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蔓直起腰,突然看到不遠處的大街上,有一個白色的身影正站在樹下,隔着一條人來人往的大街,似乎在向她這邊看來,是一位陌生的旅客,奇怪的是,他的頭上戴着一頂斗笠,密實的紗簾擋住了他的相貌,看不出他的年齡,只是,他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衫,讓她不知不覺地便想起了良宴。
不過,這個人的身材雖然和他有些像,不過,更清瘦一些,身子也不如良宴的挺拔,應該是趕路辛苦,所以有些疲憊的緣故吧。
顧青蔓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或者正是他那一身白衣吸引了自己,她緩緩地穿越了人羣,走到他的面前。
良宴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他眼睜睜地看着顧青蔓走近 ,有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爲她是認出了自己。
可是——沒有!
“這位先生,您是從外地趕來的嗎?”顧青蔓看到他的鞋子上有着淡淡的灰塵,應該是一早便趕路進城來的:“您一定還沒有吃早餐吧,對面便是我開的善堂,如果先生不嫌棄的話,我這裡剛剛出鍋的酥餅,請您來嘗一個吧。”
良宴盯着她溫柔愛笑的眼睛,此時的她那酥真誠地邀請着一個陌生人,這樣的微笑,恐怕是任何人都難以抵擋的吧!
“先生?你怎麼了?”看他半天都沒有動靜,顧青蔓不由地有些尷尬,伸出手指在他的面前晃了一下,他不會是個瞎子吧?
“好!”良宴啞着嗓子輕輕地應了一聲。
顧青蔓覺得有些奇怪,這個人的嗓音聽上去應該是年輕人才對,不過,爲什麼會如此的沙啞呢?難道是嗓子受過傷?
招呼着他在桌子邊坐下,顧青蔓特意去廚房重新拿了一碟餅過來,放到了良宴的面前:“先生請您慢用。”
良宴點了點頭,繼續用他那沙啞的嗓音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拿了一隻餅子在手裡。
顧青蔓看到了他的手,其中有一隻手的手背上有嶙峋的傷口,傷口好了之後留下斑駁的疤痕,指骨也似乎有些變形,應該是斷過,後來接上去的,看上去有些駭人,她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氣:“先生,您的手——”
良宴見狀,連忙縮回了自己的手,連噴香的餅子也放了回去。
“不、不好意思,我不應該問的。”每一個人身上的傷口說不定都會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這麼快地就將手縮了回去,想必也不願意被別人提起這個傷疤的吧?顧青蔓覺得很抱歉,連忙往後退了一步。
“姐姐、姐姐——”隔壁桌的孩子叫起來,替她解了個圍,顧青蔓連忙抱歉地看了一眼良宴,轉身便過去了。
良宴看着她依舊窈窕的身影,看着自己面前那堆香噴噴的餅子,再度拿了一個在手裡,有他熟悉的味道,沒有想到,他會吃到她親手做的餅子,有那麼一剎那,良宴真的有一種衝動,想要掀開自己頭上戴着的斗笠,喚出顧青蔓的名字,再緊緊地抱住
她,告訴她自己並沒有死,他還活着,他一直就在她身邊。
可是,他不能,他怕自己臉上的傷疤嚇壞了她,她剛剛只是看到了自己的手,就嚇成了這個樣子,如果看到他的臉,怎麼可能不受驚訝,正常的人都接受不了他現在的模樣了吧?
以前從來不認爲一個人的相貌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影響,儘管他知道自己生得很好,卻也從不在意,師父說那些不過是皮囊而已,可是,現在,良宴卻似乎突然在意起這皮囊來,就算不夠好看,至少也不能太過猙獰纔對,如果像他這個樣子,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連露出真面目的勇氣都不會有。
“姐姐、姐姐。”一個孩子拉住了顧青蔓的手,小聲地對她說:“你爲什麼要對那個叔叔那麼好,還請他吃餅?剛剛你去廚房拿餅的時候,有風吹過來,我不小心看到他的臉——他的臉上有一條好長的疤痕,好可怕,姐姐,你將他趕走吧,我怕他會傷害你!”
孩子的聲音雖然很小,可是,良宴的耳力卻優於常人,將這番話一字不落地都聽到了耳朵裡,他剛剛咬了一口的酥油餅便放了下來,再也沒有了胃口。
“噓,你不能這麼說的。”顧青蔓的聲音也壓得很低:“一個人長得不好看,不能代表他就一定是壞人啊,說不定這個叔叔是遇到了什麼悲慘的事情纔會變成這個樣子的,我們不可以這樣說的。”
“那我的聲音很小嘛,他又聽不到。”孩子小小聲地嘟囔着,給了顧青蔓一個鬼臉。
良宴再也坐不下去了,顧青蔓的話並沒有讓他的心情好一點,於是,趁他們都沒有注意的時候,起身離開了。
顧青蔓轉過頭準備再去招呼他的時候,發現那個位置上空空如也,只有一隻被咬了一口的餅還擱在盤子上。
人呢?他剛剛還在這裡的?怎麼一轉身就不見了?顧青蔓有些疑惑?心裡暗暗地想,難道是剛剛自己看到他手上的傷疤露出的震驚的表情傷害了他,所以他纔會走的嗎?
初一過後,氣溫陡然便降了下來,天空飄起了細密而沁涼的雨絲,這小雨一下便是七、八天,這樣的鬼天氣讓一切都變得不方便起來,儘管如此,善堂內每天都會有病人來,張寧也不敢怠慢,都一一替他們細心看診。
而更加讓他掛心的是,至從上一次布粥之後,顧青蔓回去便感染了風寒病倒了,這風寒來勢突然,張寧去風府去診治過,發現她不僅僅普通的風寒,還伴有氣喘和心悸的毛病,聽她本人說這已經是多年形成的頑疾了,張寧只好按照她的病症開藥,可是,見她咳嗽了很久,時好時壞,也一直都沒有好轉,尤其是心悸的症狀,每一次張寧去探望的時候,都能夠看到她捂住胸口,連喘息都變得很困難,很痛苦的樣子。
他很心疼,可是,這麼多副藥下去了,依舊不見好轉,他不由地心急如焚。
善堂的事情需要他打理,顧青蔓的病也
需要他時時問候,一時之間讓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纔好了。
不過,顧青蔓卻安慰他說並沒有關係,她心裡很清楚,沒有良宴的藥,她不過是病得久一些而已,痛苦的時間長一些而已,並不會危及到生命。
可是,就在風府裡一片愁雲慘霧的時候,雪上加霜的事情又發生了。
這一日善堂的門纔開,便看到一幫兇神惡煞的男人們找上了門來,還擡來了一位奄奄一息的老人,說是幾日前被張寧看過一次風寒,原本病症並不太重,可是,幾副藥下去,突然變得嚴重了起來,現在快要死了。
發生了這的事情,大家都跑過來看熱鬧,善堂內外,一時之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張寧被那幾個男人圍住了,拉扯着他,非要讓他給個說法。香雲雖然在店裡幫忙,可是,看到這樣的陣仗也是無能爲力。
“如果今天我爹死在這裡,我便拆了你們善堂的招牌,讓你們滾出玄武大街回家去,省得整日裡打着替人免費醫治的名頭草菅人命,爲害鄉里。”爲首的那個灰衣男人像是一頭暴怒的獅子,指着躺在擔架上的老人,雖然口口聲聲地說着那個老人是他的爹,不過,怎麼看都不像,他自己雖然是一身粗衣麻布,但是卻不太像是一個窮苦的百姓,倒是像極了街頭無所事事的小混混。
香雲擠到張寧的身邊,小聲地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普通的風寒,怎麼會突然就要死了呢?”
“我怎麼知道?前幾日來的時候,的確只是普通的風寒,我看診抓藥,都沒有錯啊!”張寧也急得團團亂轉,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纔好:“誰知道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香雲看了一眼躺在擔架上的老人,他的衣衫襤褸,全身青灰,此時渾身都在顫抖着,實在是很可憐,可是,那個灰衣的男子雖然自稱是他的兒子,可是,從頭到尾,只知道在找張寧的麻煩,將他推來搡去的,卻連看他爹一眼都沒有,表面上很關心的樣子要爲父親出頭,但是事實上並非如此。
香雲心明眼亮,知道這個灰衣男子來者不善,他根本就是衝着善堂的招牌來的,說不定根本就是那個廣濟藥鋪的禮賢見上次自己沒有佔到便宜,所以這一次想出的招數。
“你們在說什麼?沒有出錯?沒有出錯我會拿我爹的性命開玩笑嗎?”灰衣男子眼睛瞪得像是銅鈴那樣大,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嚇得香雲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你快點看看他現在怎麼樣了,還能不能救。”香雲趕緊推了張寧一把:“只要能夠把他救活就沒事。”
張寧這才如夢初醒,連忙蹲下身子,將手搭在老人的脈搏上,可是,他的脈搏已經十分的微弱了,張寧心慌意亂,幾乎摸不出來,更不要說是要救人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香雲急得直跺腳,這個張寧,平日裡醫術也還不錯,可是爲什麼關鍵的時刻連病人是個什麼病都看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