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城自崑崙飛來峰出發,前往西北。跋涉數千裡,輾轉月餘,方纔來到此處。若是唐城駕馭風雷翅,跨越千里不過是舉手之勞,然而,西北乃是密宗的勢力範圍。
劍齋和密宗的關係極其惡劣。唐城爲了不暴露行跡,一路喬裝打扮,加入一個商隊,舟車勞頓的趕到張掖,繼而改換駱駝乘騎,曉行夜宿,如此這般,耗費了整整一個多月的時間,方纔來到了終點。
這裡是戈壁瀚海。
這是唐城第一次進入沙漠,然後,便有了最直觀的認識。
沙漠融動靜於一體。
當它安靜時,點塵不起,目光所及之處,彷彿會死寂到永遠;可當它狂暴時,黃沙萬丈,席捲千里,天地都要變色。
戈壁中風沙的猛惡,不親身經歷,絕對難以想象。
前方是高及百丈的沙暴,唐城牽着的駱駝暴躁不安,彷彿感覺到了滅頂之災就在眼前。搖了搖頭,斬斷繮繩,讓那三頭號稱沙漠之舟的生靈各自逃難去了。
並非唐城護不住它們,而是獨行客不可能在這種天地之威前完好無損,唐城若要裝的很像,每一個細節都必須非常注意。
彌望黃沙,直到天邊,連棵小樹都見不到,只見悲風怒號,黃塵高涌。沙漠裡的浮沙被狂風捲起,滿空旋舞,大地上全被這些飛起來的浮沙塵霧籠罩,一片昏茫愁慘。
人行其間,宛如陷身黃色霧海以內,對面不能見物。日光早已不見,天也成了暗赤顏色。有時風沙稍住,停了一會,愁雲慘霧之中,剛現出一輪淡微微的灰白日影,忽然狂釗又起,日影立被黃霧吞去。
風勢較前更爲狂烈,只聽呼呼轟轟之聲,夾着萬丈塵沙,宛如萬馬奔騰。等到風住,那廣漠平原上,便多出了無數波浪形的沙丘。
三匹健壯的駱駝盡數被狂風捲去,不知所終。唐城駐足四望,只見白雲低垂,四野無聲,彷彿之前那猛惡的風勢只是一場幻夢。
之前的那風來歷頗爲古怪,若非唐城已經結成元丹,必然要在這肆虐的狂風中,唐城在其中嗅到了不詳的味道。
當初在崑崙山飛來峰,唐城打開那一管卷軸,發現上面畫着漫天黃沙,黃沙之後有一座氣勢逼人,眼看着就要撲面而來的黑色山峰。
中土雖大,戈壁沙漠卻只西域纔有。
正因如此,唐城方纔遠赴西域。西域的沙漠極多,從未聽聞有那一座沙漠中有高山聳峙,無奈之下,唐城便選擇了西域最大的沙漠,通古特沙漠,意爲‘天神駐足之地’。
在通古特沙漠中,有沒有天神無一人知曉,但其中卻蘊藏着誘人之極的財富。傳說中,沙漠的中心鋪滿了黃金,故而每次狂沙翻卷之後,便有一些黃金碎片浮現在沙坡之上,等着衆人的青睞。只此一條,便吸引了無數的人深入通古特沙漠冒險。
凡是深入通古特沙漠的人都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冒險。除了每一個沙漠都有的危險之外,通古特沙漠中,還有另一種威脅——妖獸。
沙漠的妖獸皆是土屬性的妖獸,類如妖蠍、妖蟒之流。偶爾也會有修士深入通古特沙漠,除了妖獸身上的皮肉骨骼吸引他們之外,土系的五行靈石也是他們趨之若鶩的原因。
深入沙漠之後,唐城便沒有之前那麼小心。沒有了駱駝唐城也不在意,他腳尖在黃沙上輕輕一點,便可掠過七八丈遠近。這種表現雖然出格,但也不是沒有例子,在凡俗武林中擁有這種修爲的屬於大地遊仙級別的人物,非大宗師不能爲之。
大漠之中,無從辨認方向,唐城取出司南確認一下自己的路線。方纔繼續向前。他走的位置是向沙漠的中心,不知有多少人嚮往鋪滿了無盡金磚的沙漠中心,但從無一人能夠活着說明,沙漠的中心到底是什麼!
忽聽,沙坡的對面,遠遠有幾聲鸞鈴響動。在空曠幽靜的沙漠中,越發顯得清晰無比。自從進入西域之後,唐城收束神識,再不曾漫遊天地,以免不小心露出行藏。這會兒也不例外,唐城悠然止住步伐,轉身回望。
只見二十丈遠處,十多騎涌上了沙坡的頂端。那些騎士俱都以黑巾矇頭,黑紗遮面,背系長弓,腰懸利刃。
這些人騎的不是駱駝,而是駿馬。那諸多駿馬早已跑得周身是汗,風沙爲它們裝點的遍體塵污。此刻,那駿馬被主人一勒,迎風便是一聲驕嘶,前蹄奮然揚起,端的是人如猛虎,馬似蛟龍。
在沙漠之中,駱駝的負重更高,故而前來拾撿黃金碎片,希圖發財的都是牽着駱駝,帶着背囊。而如眼前這些人,腰懸利刃,騎馬狂奔之輩,只有沙匪。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
通古特沙漠中有黃金出產,淘金之輩多似繁星,而專搶那些淘金客的沙匪便應運而生。唐城此前購買了三匹駱駝,僞裝的正是淘金客。
灰色的連體衣袍,連頭一併遮住,在冬日的沙漠中,這一點尤其重要。唐城的背後還有一個乾癟的小巧麻袋,那是淘金客用來盛放黃金的東西,但只要看這麻袋輕飄飄的樣子,便知道唐城的收穫了。
只是,唐城放置麻袋的地方雖然顯眼,可兩者之間距離實在是太遠了。對面的盜匪根本看不清唐城的收穫情況。
驀然,那隊人馬居中的傢伙打了個呼哨,最左側的騎士揮鞭驅馬而來。在唐城的眼中,這個臉上充滿了斑駁沙痕的傢伙是一個危險人物,顯然手下不止一條人命。
他的眼睛半眯着,右手放在刀柄上,蓄勢待發,左手的馬鞭輕巧的揮動,那駿馬奔騰如飛,揚起一路沙塵,狂奔而至。
只需三個呼吸,唐城便到了那人亮出刀鋒的最佳距離,而唐城呆呆的站着,彷彿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完全不知道躲閃。
衆人一陣失望,一般來說,膽敢進入通古特沙漠淘金的,個個都是膽大包天之徒。腰間掛着麻袋,背後繫着刀槍纔是他們的生活方式,可如今這一個明顯是一個新手。
“竟是一個傻蛋,希望他在撿金子方面能夠有點特長!”其中一個盜匪本來滿懷希望,如今卻變得軟趴趴的。
另一人發出一聲譏笑,道:“蠢貨,難道你看不出這是一個獨行客。他要麼是特別厲害,淘金的技術高超,不想別人來分他的金子;要麼就是一個蠢貨,沒有一個隊伍肯要他。我怎麼看也是後者居多。要知道人人都不傻,誰都明白,錢再多,沒命花也是白搭!”
此人話語中盡是未盡之意,顯然是指桑罵槐,用的順溜的很,那第一個開口的用了半天也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另外一人笑道:“金棒子,他是在罵你蠢呢!”
這時,金棒子方纔如夢初醒,怒道:“你……”
盜匪的首領沒有參與到下屬的這種無意義的鬥嘴,他總覺的有些不安,故而雙目四下有意,希望能夠有所發現。
直到如今,被派去試探的盜匪一切順利,他們靜靜的看着自己的兄弟揚起長刀,刀鋒在冬日的陽光下泛着懾人的寒芒。
那居中的頭領本來已經放棄,忽然,他看到了地上那個淺淺的腳印,繼而發現了十丈外的另一個腳印,這首領頓時滿頭大汗,狂喝道:“住手!”|
然而,二十丈的距離,卻足以讓他的命令打上一個折扣。
刀鋒閃亮,劃出一道弧光,急斬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