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身上依然殘留的汗漬看,他顯然剛上來沒多久。
“唐兄你……”趙輝指指唐劫道。
唐劫淡淡回答:“身在洞中,喜不自勝,輾轉反側,入夜難寐,故宜將剩勇追窮寇,再鼓餘力登高峰。”
他說是自己喜不自勝,但是臉上表情嚴肅,哪有一絲歡喜的樣子。
趙輝見他如此,知他心中多半另有想法,不好多說,只能拱拱手道:“派中先輩做此登峰佈置,以考驗極限與提升爲主,故當勞逸結合方好,否則後力難繼。師弟若是時間夠,還是莫要急於一時的好。”
“多謝師兄教誨,唐劫省得。”
客氣了一番,趙輝自與農堂的師弟們去處理靈田。
薄光微照下,梯田片片,到也是一副美好田園景象。
從這天開始,唐劫便開始了與這大山辛苦較勁的過程。
隨着不斷上升,登山的阻力也越來越大。
從一百五十米到二百米這段距離,唐劫感到了明顯的吃力,幾乎每賣一步都要用盡自己全身力氣,然後坐地休息一會兒才能繼續。
當他駐足於地面時,所有的下墜力量都被地面阻止,但雙腳只要懸空,就會感到腳上好象被綁了萬噸重物一般。
正因此,在這山上是真正的舉步維艱,走在石階上的感覺,就彷彿腳被焊死了一般,只有進入高臺才能擺脫這恐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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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米高度,三百餘層臺階,唐劫就這樣硬生生走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方纔走到。
當趙輝隔日再來時,看到唐劫站在二百米高度的臺上,亦覺得驚訝無比。
能在兩天時間走到這一步,即便是在那些精英弟子中,唐劫表現得也不遑多讓。
不過趙輝還是勸他道:“唐師弟,能到此步,亦可見師弟意志堅韌,秉性剛強。不過登山一事,並非僅靠意志而行,更需利用環境有所進益。唐師弟千萬莫要只顧登山誤了根本,忘記進入水月洞天的目的。”
唐劫也只能笑着點頭。
趙輝這才道:“既然你已到了二百米,我爲你去取香積草吧。”
沒想到唐劫卻搖搖頭:“不,師兄,我不要香積草,我要參精。”
“什麼?”趙輝呆住:“這參精乃是吊命之物,你要它做什麼……難道你……”
趙輝猛然色變。
他突然想起一事,水月峰的力量雖然主要作用於足部,但隨着不斷攀登,其力量最終還是會無可避免的蔓延到對方全身,使其形成整體墜勢。到那時,長久的負擔依然會形成,並使得登山者恢復體力變得愈法困難。
對抗這種力量的唯一方法就是讓自己提升。
可如果不提升,在這攀登的過程中,其負擔只要大到足夠程度,甚至會對生命造成危險。
唐劫在這個時候放棄香積草,索要續命的參精,其目的不言可知。
他這是要玩命強衝啊!
趙輝不敢相信地看唐劫,喃喃道:“喂,只是登山而已,不必如此玩命吧?”
“大缺之日,大補之時,趙師兄想必聽說過煉識。”唐劫淡淡回答。
一聽這話,趙輝恍然大悟:“原來唐師弟你是想進入煉識狀態?”
所謂煉識就是唐劫當初在學子林廝殺進入的那種狀態,其後經李餘所救,大補己身,實力飛漲。
而這煉識狀態,其實就是意念靈識的一種表現,只不過那時識海未開,一切都在懵懂之中,即便發生了都不知道是如何發生的。
但是可以肯定,這種狀態對於開闢識海有極大益處,如果能在進入煉識狀態時開識,絕對事半功倍。
其實這種方法到不是唐劫首創,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人發明過這種方法,只是此法較爲兇險。畢竟煉識狀態是身體極度匱乏之態,一個弄不好就會身死道消。
爲了衝擊開識而闖一趟生死關,太過不值,因此也很少有人使用。
但是對於希望重於生死的唐劫而言,卻是情願如此。
這刻明白了唐劫所想,趙輝亦語氣乾澀道:“唐師弟,三思而後行啊,這是以生命爲賭注。而且煉識之態並不易進,即便是處在生死存亡中也未必能進入煉識。”
唐劫淡淡回答:“我已進入過兩次。”
一句話堵得趙輝無言。
唐劫沒有騙他,他的確進入過兩次。
第一次是在學子林,第二次則是在十年遊歷中的一次苦戰。
正因此,唐劫對煉識早就熟門熟路。
其實煉識的真正訣竅不在於生死,而在於壓榨,使自身進入徹底的匱乏。極致的壓榨很難通過自身完成,許多人戰到死都沒做到這點,需要意志堅定之人將意念貫徹全身才能做到,這就是煉識的由來,也就是凝練意識。
據說在很古老的歲月裡,修者們曾把煉識看成是開識的前奏,堅定的認爲只有先經歷過煉識,然後才能開識。不過由於煉識不是開識的必經之路,隨着歲月的變遷,這一習慣漸漸也便消失於歷史長河中,如今已很少做這種以命相搏的傻事,哪怕那樣做帶來的靈識更爲純粹凝鍊。
這水月峰上壓力足夠,唐劫也是意志堅強,於他而言,進入煉識狀態還真不是什麼難事。
這就是爲什麼他要選擇參精的原因,也只有這東西才能在他身體空乏的情況下給予他最強大的支持。至於葬風蛇……到時候再說吧。
趙輝很快給他送來一支又大又好的千年參精,取了參精,唐劫繼續前行。
接下來的五十米,難度再度提升。
唐劫的腳上就象是綁着一座山,拖得他寸步難行。不僅如此,由於沒有臨陣提升的緣故,唐劫現在就已經感到這壓力的蔓延,已經從腿上擴散到全身。
這種擴散的力量再不隨他的停步而消失,而是一直存在,使得他的休息效果也大大減小,彷彿高原反應般,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富有挑戰性。
然而唐劫並未止步,他知道僅憑這點壓力還做不到將他榨乾的地步。
他的目標是三百米!
到達三百米處,再獲得一株靈草,然後憑藉三株靈植和自己儲備的靈藥力量,正式衝擊開
識!
看着頭頂那片天空,唐劫咬緊牙關繼續前進。
這一次,他走了兩天兩夜。
如果按時間比例算,那麼到目前爲止,每五十米所花的時間正好是翻倍。
若是以此類推,那麼從二百五十到三百米這段路程,差不多四天可到,接着就是八天,十六天,三十二天,六十四天。
如果不考慮提升與變化,那麼走到五百米英雄臺處正好需要127天。
不過現實不是數學,事實並非如此。
當阻礙達到一定程度時,就會變成再也無法逾越的天塹。
如果一步路用幾個時辰都跨不出去,那通常再給幾年時間也沒用。
正因此,在沒有提升自己的情況下,從二百五十米到三百米,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就已是一個天塹。
這也是爲什麼說,沒有進步,就絕對不可能達到峰頂的緣故——路程未到三分之一就是極限,僅靠毅力是完全不可能走完剩下路程的。
站在通向三百米高臺的石階前,唐劫長吸了一口氣,目光充滿堅定。
趙輝有些擔憂的看了他一眼:“唐師弟,你決定了?”
“是,我決定了!”
他說着已向前踏出。
一步踏出,如墜千鈞。
唐劫只覺得那股向下的吸力是如此恐怖,就象是有無數雙手在拉扯着他的身體不讓他走。
這力量無處不在,早已超越雙腳的限制,影響到他全身每一處地方,連他的五臟六腑都在受到這力量的牽引,就象是有股吸力在對着他的屁股狂吸,唐劫甚至有種內臟要從這裡跑出去的感覺。
心臟開始砰砰砰狂跳,不斷加速,以前所未有的形勢,漸漸竟發出轟轟聲響;血液在體內瘋狂的流淌,有如長江大河發出轟鳴之音;腦袋更是發出嗡嗡的迴響,彷彿一千面鼓在他耳邊擂動着。
唐劫整個人搖搖欲墜。
最要命的是,這種糟糕的感覺並不隨他落腳而停止。
從他踏上石階起,這影響全身的拉力就會始終存在,並一直影響着他,削弱他,直到他登上三百米處的高臺爲止。
正因此,唐劫不能停留。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邁步。
然而從他踏上石階起,每走一步都註定艱難。
就象是被人死死按住腳面一般,任唐劫如何用力,他的腳都無法擡起。
“嗷!”唐劫仰天吼了起來。
全身的力量在這刻發揮到極致。
他的腳終於擡了起來。
一點一點,向着前方挪去,向着空中延伸,眼看着就要踩到上一層石階了,唐劫氣力突然一竭,那腳已是啪的又放下。
失敗!
唐劫呼的長出一口氣。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忍着腦際轟鳴的雷音,開始休息與吐納回覆的過程——剛纔那一下,已幾乎將他所有的力氣都榨空。
休息片刻,唐劫再度開始了登山的嘗試,這一次他謹慎了許多,有意識的調劑着身體中所有的能量,儘可能將其提升到最高點,然後再以爆發的方式衝上。
他成功了。
一隻右腳踏在了石階上。
然後唐劫就這樣一腳在上一腳在下地休息着。
片刻,他再度舉步,試圖將左腳也擡到了石階上。
結果他又失敗了。
休息後再來,竟依然是失敗。
直到第三次嘗試,唐劫才終於將左腳放到石階上。
完成第一步。
算算時間,這一級石階竟然耗去了唐劫半個時辰。
果然真實並非數學,以此速度,唐劫絕無可能在四天內達至三百米處。
好在時間現在還不是問題,他只要能上去就好!
從這刻起,唐劫算是徹底和這片臺階耗上了。
在那巨大力量的拉扯下,每一步的邁出,都是如此艱難,需要耗盡所有的力氣,爆發出最強的力量才能做到。即便如此,有時也會有失敗。
每一次失敗,都是對氣力的浪費,也是對時間的浪費。
唐劫不得不精細的計算着自己的力量,調節自己的體力。他漸漸清楚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不再急於一時,更不會在未體力未恢復完善的情況下就倉促進發,而是務必確保成功率。
可是隨着不斷上升,拉扯力也在不斷增加着。
唐劫不得不在計算自身力量時,把臺階增長的力量也考慮進去。
這就意味着他需要更長的時間,更多的準備。
第一天的時候,除了第一級臺階因經驗不足浪費了些時間外,其實依然是唐劫進度最快的,在十二個時辰裡,唐劫上升了十二米。這一天也是唐劫體力最爲充沛的時刻。
等到第二天,唐劫便只走出八米。
待到第三天,唐劫只走出可憐的四米。
他知道,麻煩來了。
隨着不斷高升,拉力越來越大,整整三天時間,他才走了一半路程。
站在道路的中段,唐劫如風箱般呼哧呼哧的喘息着。
前方還有二十米的道路,一百多米的臺階,卻如天塹般橫在他身前,是如此的難以逾越。
是的,唐劫知道自己正在不斷接近那個臨界點。
一旦到達界限,那他除非提升,否則便無論如何也跨不過去。
可是,這裡就是我的界限嗎?
“不!”唐劫低吼。
他就象一隻紅了眼的公牛看着遠方的道路,充滿了不服氣。
這一幕落在那些農堂弟子的眼中,大家紛紛搖頭嘆息着。
作爲長年累月在這裡做事的人,他們最清楚在沒有提升自己的情況下,這段路是如何的難走。
最要命的是,由於石階上拉力依然存在的緣故,唐劫自始至終都處在身心受拉力作用的影響下,雖然不象邁步時承受的力量那麼大,卻更加持久,爲他的恢復帶來巨大影響,更使他無法在石階上修煉。
他相當於被卡在了石階中段。
趙輝再忍不住叫道:“唐劫,你上不去了!聽我一句,現在回到下面的平臺,然後衝擊開識,你還是能上來的!”
雖然要回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至少比上去
要容易許多。
唐劫卻搖了搖頭:“我還沒輸呢。”
說着他站在那裡,開始凝神休息。
心神凝聚,意志如鐵!
唐劫盡情的壓榨着自己,再次舉步。
就在他邁步的那刻,轟鳴的雷音突然遠去,奔騰的血液也漸漸平息,唐劫突然覺得自己身體裡彷彿充滿力量一般,如有神助,輕輕易易就踏出這一步,站在了臺階上。
煉識!
唐劫知道,這便是煉識狀態。
在反覆的掙扎與奮鬥中,唐劫終於再度進入了煉識狀態。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一步不是在登頂三百米平臺時出現的,而是在登到一半就出現了。
果然太有把握也不是好事嗎?
煉識狀態是通過意志強行壓榨自身,激發所有力量的狀態,正因此他才能輕易踏上這一層。
但是接下來需要的大補卻是唐劫所無法提供的。
因爲他現在還沒有走完這段路,在全身都受到拉扯力的影響下,連修煉都難,手上也惟有南益子與參精二物,無論資源與環境都處在不利態勢,又如何去補充自身?
這個意外讓唐劫也感到焦急,照這樣下去,他白白浪費煉識不說,反可能對自己造成巨大傷害。
就在這時,莫名的,好象有一股什麼力量進入他的身體。
突然間唐劫感覺自己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力氣盡皆恢復,就好象一口氣吃了什麼大補神丹一般。
“吼!”唐劫仰天大叫起來。
這一刻他感到自己充滿了力氣。
他舉步邁去,那原本如天塹的臺階被他輕輕鬆鬆一步踏上。
然後讓所有農堂弟子驚呆的一幕出現了。
唐劫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向三百米平臺。
“這怎麼可能?”所有人都傻了,一個個張大了嘴再合不攏。
“突破了,一定是突破了!”趙輝喃喃道。
只有突破才能解釋眼前的這一切。
“可是……可是他怎麼突破的,他明明沒有修煉!”有弟子不解。
除非一些特殊情況,否則棲霞界基本不存在臨陣突破這種事,畢竟境界不是升級,每一種境界都意味着某個方面實質上的提升甚至變化。這種提升與變化需要天長日久的積累,而不是一戰功成的衝擊。
但是此刻唐劫卻明顯打破了這一定律,他很明顯是有所突破了,可看他的樣子分明還沒有開識,那他這突破是怎麼突破的?
面對這一情況,農堂的弟子們幾乎都要抓狂了。
他們完全無法理解這一現象。
但是不管他們理解不理解,唐劫的登頂仍在進行着。
此時他已經走上二十餘米,距離三百米高臺只有數步之遙。
不過在一口氣走出這許多步子後,唐劫的速度終於降了下來。
他的力氣再度耗盡,數步之遙,彷彿已難過登天。
唐劫卻沒有放棄。
只有他自己清楚這力量是從何而來——這是白虎精血的力量!
那隱藏在他身體深處,尚未開發出來的力量,藉助於這刻的煉識空明之態,終於全面發開出來!
正是藉着這股力量的出現帶來的強大沖擊力,唐劫才能一口氣走出這許多。
但如果他現在停步,隨着白虎力量全面進入他身體,逐步消減,那麼在他成爲開識之前,怕就再也無法踏上這一層臺階了。
無論如何,不能停下!
他繼續咬着牙前行,一步一步!
鮮血從他的體表滲出,那是拉力已經真正對他的身體內部造成影響甚至破壞,甚至連血液都開始受其牽扯從毛細血孔中滲出。
這使唐劫變成了一個血人,全身上下蒸騰於一片血霧中,看起來恐怖之極。
可唐劫就是不停步,他低聲嘶吼着,就象是一隻噬人的野獸,連雙目都呈現出一片血紅色。
這一幕看得所有人膽顫心驚。
他們見過無數人登頂,但是登的如此慘烈的還是頭回。
尤其這還只是三百米,距離那八百八十八米的高處還遠着呢。
唐劫卻恍若不覺,繼續前衝着。
對他來說,這裡纔是他的巔峰,衝過這裡,後面就是一片坦途。
身體中的力量正在快速消逝,唐劫知道他已撐不了多久。
他奮起所有力氣前行,終於又邁出一步。
此時他已站在最後一層的石階上,只要再踏一步就是平臺!
上去!
唐劫在心中吶喊着,所有的力量迸發出來。
右腳一點一點地升起,唐劫的眼珠子幾乎都要突出眼窩了。
終於!
唐劫的右叫落在了三百米高臺處。
“噢!”看到這一幕,所有爲他提心吊膽的農堂弟子同聲歡呼起來。
他們在爲唐劫高興,也在爲他的努力歡呼。
那一刻唐劫的半個身子都已趴在了高臺上,全身空落落的再沒有一絲力氣。
煉識!
又一次的煉識狀態。
繼中段煉識,白虎精血給予力量後,唐劫竟是馬不停蹄地進入二度煉識狀態,直接把自身所有的力氣壓榨一空。
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在煉識狀態下輔以大量藥物,同時衝擊開識,對唐劫的成長絕對是極爲有利的,某種程度上相當於爲他再開發一次潛力。
然而問題也就在這兒。
唐劫還沒有上到高臺上。
他還有一隻腳留在臺階上,而他現在已沒有任何力氣邁步了。
“可惜……”看到此景,趙輝也是一陣嘆息。
“天賜良機,功虧一簣!”所有人同時無言的搖頭。
惟有唐劫的臉上微微笑了一下。
“是嗎?卻也未必。”他說。
然後他把手放入了芥子袋中,緩緩取出一物。
一把通體金色的短刃。
看到唐劫取刀,衆人先是一楞,隨即反應過來,同時驚呼:“不要!”
唐劫眼中已現出決然之色:“仙路難行,惟勇者方可登頂!”
手起刀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