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香進了大廳,只掃了一眼就知道今天的客人大非尋常,不但是這些客人氣度不凡,更因爲四個人中不但沒有一個急色的模樣,反而對她的到來微有失望之色。這讓她的自尊心受了小小的打擊,不得不承認,她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客人,而且一下就是四個。
微生香盈盈一禮:“哪位是作詩的貴客?”
她的動作不急不徐,柔和而典雅,衣帶起伏,身軀妙曼,有一種莫名的誘人風采。
周全淡淡道:“是我。”
微生香眼中亮起一道異彩,又是盈盈一禮:“周爺才情無雙,情景入詩絕妙無雙,又胸懷天下,憂國憂民,令人肅然起敬,小女子慚愧之極。”
“嗯,這個,微生小姐千金難求一面,莫非都是蒙臉見人麼?”
微生香深深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掃過另三人一眼,眼眸流轉之際神采飛揚,自有無限風情,令人猛然心跳。“徐媽,你如果下面事忙,就不必在這兒陪着了。”
徐娘應了一聲,扭着水蛇腰肢走了,微生香輕揮手,那八個帶着樂器的美女也退了出去。她在古琴的長几前坐下,“今日見了周爺的絕句,使我羞愧無地自容,所以蒙了一層紗巾,羞以臉見人也。”
周全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情還是假意,只好應道:“我只是觸景生情隨口而出,並沒有指責微生小姐的意思,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
謝安說:“確實是情景合一的絕世佳句,安也是慚愧之至,想必不是特指微生小姐。”
微生香伸出玉手,在琴絃上輕輕撥過,帶出一串悅耳的琴音,接着幽幽輕嘆了一口氣,把臉上的白紗扯了下來。。。。。。
這是一張絕美的臉,丰韻圓滿,皮膚瑩白如凝脂,微微帶着兩個酒窩;耳邊各墜了一粒血紅的小瑪瑙,如雲烏髮襯着白玉似的耳朵,再點上這一點豔紅,與溼潤的朱脣對映,分外惹眼與挑逗;她秀眉微蹙,帶着淡淡的我見猶憐的神情,令人想要擁在懷裡、捧在手心輕憐蜜愛;可是她一流轉星眸之際,那一雙神奇的眼睛配在上面之後,又變得充滿嫵媚和誘惑,被她的眼睛掃過,令人覺得全身發軟,血流加速,讓人忘了想要說什麼,令人願意爲她赴湯蹈火。。。。。。
周全見過的美女也算不少了,但無論在現代還是在古代,都沒有見過這樣每一種表情都帶着誘惑力,每一舉手每一投足都散發出致命誘惑力的女子——這女人簡直就是爲了勾引男人而生!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把心定下來。這女子天生媚骨,在此狂斂錢財,賣讓人容易上癮的藥,居心叵測,肯定不是好貨色.一想到這兒,他的心中便覺得一片清冷。
謝安從容淡定,支道林和道安直視微生香,也是面帶笑容,毫不動容。
微生香心裡暗暗驚異,她閱人無數,幾乎就沒有人能夠在她施放出媚功後直視她而無動於衷。可是今天這四個客人都穩坐如山,在令她驚異警覺之餘,也激起了好勝之心,她就不信這四人真有這麼高的定力。她帶着點羞意略低頭:“周爺、謝爺都是人中龍鳳,自然看不上小女子蒲柳之姿了。”
謝安說:“微生小姐有傾國傾城之貌,金輝玉映之質,難怪萬金難求一見,實是見面更勝聞名。”
“多謝謝爺稱讚,這兩位貴客不知如何稱呼?”
支道林說:“我雖然長得一副好容貌,卻是虛有其表,金玉其外,敗絮其內,既無文采,也無家世,就算是說出名字來也沒人認得,還是不說了,免得惹人笑話。”
道安說:“我就更不用提了,表裡如一,一般醜陋,今日只當周爺、謝爺的陪襯而己。
微生香嫣然一笑,如花綻放,“周爺和謝爺人中龍鳳,連陪襯的人都與衆不同。”
四人探察的目的已經達到,微生香雖然透着神秘,卻不是他們要找的人,便有意告辭。微生香雙手微揚,玉指彈動,卻已撫起琴來。
絃聲叮咚,悠長深遠,三兩聲便有一股纏綿不捨之意。周全與竹林七俠流浪一個多月,雖然還沒把嵇鬆絕妙的琴技學到手,鑑賞能力卻已非同一般,不由讚了一聲好。謝安三人也覺得眼前一亮,都沒了就走之意,況且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走,否則也太沒有風度了。
微生香又是深深望了周全一眼,信手續彈,大弦深沉抑鬱,小弦清脆幽轉,似一滿懷幽怨的女子正在對月長嘆,接着她輕啓朱脣,鶯鶯嚦嚦唱了起來:“月殘人靜漏聲稀,千絲萬縷相縈繫。此去經年,應是良晨好景虛設,便縱有千鍾風情,更與何人說。。。。。。”
天賴般的琴聲,配合着她絕世的歌喉,將一股寂寞、相思傷懷之幽怨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如愁雲慘淡,烏峽猿啼,直令人心中絞痛,眼睛發酸。這時支道林和道安猛地站了起來,眼中精光大盛,微生香被他們嚇了一跳,歌聲卡在喉嚨,弦也崩斷了一根。
周全正要問出了什麼事,卻已隱隱聽到樓下傳來吵鬧聲:“。。。。。。本公子早已經與微生小姐約好,良宵一刻值千金,你怎能阻止我上去?”
這聲音極爲耳熟,周全腦中突然浮現出魯狂生的容貌來。這人正是魯狂生,想不到他會跑到建康來,並且冤家路狹在這兒遇上了,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徐娘在下面說:“張公子,真是對不住,微生小姐正好有幾位貴客要接待,你就喝杯酒,小坐一會兒。。。。。。”
魯狂生怒道:“我按足你的規矩,等了三天才等到此時,你又叫我等,真是豈有此理!難道本公子不是貴賓,本公子就不得重要了?我立即就要見到微生小姐,你要是再推拖,惹得我性起,便直接衝上去唐突佳人了!”
“好好好,張公子莫急,我立即就去找微生小姐商量,馬上安排,馬上安排。。。。。。”
支道林和道安顯然也在聽這聲音,魯狂生的聲音很大,連微生香也聽到了,不由微皺眉頭,露出些許不悅的表情來。
周全真是恨透了這個陰邪的狂徒,今天趁着謝安和兩大高僧在,應該可以讓他吃點苦頭了。支道林和道安不知有沒有動手打架的神通,謝安的內功之高不在魯狂生之下,而他的絕學“拂雲手”更是厲害,周全拿他喂招時,他一向只守不攻,兩個大袖時漲時收,鼓脹時如祥雲團團涌起,柔如棉,彈如簧,不但攻不進,更看不到他何處何時出掌;收斂時如一塊鐵板,掃過處勁風如刀削斧切,平砸時如盾如鐺,周全劍法加上符法都攻不破他的防守。
周全摸不透謝安的武功有多深,在他所見的人中,只有文風的長綾能使得這樣剛柔並濟,估計謝安的實力應該比一年以前的魯狂生略高。現在要不要爭風吃醋打一架,還得看三位“老前輩”的意思。
支道林向謝安打了個眼色,然後說:“既然微生小姐另有客人,我們還是先告辭了。”
周全也看到了他的眼神,突然就明白了,支道林和道安一定是感覺到了魯狂生的身上有異常氣息,怕打草驚蛇,不想直接見他。
微生香說:“不要管這無理的狂徒,接待什麼樣的客人由我說了算,諸位請坐,莫要被他壞了興致。”
謝安說:“既然他是早已約好的,我們也不好與他爭搶,若是元歸沒意見,不如先到隔壁暫坐一會兒,等他走了我們再聽微生小姐彈琴。”
周全說:“我沒什麼意見,遲聽早聽無所謂。”
微生香微顯愕然,今天這四個人真是太不尋常了,換了其他客人,必定爭得面紅耳赤,甚至下船後殺得頭破血流,哪裡有象他們這樣主動迴避的?他們絕對不是怕事的人,可是居然一點火氣都沒有,真是太奇怪了。
徐娘飛跑進來:“微生小姐,我的姑奶奶,前日那位張公子。。。。。。”
“我知道了,送這四位貴客到隔壁喝茶,帶他上來吧。”
徐娘見周全與謝安沒有生氣的樣子,不由大喜,忙把四人迎到只有一壁之隔的另一個暖室內,吩咐侍女上酒水菜餚,又飛一般地下樓去了。能拿到翠玉牌的人,她沒有一個敢怠慢了。”
周全暗覺奇怪,魯狂生憑什麼能拿到翠玉牌,難道他也有顯赫的家世不成?他在房山搶劍,難道就沒有人通緝他?還有,那個仙女一樣的文風,有沒有從他手裡奪回寶劍?
周全叫待女出去,不得召喚不許進來。然後靠近三人,壓低聲音問:“道安大師,這個就是你要找到人?”
道安搖搖頭:“他身上的氣息很弱小,但與昨晚我感應到的邪氣是相同的,必然有關聯。”
“我認得他,他自稱叫魯狂生,全身都冒着冷氣,武功很高,會很多種招式套路,有可能是虎行門的傳人。”
謝安訝然道:“虎行門?想不到虎行門還存在世上,我還以爲滅絕了。”
“他還有一種邪門功夫,會突然間功力提高几倍,那一次他明明不是竹林七俠的對手,但突然就把七俠放倒了。”
支道林說:“果然是邪門人物。”
周全轉向謝安:“對了,安石兄,你知道皇上在房山鑄劍的事嗎?那天他也去搶劍,被他搶走了兩把。”
“房山鑄劍的事我是知道的,可是並不知有人奪劍,難道鑄的劍不止一把?”
“總共是五把,被他搶走了兩把,桓溫搶走了一把,有一把被竹林七俠帶走了,官兵手裡只留下最後一把。難道朝廷沒有派兵追捕麼?”
謝安不由摁了摁鼻子,“沒有。居然還有這種事,鬧出這麼大的事件,我卻沒有聽說過,連朝廷內外都沒有人提起,只說鑄成一把隸書神劍,現存於宮內。唉,鑄劍的事是司馬昱一力主張的,出了這樣的事,太后不好怪他,也不能讓他丟人,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把這事給壓下來了。”
周全也暗歎了一聲,難怪桓溫敢那麼囂張,這朝廷也太軟弱了吧。
四人說話之間,魯狂生已到了三樓,進了隔壁的房間,四人不敢再說話,都支起耳朵細聽。
“啊,果然是人間絕色。。。。。微生小姐仙顏玉貌,世間無雙,莫非是月裡嫦娥下凡塵?不不,便是嫦娥下凡也不如微生小姐之萬一。小生欽服之至,榮幸之至!”
“張爺過獎了,小女子不過是流落風塵的一庸脂俗粉,怎敢當張爺如此誇耀。不知張爺想聽什麼樣的曲子。”
“微生小姐的聲音如天賴仙音,唱什麼都好聽,便是天天挨你罵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微生小姐若是有意脫離青樓,小生願意爲你贖身,便是要金山銀山、絕世奇珍我也能爲你取來。”
“小女子雖然在青樓賣藝,卻是自由之身,不勞張爺費心。”
“困居此煙花之地,哪如攜手同遊於江湖?若得微生小姐相伴,便是不慕鴛鴦不慕仙,似小姐這般人物。。。。。。”
周全聽他越說越噁心,言語下賤無恥,心裡不由勃發一股怒氣,他的內力已經極爲充沛精湛,這一動氣,內息洶涌,連隔着牆壁的魯狂生都感應到了。
魯狂生先是微一愣,接着又似感應到了什麼,臉色一變,喝問:“誰在隔壁?”
微生香說:“隔壁沒人,公子何發此問?”
“不可能,不但有人,還有好幾個高手在。”魯狂生色心全失,也不顧微生香的勸止,掠出房門,直撲隔壁間的房門,一腳踹了進去。
房間內確實沒人,只有一扇開了的窗戶向內呼呼灌着冷風。魯狂生搶步到窗前往下看,船上的人各自飲酒清淡,周邊水面也平靜如常,沒有一點異常之處。
他不由用扇子敲了一下自己的頭,難道真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