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離撇開視線,咬着牙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她根本就救不了囝囝,爲什麼我要生出一個不健康的孩子,你知不知道,這些天夜裡,只要我想起囝囝小小的身體上全都插滿冰冷的管子時,我的心有多痛?”
她的示弱讓他心中所有的怒氣都煙消雲散,他知道她的苦,也不忍再逼她。“阿離,還有我,我們一起面對,一起克服好不好?不要再把我向外推,我的心會痛。”
將頭埋在她的肩頸裡,他的脆弱他不願意讓她看見。
莫相離知道自己不能再說什麼,她與景柏然之間,到底是因爲一時衝動結了婚,現在他們之間已經有一個孩子,她應該學會相信他,學會依賴他。可是自小就獨立慣了,要讓她怎麼去依賴他呢?
“景甜呢?她也跟着爸一起去了嗎?”
原來她剛纔還是將他的話聽進了耳裡,他心中頓時一鬆,“景甜一回來就到處亂跑,不用管她。”
洛琳的事來得快,消失得也快,自那日後,洛琳再也沒有出現在莫相離附近,一轉眼莫相離已經出了月子,第一次帶囝囝去打預防針時,她哭得驚天動地泣鬼神,整個樓道里都能聽到她殺豬似的叫喚,莫相離滿頭黑線,現在打個針就這麼鬼哭狼嚎的,若是要輸血……
莫相離不敢想下去,抱着囝囝哄了許久,她才委委屈屈地抽泣着睡過去,打完預防針,她又帶孩子到兒科去,囝囝一個多月了,隨着身體漸漸長大,她貧血的症狀就會慢慢表現出來,從現在開始,他們就要仔細地監控,一有不對勁,她就要把孩子帶到醫院去檢查。
三樓兒科室,莫相離掛了號,抱着孩子進去,醫生問起什麼病,她說是遺傳性地中海貧血症,醫生詫異地看着她,然後給孩子做起檢查來,最後道:“莫小姐,孩子現在還小,還沒有貧血的症狀,有的先天性遺傳病,是要等半歲或是一歲以後發病,還有的終身都不會發病,我建議你先觀察一段時間,若是孩子不對勁,你再抱來醫院。”
莫相離緊張極了,生怕醫生會說出什麼不好的事來,聽到醫生的話,她神情一鬆,問道:“現在還沒有貧血的症狀嗎?”
“從外表看來,確實還沒有,如果你實在不放心,可以給孩子檢查一下血液。”醫生見莫相離緊張,衝她溫和地笑了笑,然後給她開了一張驗血的單子。
莫相離看着單子,頭又痛了,這個小祖宗剛纔打個針就哭得差點掀了醫院房頂,現在又要查血,擾了她的好夢,不知道又會潑成什麼樣。抱着孩子去了血液檢驗科,抽血的是個長相很甜美的小護士,聲音卻一點也不甜美,她粗聲粗氣地讓莫相離把孩子的手腕握緊,然後一針扎向小囝囝的中指。
血珠頓時冒了出來,囝囝痛得醒了過來,然後不管不顧地放聲大哭,小護士慢條斯理的抽血,莫相離看着,火光都印上眉梢了,她一邊安撫囝囝,一邊瞪着小護士,要不是自制力好,她早就吼着讓護士小姐快點了。
抽完了血,護士小姐讓她明天再來拿化驗報告。囝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似乎不懂爲什麼老扎她,莫相離一邊要顧着她手上的血止住沒有,一邊還要安撫她,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讓我抱抱吧。”
莫相離擡頭,就見到許久未見的沈從文,她還沒有拒絕,沈從文已經將孩子接過去,“很久沒見你,你長胖了。”
囝囝在沈從文懷裡,一下子就不哭了,她好奇地看着眼前這個帥叔叔,眨巴着眼睛,也不認生。“孩子很可愛。”沈從文讚美道。
莫相離一時無言,對沈從文,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個男人,曾經在青驄歲月裡陪她走過,讓她不再孤單,“沈從文,謝謝你。”
沈從文眉宇間的陰鬱很重,他笑了笑,笑容並未驅散他的陰鬱,“我……看到報紙了,你跟……他還好吧?”
“嗯,還好。”莫相離並不想多提她與景柏然之間的事,廖廖數語,便結束了這個話題,沈從文逗着懷裡的小可愛,“我聽說孩子患上地貧,我昨天來醫院抽了骨髓,今天來取報告,希望能幫上你的忙。”
沈從文沒想到會在醫院裡見到她,止不住將自己的所做所爲說了出來,莫相離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終究是虧欠沈從文良多,以前她只在乎自己的感覺,從來沒有去想過別人的痛苦,現在生了孩子,她才漸漸地能夠站在別人的立場上想問題,再加上上次回莫家遇上了莫良矜,莫良矜本來是一個很陽光的女孩,因爲她極端的做法,現在陷入痛苦中,回想起來,這一切,似乎都是她的錯。
“對不起,從文。”此刻,她真心的向他道歉,也是想將過去那段荒謬的恨意埋葬。
沈從文搖了搖頭,“我們之間還說這些,阿離,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囝囝已經不哭了,他將孩子遞給她,然後道:“我去拿報告,你若不急着走,我們去吃頓飯,可以嗎?”
心裡對他的愧疚幾乎要將她淹沒,莫相離不知道該如何拒絕,最後只能坐在長廊裡等他回來,沈從文很快去而復返,他手裡拿着一份報告,滿臉皆是沮喪。
莫相離看着他的樣子,已知結果不好,她強笑着不去問結果,站起來道:“走吧。”
她的腳步還沒有邁開,沈從文已經急急地拽住她的手腕,“我的骨髓跟孩子不相符,你不會怪我吧。”
莫相離搖頭,然後真誠地看着他,“你沒有怨恨我,還這麼幫我,我哪有資格怪你。從文,你的心意我領了,不要自責。”莫相離心疼他的無私付出,如果換了其他男人,一定不可能大度到要給前女朋友的孩子作移植骨髓這種事。他對她的情意她明白,只是這輩子都無福消受。
沈從文將報告單收回口袋裡,臉上不經意地滑過一抹詭光,只是一直自責的莫相離根本就沒有看出來,兩人去了一家法國菜餐廳,途中莫相離給景柏然打了個電話,說囝囝剛抽了血,要明天才能拿到報告,然後還說自己不回去吃晚飯了,讓他們別等她。
景柏然晚上本來還有一個飯局,正在猶豫要不要推掉回去幫她帶孩子,聽她說不回去,他又難免多問了幾句,掛了電話,他按通秘書室的電話,告訴吳建浩,定下晚上的飯局。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景柏然去的餐廳也正是這家法國菜餐廳。莫相離坐在包廂裡,囝囝在車上已經睡着了,她將她放在一旁的沙發上,然後脫掉外衣,給囝囝蓋上。
囝囝的小臉紅通通的,像一隻蘋果,莫相離忍不住心中的憐愛,伸手撫了撫她的臉,沈從文在旁邊看着,笑盈盈道:“人們都說孩子是上天賜給媽媽的小天使,這回我是見識到了,你生了孩子後,改變了很多。”
“呵呵,你馬上也要當爸爸了,上次見到良矜挺着大肚子,應該快了吧。”上次莫相離沒來得及問林玟娜孩子幾個月了,不過看莫良矜的肚子,孩子只怕也有五六個月,倒是跟洛琳肚子裡的孩子相差不了幾天。
“快七個月了。”沈從文似乎並不想多提莫良矜,莫相離見狀,也知趣的沒有再提,一會兒餐前甜點送上來,是莫相離喜歡吃的慕絲蛋糕,她有多久沒有吃慕絲蛋糕了?回想起來,似乎跟沈從文分手後,她就再也沒有吃過。
“快吃吧,這家的慕絲蛋糕有你在美國時吃的那種味道,偶然機會我來這裡吃了這道甜點就記下來了,總想着如果還有機會跟你一起吃飯,就一定要帶你來這裡。”沈從文拿起叉子遞給她。
莫相離接過去,兩人的手指觸在一起,她慌忙撤開,正巧此時沈從文又鬆了手,叉子向地上掉去,兩人同時伸手去抓,結果卻抓住彼此的手,莫相離呼吸一窒,連忙要縮回手,沈從文卻緊緊地握住她的手,“阿離,我用了一年時間,我以爲我能夠忘記你,可是隻要我一閉上眼睛,我眼前就是你,我們可不可以……重新來過?”
莫相離如果早知道跟沈從文出來會遇上這麼尷尬的事,她肯定不會跟他出來,她用力想要將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來,他卻緊緊地握住,“從文,我……”
“老婆,你在這裡吃飯?”房門口出現的男聲將莫相離的話打斷,她用力抽回手,怔怔地看向景柏然,疑惑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景柏然剛纔陪着客房向裡面預定好的包廂走去,然後走過這間包廂時,他透過虛掩着的門不經意地往裡瞄了一眼,就見到一個男人握着一個女人的手,因都是側面,他沒有多想,可是眼角餘光卻掃到掛在他們身後的白色手提袋,他記得他曾送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手提袋給莫相離,忍不住又倒回來,這一細瞧,那個女人可不正是莫相離。
見她的手被一個有些相熟悉的男人握着,他心口一窒,讓吳建浩先帶着客戶去了包廂,自己走進了這間包廂,看到莫相離顯然心虛的神情,不知爲何,他的心頓時煩躁起來。
如果她袒然地看着他,或許他還不會多想。
沈從文訕訕地收回手,都怪自己剛纔控制不住,這下要接近莫相離,只怕比登天還難。他攤攤手,道:“景先生,真巧。”
景柏然走過來將莫相離拉起來,他斜睨着沈從文,“不介意我將我的老婆跟孩子帶走吧。”
“當然,請便。”沈從文笑着,又轉頭對莫相離慎重道:“阿離,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要說給外人聽哦。”他故意加重秘密二字,莫相離滿頭黑線,他們什麼也沒說過,談什麼秘密。只是腰間突然緊窒的手,卻是將他的話聽進了心裡,她不由得嘆氣。
景柏然將囝囝抱起,然後摟着莫相離走出包廂,莫相離看着他沉鬱的臉,心中怯怯,尤記得剛纔他問她跟誰吃飯,她還撒謊說在醫院碰到一個老朋友,朋友是老,但是這個朋友卻是他們之間的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