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潯愛 仙落卿懷 青豆
“喂,你這個酒,差了點吧。”她舉起手中的酒罈子,眼神愈發的亮了,像要滴出水來。
同樣的一襲黑衣,她與毒媚兒的陰沉完全不同,朦朧,全身都籠罩在一種淡淡的朦朧中,就像,就像子夜的霧氣,我猜不出她的年紀,似乎有十幾歲少女的嬌憨,又有二十歲的甜美,有三十歲的嫵媚,又有四十歲女子的風情,還有男兒般的灑脫。
此刻的她,一撩長髮,隨手一拋,空酒罈劃過一道弧犀消失在林外,遠遠的傳來清脆的破裂聲,順手一勾,滴溜溜的又一罈酒轉到了她的手中。
我斜睨着她,隨手一拋,又一陣清脆聲響起,“酒差也沒見你少喝。”笑聲中,我拍開封泥,任清香流瀉,衝入喉中。
她輕笑,一屁股坐我對面,隨意的一靠,卻有說不出的美,“看和誰喝啊,我看順眼,酒差也無所謂,我看不順眼,再好的酒也和尿差不多。”
“撲!”我口中的酒噴出,她飛快的閃身躲過,我咳着,搖着腦袋,“你喝過尿?”
她從樹後伸出腦袋,笑嘻嘻的,“你這姑娘,好生粗魯,說話難聽。”
我擡腕擦去脣邊酒漬,還給她一個笑容,“你這女子,好沒形象,坐沒坐姿。”
兩個人對視半晌,傻兮兮的大笑,一碰酒罈,繼續喝着。
“你是仙道中人?”她懶散的靠着樹,挑眼看着我。
“你是三教中人?”雖是問話,我已肯定,她身上的氣息瞞不了人,邪、魔、妖三教她必是其中一支。
“那你不對我出手?”她的眼睛亮亮的,似笑非笑。
喝累了,我乾脆四仰八叉一倒,“你不也沒對我出手嗎?”
“你真有趣!”她一歪,“我還沒見過仙界人是你這樣的。”
“我也沒見過三教中人有你這樣的。”風吹的舒服,我眯起了眼。
“我叫幻冰。”她望着藍天,輕輕的說着。
“哦!”我應着,“我叫紫澗。”
“你不意外?”她有些好奇,半側躺着,撐着臉,黑色的長髮遮掩着半張臉,魅惑中透着可愛。
我搖,老實的承認,“我對三教不熟,唯一見過的,就是毒媚兒,一個不知名的小妖,#寐和寒隱桐,前兩個算是死在我手上,後面兩個嘛……”我打住了話,翻着白眼,不知道怎麼解釋複雜的關係,還算聰明的隱去了胡青霜。
“哈哈哈哈……”她突然縱聲狂笑,“你見過邪主和妖王,居然說對三教不熟。”
我斜眼瞥瞥她,看她笑的捶地那形象,很沒面子的別過臉。
“我聽說妖王前陣子放話爲了個正道中的女子癡情,你知道嗎?”她的表情,和以前我在大街邊上那些大嬸風言風語傳什麼的表情一模一樣。
“不知道!”我狼狽的丟出三個字,硬邦邦的。
她若有所思的看我一眼,嬌媚的笑了,只是沒有再多問。
“若是所有正道中人都像你這麼可愛,那該多好。”她甩着手中的青草,眼神不知道飛到了哪裡。
“別告訴我你也喜歡修真的人。”我挑眉,她聳肩,問了跟沒問差不多。
耳朵一動,我似乎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音,腰一挺,人已彈射而起。
“什麼人?”幾聲大喝,面前的幾句黑衣男子已經拔出了腰間的刀,虎視眈眈的瞪着我。
“住手!”一聲清喝,卻是幻冰的聲音。
幾人一愣,乖乖的將刀插回鞘中,仍是緊張的看着我。
她抖抖衣服上的草屑,不耐煩的出聲,“我不說了,沒有事別吵我嗎?好好的酒興,全讓你們攪了。”
“君,君上!”當前的男子看看我,低下了頭。
我立即知趣的一拱手,往林外走去,依稀聽到淡淡的字眼,“君……那男子……醒了……”
“唰……”一道黑影從我眼前掠過,風中傳來她好聽的聲音。
“妹子,今日喝你兩壇酒,他日若不嫌棄姐姐,隨時來找我,百年陳醋等着你……”
太沒誠意了吧?我上哪找啊?
腦袋轉轉,這裡似乎已是‘錦繡仙’的地界了,心沒來由的一跳,初雲的話又一次涌上心頭,潯有沒有出事,只要上‘錦繡仙’一問便知道了。
只可惜我還沒有到‘錦繡仙’的大門口,在山谷前,就看見了兩個熟悉的人影正在互相拉扯着。
藏青色的人影,是潯吧,他背對着我,緊緊握着面前鵝黃色儷影的手,依依惜別,久久不肯分開。
猛的,鵝黃色的人影撲進他的懷抱,嚶嚶哭泣,而他,抱着她……
“師姐,我不能,不能害了你。”他艱澀出聲。
她用力的搖着頭,甩出晶瑩的淚珠,“沒關係,我不在乎,不在乎,只要你好……”
“讓我去和師傅說吧,我,我娶你!”
轟,眼前一道白光閃過,我身形不穩。
我終於知道,什麼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原來聽壁角也能聽出經驗,能聽到我如此水準的世界上只怕沒幾個了。
聽到丈夫和別人互訴衷腸,聽到愛人對着別人求婚,多麼偉大的巧合啊。
她不說話,只是哭着,一滴滴的淚水淌落,我見猶憐啊。
突然,她一擡頭,遠遠望着山頂上的我,所有的表情凝結在臉上,有傷心,有不捨,有決絕,竟然,還有喜悅?
看見我,李嬌兒居然高興?高興潯終於是她的了嗎?
她張大了嘴,顫顫的伸出手,指着我,半晌說不出話,手中推着潯,示意他看着我的方向。
我輕輕轉身,身體飛掠而去……
什麼叫現世報來得快,什麼叫老天爺詩平的,我如今全明白了。
我想要蒼凝冽,想要辰初雲,想要紫潯。
下場就是,初雲心中另有所愛,潯潯琵琶別抱,也許潯那日說的話,真的不是騙我的,他心目中的澗,是五百年前那個賴在他懷裡聽他說故事,大大咧咧嚷着要娶他過門和他要一輩子飯的女子,卻不是我!
是我一廂情願的以爲他那日是在騙我,只是爲了讓我接受帝羽的治療,原來是真的,我的愛人紫潯,早在我下葬那日,就已不再屬於我了。
“澗……”身後傳來他不停呼喚的聲音,隨着風聲,越來越近。
該死,我爲什麼要跑?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腳步一停,我猛的一頓,還來不及轉身,已被一雙鐵臂抱住,從身後緊緊的箍着我,“澗,聽我說,聽我說啊……”
我一轉身,冷然的望着他,琥珀色的雙眼寫滿急切,“說什麼?”
他急促的呼吸聲突然一停,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有些迷惘,“澗,你的臉……”
“你到底要說什麼?還是要聽我說什麼?”我輕輕揮開他的手,飄開數丈,和他保持着距離,“我只是來找你一同去‘落騖峰’的,很抱歉打擾你們惜別,如果還想聽我說什麼的話,那我祝福你們百年好合,舉案齊眉,白頭偕老,共同昇仙……”我一口氣說着,明明想不泄露半點心思,還是急了。
“你,你的毒解了嗎?”他小心翼翼的在我身上探尋着,一伸手,我再次倒退幾步。
拱拱手,我面無表情,“不勞煩墨痕道友費心,我的毒早已解了,奉勸道友快些回去,莫要爲了我這不相干的女人傷了嬌妻的心,紫澗告辭,‘落騖峰’見。
剛剛舉步,手猛的被一扯,這好快的速度,什麼時候來的我身笨
“我沒娶她!”聲音已有些控制不住,這樣的他,是以往少見的,潯總是溫和而謙遜的。
“你是沒娶,你只是要娶。”我的目光落在他抓着我的手上,他的力氣好大,像要捏碎我的骨頭,更像是抓着生怕要逃跑的犯人。
“我,我不娶,不娶!”他用力一帶,這一下,變成兩隻手抓着我,想跑,除非砍手了,“我的妻子只有你一個人!”
我哼着嗤笑,“剛纔莫不是我耳背?剛纔還嚷嚷着娶師姐的人,現在轉眼就變臉了?”
他不說話,只是望着我,一向溫柔的眼冒着火花,臉陰沉沉的。
天吶,是他說要娶別人的,現在拿這樣的臉對我,我招誰惹誰了啊?
“紫澗,紫澗……”匆匆跑來的人影,臉上還殘留着淚痕,順道抓上我已經被潯捏的很疼的手,用力的搖晃着,“聽我解釋,聽我解釋啊。”
看看我被兩人捏的快麻木的手,我苦笑着,“我能說不聽嗎?”
她用力的喘着氣,不停的搖着頭,“墨痕師弟,墨痕師弟沒有要娶我的意思,真的沒有,你誤會了,誤會了。”
我看看她,再看看黑着臉的某人,難道剛纔我耳背?
“墨痕師弟一個月前突然回來,向師傅求取一塊萬載冰玉,說是要將這塊玉弄碎瞭解你的毒,師傅不肯,暗中做了手腳,將師弟制了仙力關了起來,若不是這一次要師弟上‘落騖峰’,只怕師弟還被關着面壁呢。”終於順過氣的她,飛快的解釋着。
我一撇嘴,“你們的師傅可真大方,一塊玉而已,有什麼大不了了。”
李嬌兒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小聲說着,“那個是宗主令牌。”
我“…………”
她看看我,又看看紫潯,“我今日求了師傅半天,師傅終於答應,將掌門令牌傳給我,若是師弟要,必須娶我爲妻,方能動用掌門令牌,所以,所以……”
所以纔有了潯爲了拿這塊玉賣身爲夫的話。
“啊,對,對不起!”我看着李嬌兒,突然說不出的感動,她喜歡潯,所以做的無怨無悔,潯愛我,所以不顧一切,而我,除了三心兩意,亂髮脾氣,又有哪點及得上他們?
她微笑着搖,“紫澗妹妹,你的毒解了就好,我是真的擔心你,希望你們這一次參悟仙法,能功力大進。”再次深深的看了眼潯,她調頭而去。
空氣裡,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的呼吸,靜的有些讓人不安,我低着頭,感覺到他兩道視線落在我的頭頂,還敢擡頭,又不知說什麼道歉的話。
潯的心,被我誤解,又豈是道歉有用的?
我偷偷的擡一眼,與他的視線相撞,又飛快的低下。
你的手,已經鬆開,在即將分開的剎那,我反手一握,抓着他,他沒有動,任我牽着。
我吸吸鼻子,甕聲甕氣,“你當初說我濫情,不再是你心目的妻子了,我不相信,可是那些話,多多少少我還是記下了,然後又聽見你向她求婚,我,我,我會相信是很正常嘛。”
“那就是說你沒錯,對嗎?”我不敢擡頭,光聽着聲音,聽不出一點他的心思。
“有!”小聲的囁嚅着,“你爲我吃苦,爲我被關,爲我要背叛師門,還爲我要娶別的女人,我沒有關心你,沒有愛護你,沒有……”
耳邊聽到他呼吸慚重,我更不敢停嘴,生怕他甩手而去,“我當初從墳裡爬出來,看見你寫在墓碑上的字了,你說我是你的愛妻,我都記得的,我以爲你死了,我不敢想你,怕兩個人的回憶只剩我一個人祭奠,每次一個人喝酒,我就想,你肯定投胎了好人家,娶了好媳婦,像當初對我那樣對她,可是那個會給我弄烤鴨,酥餅,會讓我枕着臂彎睡覺,給我講故事,趕蚊子的潯,已經沒有了,五百年了,我們終於有機會單獨相處了,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不想再看不到你,一個人數星星很孤單的……”
身體被猛的一拉,我被他擁入懷抱,他的下巴已廝磨着我的臉,硬硬的胡薦磨的我有些疼,“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沒心沒肺……”
熟悉的青草氣息,久違了的清爽味道,我悶在他的胸口,終於忍不住的鼻子一酸,哇的咧開了嘴,像個孩子般沒有任何形象,一如當年。
而他,撫摸着我的頭,任我發泄,只是溫柔的抱着我,“澗乖,澗不哭,潯抱抱,抱抱,潯給澗弄好吃的,潯給澗講故事……”
抽抽搭搭的我,一邊哽咽着,一邊吸着鼻子,“潯抱抱……”他用力的緊緊手,迴應着我的話。
慢慢的擡起頭,望進他溺寵的眼,我揉揉鼻子,“潯給我講故事,我要聽潯所有我不知道的故事。”
“好!”他輕輕嘆息着。
“我要邊吃烤鴨邊聽!”揚起無賴的臉,讓他擦乾我的淚痕。
“好!”輕柔的手,牽起我,迎向陽光……?? 記住Q豬文學站永久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