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洛瓔心下有計較,當下也不動聲『色』,只是淡淡的說道:“柳兒,跟在我身邊這麼久了,你還恨你的哥哥嫂嫂嘛?”
柳兒愣了愣,似乎沒有想到南洛瓔會問這個問題,眼神居然有了幾分飄忽。
南洛瓔瞧着她神『色』不對,大約還是第一次瞧見柳兒如此真情流『露』,她總是用着一副面具擋着自己的『性』情,或是裝着可憐,或是扮着和順,可是南洛瓔卻總也有種看不透她心思感覺,但這瞬間,南洛瓔可以肯定,她的神『色』,是真實的自己。
良久良久,柳兒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搖首嘆道:“或許他們也有自己的苦衷吧。就算沒有,又能怎麼恨,生而爲女兒身,自是在家從父兄,只怪命。”
南洛瓔聽到這語氣裡的那份悲涼,心裡也有了些難受,自己又何曾不是怨過這個世上,爲什麼爲男爲女,如此不同。
兩人又閒扯了幾句野話,南洛瓔心裡有了心事,自是旁推側敲了一番,但柳兒卻一直避重就輕,談了一會,南洛瓔還是不得要領,索『性』不再問這些事,只想着還是日後與細娘問問再說。
柳兒平不多話,每次都是南洛瓔問一句,她纔回一句,這時候南洛瓔不說話了,柳兒也停住了話頭,屋子裡又靜諡了下來,只聽到屋外的蟬鳴。
“知了……知了……”
這一聲,又一聲的叫聲讓人心焦,南洛瓔心裡翻來覆去的想着些事情,居然有些坐不住的感覺,開始在屋裡走來走去,好半天也坐不定,又過了會子,突然聽到有人在院外叫門,雖馬瑞兒一直強調要再給南洛瓔尋幾個粗使的婆子,但南洛瓔卻一直沒有去尋,或是因爲上次中毒的事情讓她心有餘衷,她總想着,一個合適的人選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若然沒有合適的不若現在這般湊合着再說,要是再讓馬瑞兒弄來一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準備好的,再來一次,只怕真的要去見無常了。
所以這會子院裡就南洛瓔與柳兒兩人,柳兒聽到院外的敲門聲,趕緊放下手裡的針線活計,便與南洛瓔說道:“小姐,我去瞧瞧去。”
南洛瓔點了點頭,只是叮囑道:“這會子,屋裡就咱們兩個女人,門不要隨便開,先隔着門問問是誰。”
柳兒點點頭道:“我曉得的。”
南洛瓔這才苦笑了一下,醒悟過來,這個世道,不要說家中無人,便是有人,一個女子,也不能隨便放人入院子裡的,這句話到是多餘了。
柳兒出了屋子,不多會,南洛瓔就聽門外一陣細碎雜『亂』的腳步聲,似乎回來的並不只一個人,不由提了提精神坐正身子,一瞧從門外進來的果然不只柳兒一人,還跟着一個人卻是墨書。
墨書一進門先施了一禮,口裡唱應道:“小人給少夫人請安。”
南洛瓔瞧着他,便知道一定是受了裴彬玢的命領而來,笑着說道:“起來吧,可是大少爺有什麼吩咐。”
墨書擡起了一張有幾分漲紅的臉,小意的說道:“是這樣的,少爺讓小人來請少夫人一起過府用飯。”
南洛瓔眉頭一動,但很快轉而平淡,只是嘴角微微上揚,硬拉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有些勉強的說道:“這大熱的天,何必這般客套,我還是在自己的院子裡吃飯便是了。”
“是這般的,大少爺接到二少爺的信,老夫人與二少爺一同來如城看望少爺與少夫人,所以……”墨書說到這裡,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語未盡,意已明。
南洛瓔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的嘆了出來,心知這便是,一位裴家夫人要上場的時候。
沒有再多說什麼,南洛瓔立時讓柳兒來自己稍做打扮,換上了一套新制的夏裙,整理了一下儀容便與墨書出了門,門外的馬車早就準備停當,南洛瓔在柳兒的挽扶下上了車,坐定身子,便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但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眼前不由又浮起一幕幕回憶。
那一夜,自己摔碎了裴彬玢的酒杯,那樣的歇斯底里。
而且他也用更多的憤怒來回擊自己,他有幾分憤努的吼叫聲還如在耳旁回『蕩』一樣清晰:“好,你很好,我走,我這就走,以後再也不想看見你。”
那一天,他來到院子裡質問自己,那離去時的背景是那樣漠落而又讓人心裡跟着擰轉。
再相會,如何以對。
南洛瓔閉上眼睛,只是眉頭卻越皺越緊。
馬車慢慢的行動着,南洛瓔也隨着車子的移動,慢慢的跟着搖晃着,眼眸慢慢有些『迷』離,思緒萬千,心中生『亂』,雖然一直知道要去面對這件事情,但卻沒有想到兩人的再會,會來的這般快,而又這般突然。
南洛瓔只盼着這一路,可以一直一直行下去,可以不要這麼早就見到裴彬玢。
但想法總是與現實無法相深的,不管南洛瓔怎麼盼望,最終還是到了裴家郊外的園子,感到車子停住的那一瞬間,南洛瓔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拍,接着聽到墨書在外面說道:“少夫人回來了,還不快過來迎一下。”
南洛瓔的些木納在幾個小丫環與柳兒的扶助下,下了車。
一下車,便瞧見裴彬玢正立在園子門檻上,在那屋檐下的陰影中,他的臉隴在深深的陰影裡,看不清他的面『色』,只是那纖長的身影,立在那裡,遙遙的與南洛瓔對立着,不知道他有沒有爲兩個人再次相逢而心『亂』,但最少南洛瓔知道,自己的心裡很『亂』,很『亂』,不知道應該如何與他相處。
幾乎沒有給南洛瓔什麼思考的時間,柳兒便扶起她向裡走去,走到園門前,看見裴彬玢,正帶着淡淡的笑意。
南洛瓔今兒個着了一件新做的夏裝,嫩綠如水『色』的裙,淡淡的青衫荷花肩披,一『色』的清爽,在這夏日裡看起,讓人格外舒服,何況,南洛瓔本就膚白勝雪,眉眼清秀,配上這樣的衣着,更添幾分清麗,卻不似小家碧玉的那種秀氣,氣質裡自然的帶着那份淡然的靜諡,初見並不覺得如何美麗動人,更卻讓人看着舒服,而且是越看越發覺得順眼。
裴彬玢不留痕跡的再細細的打量着南洛瓔,看了良久,才發現,她真的變了很多,與當年那個在初春的樹上的小丫頭的天真不同,與那個在街上張揚的大家小姐不同,她……或是成熟了吧,居然讓自己有些看不透,看不明白,爲什麼初相見時,從未發現,原來她也是如此動人。
裴彬玢想到自己與南洛瓔的新婚之夜,南洛瓔那一臉驚詫而又無奈的表情,還有自己……突然心裡沒來由的有些煩『亂』,皺了皺眉說道:“今天『奶』『奶』要來,所以,希望你配合一下。”
南洛瓔的心思還沒有理順,都沒有敢正眼看一下裴彬玢,只是淡淡的“唔”了一聲,算是應承。
裴彬玢瞧她一副心不在這裡的樣子,連正眼都不曾打量自己一下,心裡更是有些不舒服,但終是沒多說什麼,只是有些煩燥的說道:“好了,我們就在這裡迎『奶』『奶』吧。”
南洛瓔點了點頭,自覺的站在了裴彬玢的身後。
兩人便這樣站在屋檐的下,一言不發的站着。
南洛瓔瞧着腳下的陽光,看着因爲太陽的移動,那一側的陰影讓拉的越發纖長,不由偷眼從一旁看了看裴彬玢的神『色』。看見他只是凝望着遠處,突然間南洛瓔感到鬆了一口氣般的感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原來他根本就不會在意自己的任何態度,他要的只是一個裴少夫人的身份,那怕是個木偶,只要頂着這個身份站在他身邊便是了,原來初時的一切心煩意『亂』,都只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正在南洛瓔胡思『亂』想中,裴老夫人的車駕總算是到了,遠遠的瞧着兩輛馬車越行越近,看着那車前的鉻牌由一點墨『色』,慢慢的放大,直到可以看清上面縷花刻寫着的裴字,裴彬玢這才上前了幾步,走下門檻,南洛瓔自是趕緊跟在後面,與他一起走了過去。
看見車門打開,一旁的僕人拿好馬凳,裴彬珩先下了車,接着裴老夫人在衆人的挽扶下顫抖着下了車,南洛瓔不由想起那個在清晨練武時的矯健敏捷的身影,原來這世上,會戴着面具做人的人,並不只有一個,那麼裴老夫人又是在做戲與誰人看呢?
事情的發展由不得南洛瓔細思,瞧着裴老夫人站定,裴彬玢看見南洛瓔還是不動,不由在她身邊輕咳了一下,南洛瓔立時醒悟了過來,趕緊上前幾步,扶住裴老夫人的手說道:“『奶』『奶』,怎麼想着來如城了。”
裴老夫人眉眼不笑,但嘴角卻是彎着的說道:“那是因爲這裡有兩個沒良心的人,近一個月了也不會回家看看我這個老婆子,我只好趁着我腿腳還能動,來看看他們了。”
裴彬玢有些不好意思的捏了捏垂在身前的流蘇,輕笑着說道:“『奶』『奶』……”居然面帶羞『色』。
裴老夫人大笑了一聲,淡淡的說道:“怎麼着,還不好意思了,好好不說不說,咱們進屋去聊。”
正這會功夫,後面的馬車也停住了,南洛瓔只瞧見,那車門打開後,從裡面下來兩位男子,一位是長孫書亭,一位是方陌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