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壑茫茫的山溝中,四處碧樹虯枝環繞,正中有座石亭。
焚香正燃,一黑衣,一白衣,端坐其中下棋。亂草起伏間,隱約傳來山澗作響聲,霧氣漸漸消散。
“大哥,”白衣青眼男子搖頭說,“你這次真是惹了大禍,趁郡內遭逢邪魔,疫氣蔓延,竟將僞劣藥源投入這祖氏,雖曾化作人形,但怕是早已引起雷族的注意。”
“二弟!這我知道!”黑衣冷峻男子臉色難看,咬牙切齒地說,“我九十六個子女近半被這祖氏屠戮!那些只成先天的自不必多說,才成開府大妖就被索命,這如何叫我甘心!”
黑衣男子來這裡,自是希望二弟幫忙。當初一母所生,兄弟倆感情好,自然也不會難爲對方。
“大哥,你暫且住在我這兒,我會派出手下去探風向,”白衣男子思索後說,“若有誰追究,我便擋下。你若不放心,隨我回妖宗便是。
“好,去妖宗好!”黑衣男子連道,“麻煩二弟了。”
“哪裡的話。”白衣男子看着心事重重的兄長,暗自嘆息,要不是從小受這兄長照顧,也懶得管這事。
二者本就不在一個世界,既入妖宗,正是大好前程!惹麻煩上身,真吃飽了撐着!那一幫貪吃的狼崽子,他兄長也是費了幾千年的心血了。因果二字,不願輕沾。
“隨我走,這就去妖宗。”白衣男子站起身道。
……
玉龍王朝每座巨大的城邑旁邊都有許多城鎮和村落。連荒山野嶺也會有人族的駐地,一個個部族、宗門、教派或世家佔地爲主。
在掌控天下方面無比誇張的玉龍王朝,其勢力影響到每一處城鎮。對於村落,控制力因凡人有些低,也低不到哪兒去的。
某人的老家,便在這麼一處位於十萬大山一隅的鎮子,一路上就時不時地出現落單的妖獸。
很快雜樹與荒草變得稀疏起來,進入了鎮子的郊外,四周是一望無際的果林。路上出現了一個個趕着家養獸禽的凡人,沿着溪流,走着由人們自己踩出的道路,直通不遠處的高牆。
只不過這鎮子名字!
“歡迎來到銅山鎮。”這是一路上標語中的一個。
好俗!
“祖逖,還記得當初那個誤認酒劍仙爲殺手的那魔族不?”巫木一臉糾結的樣子,“好像說什麼銅山死了個魔。”
“是一桐山,在魔界木魔族統治的一處疆城。”匡義糾正道。
“我想說我們跟這個好像很有緣。”巫木眨巴下眼。
“這哪裡有緣!”祖逖看着巫木沿路掃視,解釋說,“這鎮子位於的這座山底下有富銅礦脈,當初便是由一個村落髮展來的。”
只要不去駕馭法寶飛行,他們混在人羣中也沒誰知道他們什麼境界。其實在三人中,巫木顯然是感覺上與人羣最契合的人,畢竟他多年來練習變化之術也是有回報的。
很多當地人都對他們好奇地打量。這山城裡呆久了,再回到這鎮子,祖逖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反正不是衣錦還鄉的那種感覺。
“唔,師弟,這就是你老家啊?”巫木古怪地看着峭壁上雜草叢生中的一處山窟。
“怎麼了,雷族修士哪個不是居於洞府?”祖逖說,“我爹孃突破後便開闢在這兒,至於從前的屋宅,自然早就移出,讓給族中其他人了。”
砰的一聲。
他駕馭飛劍,停到半空中,四處的元氣開始滲透其中的符文法陣,很快一陣波動,禁制被打開。
“進來嗎?”祖逖看向兩人。
“不了,你不是說要找什麼東西嗎?”巫木搖頭說,“快點,我也好去闖蕩,匡義也好去做苦行僧。”
“哦。”他答應了一聲,也就進去了。
“我……”匡義很想取出棍子幾下把巫木砸個遍體鱗傷。
大約一盞茶的工夫,祖逖走了出來。
他臉色很古怪,不過是按父母的留信,回來取一份東西。原本還好奇,現在他知道了,是一份人情賬。
上面記載着,父母各自宗族之人的人情往來,叮囑他要好好保管,沒財了去向人家借,什麼時候人家來了邀請,代他們去。
這種凡人也會做的事,在修仙者中也有,他一陣頭大,趕緊收起來,嘀咕着走出洞府。
“走吧。”
三人走出城,卻是一陣黑風颳過,匡義最先有所感應,擡頭望見翻滾的黑雲中,一黑一白兩男子乘風歸去。
“大妖?”匡義神識一掃,不禁眉毛跳了跳。
不過他沒有跟上去,畢竟他可沒把握降住路過的兩隻妖怪。
“怎麼了?”巫木停下,奇怪地問道。
眨眼間,那兩隻妖怪就飛遠了,就像一道閃電一樣,直接飛過了數座山峰,一下子消失在天邊。
“是大妖,其中那穿黑衣的還罪孽頗重!”匡義解釋說,“也不知道這犯了事,怎麼還在這外面招搖。”
“看它們去的地方,不會是妖宗吧?”祖逖說。
“應該是,我們上報吧,反正也有筆報酬。”匡義對這事倒不在意,舉手之勞。
凡是上報這類罪孽深重的修仙者,郡城那邊也是有着報酬給的。方國的情報網往往就是由像三人那樣的底層修士構成的,這紫府層次的修仙者數量極爲龐大,幾乎每處城鎮都會有那麼一位。
只不過,三人並沒有想到,一路駕着黑風而去的二妖,已經被攔下了。
……
“嘭。”
一處山崖上,白衣男子掙扎着要站起來,身上的白衣隱約可見血跡,這兒已經離“妖宗”很近,卻毫無準備的被人擋下了。
“螻蟻。”
一身青袍,搭配暗紅肩甲的殿下,不屑地揚起劍指,劍光縱橫間,就將黑衣大妖打作輕煙,送上黃泉。
他從“魔界”大挪移過來,就撞上這兩妖,其中,那個黑衣狼妖居然還敢向他動手,真是找死。
“大哥。”
白衣男子身體發冷,心中是一痛。在自己還未成長起來時,一直是大哥照顧的他啊。
滿腔怒火無需掩飾,也掩飾不了。哪怕對方現在高高在上,這妖怪看向沉風殿下的目中也是恨意滔滔。
“哼。”殿下冷冷看了底下那白衣男子,只留下幾句話在他耳邊,便身與虛空合一,直入地底世界而去。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我沉風只殺罪孽者,底下的小妖,今日饒你一命,要想報仇,只管來報。”
話雖顯得可笑,卻真的冷酷。
殿下對這小小狼妖不屑出手,更不在乎是否會多出一個潛在的敵手。他是爲了修行,不違天條而行事!何況身爲魔族,除非衆叛親離,絕不會在乎舉世皆敵!
殿下身爲天條束縛下,欲證天位的魔道修行者,自然沒有什麼好壞之分、善惡之別。
須知三災九難削減,天條自有法度:救人有功德,害人有罪孽,救害人者自損功德,害救人者罪孽深重。
而他,只殺罪孽者,就夠了!燒殺搶掠,他也只是一個“殺”字,就夠了!玉龍王朝的什麼“禮樂刑政”,種種規定,他可沒打算遵循!
殿下深知,天條之存在,本就不拘於善與惡,而重於天下治。若是成爲像他師傅,魔尊“重樓”那樣的大能者,天條之威,又有何懼哉!
……
另一邊,祖逖三人原本打算在郡內各處遊歷一番。
但眼下邪氣侵襲引發的問題,讓各地的修行者忙得焦頭爛額。他們想要尋訪一些老前輩交流一番,只是到處都在忙着醫治各自受到邪氣侵襲的族人。
即便是某些閒居在山野祠廟的修士,也紛紛參與其中,查探雷族中爲何單單祖氏會大範圍的出現僞劣生命之源。
底層修行者插手世俗之中的事,在靈淵雷族,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紫府開闢,尚屬於底層。衆多無法進入仙門的修士,除了遊歷四方尋求突破,以及放棄了來引領後輩的,更多的便是留在老家,負責守護他們各自的部族。
三人商量了一下,決定暫時前往附近譚氏的天台城,據最新消息,那裡正有許多的散修,是這一帶參與此事的臨時聚集地。
譚氏,天台城,城門處。
“九香師兄,想不到,這才短短几天工夫,就醫治好了所有的後天凡人。”少英也在這兒,正滿臉喜色地道。
“我也想不到,現在只餘下幾處地方,缺少藥源的供給了!”九香很高興,把手從一名白髮少年的手腕上移開,也滿心歡喜,“幸好來的早,不然這大筆功德就與我們無關了。”
屈軒乾笑一聲,這九香師兄功利心好重。
“前輩,請問最近一批藥源何時到?”那白髮少年彷彿大病初癒,出聲問話又輕又慢。
四處頓時有數十道目光,接連轉向九香和屈軒。
“你們不用擔心,城裡的侯爺,很願意爲你們大把花錢,已從其他郡買來庫存的藥源,用不了多久,又會有一批送過來。”九香安撫衆人道。
“是的,大家別擔心。”
屈軒見過許多被邪氣侵襲過的凡俗先天,他們比後天凡人身體強大,即使不醫治,也不會受到病痛的折磨,只是會處於虛弱狀態。
也不是所有人都理解,就有一名漢子冷哼道:“用不了多久?只要別拿前日裡那些以次充好,就是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