒幾下,就將龍船的殘魂收服,掌握在手,並用自己的真氣,爲龍船續上了性命,且遮掩其存在。
正當桂葉落急不可耐的,想要隨着一衆人等也去“追殺”餘列時,龍船忽地在她腦中道:
“賊不走空,眼下白巢空虛,上下傾倒,正是你大發橫財的好時候。就算你不敢拿白巢中的東西,好歹也將本道的骨頭、那鬼奴的鬼氣,撿拾一些再走,反正你也不能繼續待在此地了。”
桂葉落目中一亮。
她環顧四周,發現當白巢離去後,有不少的道吏都是遊走在殘破的白巢中,個個身形詭異,目光閃爍,顯然也是發現了眼下這個大發橫財的好機會。
只不過很快就有慘叫聲響起,白巢中遍佈機關和陣法,還有拘靈怪的存在,撿漏也是存在風險的。
特別是龍船和丹成鬼奴的屍體所在,鬥法的氣機尚且有所殘留,有道吏一走上前,就會被無形之氣切割成肉塊,陰神都被湮滅,慘叫聲都傳不出來。
唯有桂葉落在龍船殘魂的指引,有驚無險的,成功偷摸到不少東西。
趕在白巢回來之前,此女攜帶着龍船殘魂,踏上了緊張後怕,卻又期待無比的道都之旅。
一人一鬼,一口氣的奔行數千裡。
當白巢即將消失在目中時,桂葉落回頭望了此巢最後一眼,心間暗道:
“餘兄,道都見!”
……………………
而另外一邊。
餘列在離開了白巢後,他當即就收斂所有的思緒,將精力都放在了逃命之上。
他並沒有選擇直接往道都的所在奔去,而是聽天由命的胡亂選擇,將騰雲駕霧之能施展到了極致,嗖嗖的飛竄,並且是貼地飛行,手中還握持着紫燭子賜下的酒蟲。
在騰蛇之霧,酒蟲的雙重隱匿之下,即便那奎木狼、角木蛟、鬥木獬三個開府道士,它們勉強能追上餘列,也是無法鎖定餘列。
幾次有驚無險的遊走過後,餘列便成功的突破抓捕,來到了萬里之外。
奔出萬里後,他算是大鬆一口氣,還不由的摸了摸自己渾身上下,確定自己是全須全尾的逃了出來。
逃出生天的餘列喘了幾口氣,繼續藏在山林中,朝着背離白巢所在的方向奔行。
只是令他驚愕的是,他一路上壓根就沒有在任何一方城池或村鎮中落腳過。
可沒有過幾日,他就在頭頂上瞧見了白巢道師的巨大身影。
這一幕讓餘列心驚不已,更讓他感覺危險的是,當他以爲白巢只是碰巧路過時,其又在自身的方圓千里範圍內,發現了其他白巢道士的身形,且數量不少,並不像是分散而來。
這頓時就讓餘列確定,他的行蹤是暴露了!
只是餘列摸遍全身,又將儲物袋翻了個遍,就是沒有發現自己身上有什麼追蹤烙印。所有他從白巢中獲得的東西,入手時也都被青銅酒杯洗練過一番。
“彼輩並非是靠外物在追索我,那麼便只剩下唯一一種可能了。”
餘列的面色陰晴不定,他嗡的就喚出了自己的道籙。
瞅着灰色此物,以及其上的“井木犴”三個字,餘列感覺極爲刺眼。
他當即就破口大罵:“早就聽聞巡查司能夠靠龍氣抓人,可是沒聽過其能靠龍氣定位他人啊!”
巡查司確實無法靠龍氣去定位其他的賊人,可是餘列原本並非賊人,而是巡查司的一員,雙方互爲同僚,道籙間是有所關聯的。
再加上那白巢又是巡視方圓數州的巡查司老大,其自然就可以向上申請,通過道籙間用於救援的定位作用,隱約判斷餘列的所在。
餘列思索着,明白了這點,心裡是後怕不已。
幸好他一路上沒有去過任何一方村鎮,也一直都在斂息匿形,否則的話,白巢等人就不會只是追到他的周身幾千裡,而是會直接鎖定他的所在。
如此情況,讓原本打算前往道都的餘列,計劃不得不出現變化。
“我若是繼續原來的路程,大概率會經過某一關隘,接觸到龍氣。而白巢方面,九成九已經是在大範圍的通緝我。到時候,只要當地不想得罪巡查司,其必然就會上報,甚至是當場擒拿我。”
餘列心間一沉,又想到他就算不經過關隘,趕赴道都的路途遙遠,也存在着暴露的風險。
忽地,一個念頭在他腦中升起:“除非,我趕去某一和白巢巡查司不怎麼對付,甚至是敵對的州部,如此纔可能繼續的潛藏或偷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