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做噩夢了,夢裡蕭俊亦張着血噴大口,猙獰地看着她,張牙舞爪得向她撲來。她慘叫一聲,一下子嚇醒了,怔怔看着天花板,方纔知道自己只是在做夢,一顆心又開始抽痛起來。
雖早已決意離去,可是她仍想保留最美好的記憶,至少讓她在往後沒有他的日子,偶爾能夠拿出來回憶一下。可是就連這點小小的奢求他都不肯給她,他到底有多愛六姐呢?
她不過是拒絕了六姐的邀約,怎麼就惹得他狂性大發了?
葉雨晴想不通,也不想費力氣去想。愛情最是無法理喻的東西,愛上一個人,就連小小的委屈都不肯讓她受。他既然這麼愛她,爲什麼不願意跟自己離婚,爲什麼還要三個人都在痛苦裡掙扎?
翻了個身,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告訴自己要堅強,從今天開始,只爲自己而活。
蕭俊亦的行爲,讓葉雨晴對他最後的一絲留戀都全部摧毀,她哭了一晚,痛定思痛,決定自強不息,不讓任何人看扁。葉家如今正在風雨中飄搖,她身爲葉氏集團的總裁,理當擔起責任。
翌日一早,韓非凡就在自家廚房裡見到一個神采飛揚的葉雨晴。他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他走過去,戳了戳她的胳膊,問:“你今天貌似心情很好?”
“難道我該不好?”葉雨晴反問,將牛奶倒進兩個玻璃杯裡,然後端着餐盤走出去放在餐桌上,韓家的餐桌上,從來沒有擺過這麼豐盛的早餐,韓非凡幸福得都快落淚了。
他感慨道:“家有一賢妻,生活真美妙啊。”
葉雨晴不理會他的不正經,招呼他坐下,她捧着玻璃杯喝牛奶,見韓非凡狼吞虎嚥地吃着脆炸春捲,輕聲道:“非凡。”
“嗯。”韓非凡沒有擡頭,一手拿着春捲,一手拿着烤土絲,左一口右一口吃得津津有味,置帥哥形象於不顧。
“我……”葉雨晴猶豫了一下,硬起心腸道:“我早上起來時已經叫人幫我租了套公寓,我今天就搬出去。”
“咯”韓非凡聞言吃了一驚,吃進去的東西哽在喉管上不上不下,噎得直翻白眼。葉雨晴連忙奔過去給他捶背順氣,直到他將食物嚥下去,她才放心,罵道:“多大的人了,吃東西還噎着,不嫌丟人。”
韓非凡猛灌了幾口牛奶,極不喜歡那股腥味,他皺了皺眉頭,急道:“我們不是說好了麼?我這裡房子大,空着也空着,你跟我一起住,陪我說話給我做飯,我不佔你便宜,你也不欠我人情,爲什麼要搬出去?”
“我……”葉雨晴遲疑着,她想說自己是有夫之婦,住在單身男人家不方便,隨即又怕韓非凡不樂意,才轉口道:“你看你年紀也不小了,以後娶了媳婦,準會誤會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不在乎!”
“我在乎!”
“……”
沉默,還是沉默,韓非凡受不了了,他站起來,扭頭就向書房走去,葉雨晴叫他,他也裝沒聽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葉雨晴重重的嘆了口氣。
非凡,我知道你的情意,可是我怎能自私的耽誤你?
默默收拾碗筷,默默收拾行李,默默走出房間,默默來到書房外,猶豫了許久,她才擡手敲了敲門,“非凡,我走了,我們……”
葉雨晴哽咽住,拎着行李箱轉身就走,她不喜歡離別,即使他們還有相見的一天。
韓非凡坐不住,他跳起來拔腿就追了出來,可是早已人去樓空,他像傻瓜一樣站在屋中央。早上,他還幸福得像一個新婚丈夫,可是這時候,他卻絕望得喘不過氣來。
丫頭,爲什麼不願爲我留下?
………………
葉雨晴從韓家出來,立即被記者盯上了,記者將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拍得清清楚楚,再大肆渲染一下,又是一條勁爆的緋聞。
葉雨晴猶沒發覺,她提着行李坐上計程車,報了一個地址,司機發動車子,滑入車流中。葉雨晴看着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心中一陣陣落寞。
這座城市給她的傷害太多,等將葉氏集團扶上正軌,她就會離開,這一生,只怕再也不會踏入這裡。
想到此,她又憂傷起來,還沒等她憂傷完,身子猛然向前傾,她還沒反應過來,又狠狠地彈回到座椅裡,腦袋一陣暈眩,就聽到司機探出頭去,一陣亂罵,“你眼睛瞎了,沒看見我打左轉彎了麼,還撞上來,老子剛買的新車,你賠老子。”
開車的是一名貴夫人,穿的是名貴的香奈兒套裝,皮膚極好,看起來就三十出頭的樣子。她撞了人,本來還有些心虛,可是聽到那人亂罵,受不住氣,推開車門走下來,“你說老子沒長眼睛,你纔沒長眼睛呢,看見我開過來也不知道躲開,你找死啊。”
貴夫人胡攪蠻纏,也不顧形象,與司機當衆罵起街來。葉雨晴頭暈暈的,看那貴夫人的架勢,心知這名司機是遇到不好對付的主了,連忙從中調節,“大叔,得饒人處且饒人,車子的修理費就算在我頭上,開車吧,我趕時間。”
那司機本來想順水推舟,反正車子的修理費有人出了,但是那名貴夫人不樂意了,說:“什麼叫得饒人處且饒人,我這輛瑪沙拉蒂價值幾百萬,就是這車前燈壞了也值好幾十萬,我不找他賠已經算厚道了,怎麼反過來還你們得饒人處且饒人?”
莫相離鬱悶極了,她就偷偷摸摸地把景柏然新買的跑車開出來溜溜,沒想到就這麼倒黴地給撞了,想着回去要挨一頓訓,她就胡悶不已,偏偏坐車裡那小丫頭跟這老司機一唱一和的,活像她佔了天大的便宜。
老師傅一聽,也來了氣,見過蠻不講理的,沒見過這麼蠻不講理的。他推開有些變形的車門,叉着腰站到莫相離面前,雙眼冒火地瞪着她,“你別以爲你有兩個臭錢就了不起,老子今天講的是理,走哪裡都說得通。”
眼看兩人就要打起架來,葉雨晴又趕時間,連忙鑽出車子,甩了甩有些暈沉的腦袋,走過去勸架,“大叔,別吵了,您看後面交通都堵塞了,我們出來是求財不是求氣,您的車子我賠,走吧,大家都趕着上班呢。”
“又不是你的錯,你賠什麼?”老師傅跟莫相離異口同聲的道,說完又極有默契地朝對方重重一哼。
葉雨晴哭笑不得,這兩人八成是八字不合,否則怎麼這麼不對盤呢,勸不了老師傅,她只好改勸那位貴夫人,“這位夫人,我看您這一身限量版的香奈兒,您肯定是上流社會的貴人,跟人當街對罵這種有失風度的事,也不好讓上流社會的夫人們看笑話,您就意思意思賠點錢了事,可好?”
莫相離一直顧着跟老師傅吵架,這會兒葉雨晴走到她面前,她隱隱覺得有些眼熟,用力一想,終於想起她是誰,她一拍巴掌,叫道:“啊,你就是葉氏集團最年輕的女總裁,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葉雨晴本是來勸架的,結果現在倒像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她一時訕訕,禮貌地伸出手,“您好,我叫葉雨晴。”
葉雨晴不知道,這是她與親生母親說過的第一句話,莫相離也不知道,自己與親生女兒說的第一句話會是幸會幸會。
幸,又何其不幸。分別23年,母女相見,卻都不認識彼此。
莫相離看着葉雨晴,越看越歡喜,她本人比電視上更加年輕漂亮,那雙鳳眼真是像極了景柏然,不知道爲何,她看到她,就想起了她苦命的女兒,如果她還活着,恐怕也有她這麼大了。
想着,她莫名感傷起來,花盡人力物力財力,囝囝就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一般,再也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可是她不願意放棄,哪怕還有一點希望,她都要找到她,盡一個做母親的責任。
葉雨晴看着眼前的貴夫人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臉上神情一時喜一時憂,只覺得莫明其妙,“夫人,我趕時間,有緣再見。”
看着葉雨晴要走,莫相離失控拉着她的手腕,“囝囝”二字衝口而出。
葉雨晴回頭愣愣地看着她,知道她是認錯了人,她衝她笑了笑,“夫人,我不叫囝囝,我小名叫小葉子。”
小葉子,小葉子,莫相離細細咀嚼這個名字,看她優雅地坐進出租車揚長而去,她久久回不過神來,她的一顰一笑,都似曾相識,爲什麼,她會覺得她這麼熟悉呢?
葉雨晴回到公司,公司裡井然有序地運作,衆人各司其職,並沒有因爲她不在而亂了套。她有些愕然,經過前天的董事會,裁員之事應該會引起軒然大波,爲什麼衆人會這麼淡定的工作?
她狐疑歸狐疑,還是若無其事的進了總裁辦公室,路過秘書檯時,她讓秘書稍後把工作行程拿進來。她剛把電腦打開,秘書小柔就走了進來,把今天的行程表遞給她,看着她欲言又止。
葉雨晴好笑地看着她,問:“怎麼了?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
“小葉總。”小柔吱唔了一下,看着葉雨晴雲淡風輕的樣子,她索性橫了心,一口氣將自己想說的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出來,“聽說老葉總任命葉董事爲總裁,要削你的職。”
雖然她老葉總、葉董事的叫讓她有些混亂,但葉雨晴立即就知道她指的是誰,拿着筆的手一頓,隨即笑了笑,道:“這有什麼大不了的,葉氏集團是爺爺的,他想給誰就給誰。”
“您真的不在乎?”沒想到她那麼袒然,小柔有些錯愕,當下問了句不該問的話。
葉雨晴愣了愣,不在乎麼?怎麼可能不在乎,爺爺當初臨危授命於她,她拼盡力氣制訂策劃案、裁員,將公司裡的大蛀蟲清除掉,如今爺爺不僅啓用葉子驚,更是將這麼高的職位交給他,明明白白地抽她一耳光,讓她裡外都不是人。
可是在乎就有用麼?爺爺照樣會把職權交給四哥,照樣會讓她從高位退下來。誠如她所說,公司是爺爺的公司,勝敗榮辱,都與她無關。
“有什麼好在乎的。”沒了葉氏集團當藉口,她再也不可能留在Y市,也好,遠離這個充滿悲傷與絕望的城市,她的心就能寧靜下來。
小柔同情地看着她,這一個多月的相處,她知道葉雨晴其實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只是葉家家大業大,勾心鬥角的事層出不窮,她一介女流之輩,又何苦摻雜進權利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