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嶺祭廟,大殿內。
大殿很廣闊,有兩排椅子,幾個中年人對面而座,這些都是主持祭祀的住持。祭廟是岑嶺人共有的財產,是用來討論岑嶺重大事務的地方。
“你們覺得岑木的孩子水驊怎麼樣?他剛滿八歲,是最合適當聖子的年齡。”一個矮小的中年人小聲說道,他有些心虛,畢竟推薦別人的孩子未免有些不好,這相當與把災難推給別人。
“不行!”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一票否決,聲音很有威嚴,“三年前岑木大兒子已經祭出了,我們不能那麼殘忍。”
現場一陣沉默,每個人都在猶豫,難以抉擇。這事是誰家都不願意碰到但誰家都有可能碰到的事。
“銅鼓村二十孃家裡不是有三個孩子嗎?”說話的人是這些人裡最年輕的一個,他摳了摳鼻子,翹着二郎腿,自以爲這是一個很妙的主意。
“不行,童男童女必需是身體健全的。”那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搖頭,“這三個孩子出生時,一個被剁手,一個被割了耳朵,還有一個天生殘疾。從先前兩個看來,二十娘哪怕是養一個殘廢的孩子,也不想讓孩子們被當做祭品啊。”
中年人低下頭,狂躁地抓着凌亂的頭髮。他是新的族長,第一次主持三年一度的大祭祀,卻因沒有適合的男童而被阻礙。眼看祭祀就要開始了,他急躁得已經快要崩潰。
“岑融叔,你覺得有沒有合適的人選?”他努力的使自己平靜下來,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大殿的一角,問道。
大殿內燭光微弱,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牆角的高凳上蹲坐着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老頭在大殿昏暗的燭光下顯得特別陰森,如同一隻滿目瘡痍的乾屍一般一動不動。他是這裡年紀最大的一人,有九十多歲。
其他的人也都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老頭身上,期待的看着他,希望他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選擇童男童女,確實是一個讓人難以抉擇的事。
這幾年孩子比較少,很多人因爲不忍心看自己的孩子遭受痛苦,於是在孩子出生時狠下心用非人的手段給弄殘廢了。這個辦法殘忍,卻是很有效,實踐的人也越來越多。
如果選中一個無辜的孩子,不僅僅會給這個孩子的父母造成極大的創傷,對這個家庭也會是一場難以想象的災難。稍微處理得不好,就可能引起被選擇家人的暴動。
之前也有過這樣的例子。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一對夫妻唯一的孩子被聖祭後那孩子的爹爹發瘋,一連殺死了幾個住主持大祭祀的住持。最後的結局是這個家庭徹底家破人亡。不但如此,被殺害的幾個人的家庭也產生連鎖反應,雖然沒有先前的那個家庭那樣悲慘,卻也是一場無可彌補的大浩劫。
岑氏家族主導岑嶺,佔總人數的一大半,先人的囑咐祭祀主要是由岑氏家族承擔,故此童子主要由岑家人出。其他姓氏也出過,但卻很少。現在連其他姓氏也出現了把孩子給殘了的狀況。尤其是這幾年,岑嶺幾乎見不到健康的孩子。
“沒有。”老頭的話語緩慢而沙啞,冰冷而無感情。他動了動已經僵硬的身子,嘀嘀說道:“不過…如果確實很爲難的話…還是有一個辦法的。”
“什麼辦法?”族長原本已經失望,現在聽見老頭這麼說,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像捉住了救命草一樣,他站了起來,走到老人前面,恭敬說道:“十二叔您有什麼法子請說,待我等看看可行否。”
“有確實是有一個。”老頭眼中閃現出一股讓人難以察覺的陰森,如蛇一般毒辣,“就是那個出了名的流氓,岑戰的孩子!”
“岑戰…不可。”一人當場搖頭表示不贊同,“他爲我們岑族已經付出了太多。”
“對,岑戰付出的也夠多了。美娘也就怎麼一個孩子,我們不能怎麼絕情。再說了岑小夜現在也十五六歲了,以前從來沒有用這麼大的孩子做童子。”一人附和,他也反對用岑小夜做童子。
“只要是身體健全,保持童子之身即可,先人的囑咐中並沒有年齡的限制。”老頭佝僂着身子,整個身子皮包骨頭,越看越像是一具乾屍。
“岑戰生前確實是我族的豪傑,但他還是被失敗了,差點沒讓我族遭受滅族之災。如今事關係到我族的存亡,爾等新一輩祭祀住持者沒有找到適合的人,況且也沒有人給你們選。你們怎麼辦?不用那個孩子還能用誰?”他面色陰沉,臉上有着一條狹長的刀疤,話語在灰暗的小屋中盪漾,特別的尖利可怖,讓這裡的人都不免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那個小子現在已經如此邪惡,長大後必定是禍端,不定哪一天會給岑嶺帶來災難。如今用他來做童子,不但能剷除禍害,還能挽救我族,可謂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爲呢?”
大殿中所有人都沉默了。老頭說得沒錯,那個孩子雖然是豪傑岑戰的孩子,但這幾年他已經徹底改變,成了一個會威脅到住持生命的人。有一次差點是把一個住持給打死。族長再三考慮,最終還是無奈的點頭,臉上閃過一絲冷笑。
其實別人是不怎麼願意讓岑小夜當童子,不爲什麼,只因岑小夜是大英雄岑戰的孩子!
別人不知道,可身爲住持的他們一清二楚。回想十多年前,那人與岑族斬斷關係,孩子即將出世卻未能見上一面。揹負戰劍,踏上末路。壯士出征兮,馬革裹屍還,一去不復返。
但族長已經決定了,沒人能反對。族長是整個岑嶺的領袖,族長的命令,別人必須無條件服從。
最後,族長嘆了口氣,臉上一副“這關乎全族人的生死大事,他卻沒有能力找到合適的人,真是愧疚”的表情。
夜晚,萬籟俱靜。
“哈哈哈…”深夜,山林中一聲尖利又恐怖的尖笑在暗中迴盪,“我也會讓你斷子絕孫的……哈哈哈哈…”
深淵邊。四條天柱,直插雲天,望不到最高,無窮無盡。聖山在四座山峰中間,聖山與四條天柱的底端相似,但卻只有千米多高,山峰上形成一座天然祭壇。遠遠觀望,聖山周圍一陣陣仙霧瀰漫,如同人間仙境、世外桃源。
而深淵下與聖山上的景色截然不同,無盡的黑暗,表層陣陣黑霧飄蕩,還時不時有血色蝙蝠飛出,白天也不例外。陰氣很重。深淵廣闊而長無盡,讓人不禁生出一股恐懼感。
深淵的那邊是一片五色花海。花界無限大,沒有盡頭。萬花羣中一支白蓮獨秀,絕代佳人身睡其中,長髮白裙輕盈垂落,在微風中舞擺漂浮。
白蝶羣舞,潮起潮落,點點光華自花蕊中飄出,聖潔之氣息充盈這片空間。九年光陰匆匆逝,白蓮中沉睡的女孩容顏不老,青春永駐。
聖山上,一個少年屹立在大祭臺上。少年體型蕭細而修長,一身黑衣,英俊瀟灑。他俯視着萬丈深淵,面孔英俊不乏剛毅,眼睛凌厲而又冷漠。寒風瑟瑟吹起,他如一座雕像般一動不動,瞳孔無限縮小,要把黑暗的象徵深淵給看透。
“我有能力後,定會進去走上一走,看看下面是什麼東西!”少年拳頭緊握,口中堅定的蹦出這幾個字,一字一頓,蘊含着無盡怒氣。
“明天就要到岑雨了,她在兩年前就已經被選好。我要阻止,要殺了他們。”少年忽然想氣了一件事,殺心浮起,臉上閃過一絲冷厲。他轉過身,就要離開。
“小葉子。”這時,一陣蜿蜒而輕脆如同天籟之音般的呼喚聲傳來。
“嗯?心舞姐姐?”少年停了下來,頓了一下,轉過身望着花界,通紅的眼珠中恢復了一些澄清,臉上也少了一絲暴虐,“心舞姐姐你爲什麼總是阻止我?”
花界中,白蓮上,儘管相隔無盡選,但少年卻能清晰地看到白蓮中的景色,如只有咫尺之遙。白蓮純潔神聖,少女風姿絕代,面色安詳,眉目緊閉,沒有甦醒的跡象。
“你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去的也只是給你孃親增加麻煩。”甜美的聲音再次傳來。白蓮上的女孩沒有張開嘴巴說話,也沒有傳出聲音。
他和她,是用心在談話。
“憑你的力量,不說殺了他們,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況且他們也是被逼無奈地做這些違揹人性的事,這事關係到岑嶺全族人的生死。”
少女的聲音彷彿有一股魔力平息着少年的怒氣。少年的眼睛的血紅已經開始消去,露出了剛毅英俊的面孔,長髮在咧咧寒風中飛舞,帥得讓人有一股窒息的感覺。
“我知道不是他們的錯,但殺了所有的住持就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少年語氣平淡,但依然是那麼強橫。
三年一次大祭祀,已經有好幾個和他從小到大最後的幾個玩伴都被無情地推下深淵,就是在他站的這裡。他低下頭,凝望着下面,瞳孔中忽然閃現出一道金光。這是岑家的天眼秘術,他現在施出,又一次欲要看穿深淵。
“下面到底有什麼?!”
他沒有看透,除了黑暗還是黑暗,萬丈深淵無窮無盡,地獄一般冰冷黑暗。
“呵呵呵。”少女如銀鈴般的笑聲打破了詭異的氣氛,“你真頑固,不要費力了,我跟你說哦,深淵下面是什麼我雖然不知道,但憑直覺可以肯定裡面的存在是岑家不能抗衡的,如果惹惱的它們,岑嶺將會面臨一場大災難。聽姐姐的話,不要魯莽待你有能力了再下去也不遲。”
少女突然停下講話,在花界的高空中一隻蝴蝶飛了下來,落在她額頭上。過了一會兒,她才才快速對少年道:“你家有不好的事,你快回去看看!”
少年瞳孔一陣收縮,少女的話他從來都深信不疑。“走了!”他轉過身跳下深淵,如鵬鳥,似雄鷹,動作輕巧敏捷,在山上橫衝直撞,一躍數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