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從半啓的窗口吹入。捲起紗簾,捲過流蘇,捲纏着一張張灑落在長絨地毯上的薄紙,輕輕向前一送,緩緩落在露西妮的腳面。縱然只是極輕極輕,輕到幾乎可算是微不可察的碰觸,仍然將沉浸於書籍中的露西妮驚醒。
她放下書來,低頭拾起那張打擾了自己的薄紙,只見紙面上畫着諸多線條,三四種顏色的線條或直或曲,組合成一張近似於服裝設計的草圖。露西妮看了看這張草圖,又望了望那倚窗作畫的雍容婦人,怔訝之下又扯過幾張被風吹到自己面前的薄紙,相互比對一下,這才明瞭,這位讓自己等了好一會的元夫人並不是單純作畫,而是在進行服裝設計。
爲此,露西妮微蹙眉頭,身爲靈感一族的她最清楚設計類的工作最需靈感,這位元夫人已經畫了小半個下午,卻依舊沒停手。而且長絨地毯上散落了一地的半成品,由此可見,元夫人可能碰到了一個創作瓶頸——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要靜等她自動停筆,還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馬月去!
由於每個人配製出的紅淚純度都不一樣,所以,不同人配製的紅淚在使用中的一些細節都是不一樣的,奧瑪在讓她送藥時,特意囑咐過“說明使用方法”,其意就是要她將這些使用中的注意細節告知元夫人——這也是露西妮現在想走卻走不了的一個重要原因……
露西妮細細一思量,還是決定打斷這位元夫人的創作——她是送藥的,又不是求藥的,沒必要爲了這位夫人白白浪費時間。眼下,那位引領她進門的女侍之前因故離開了一陣,房中僅剩她與元夫人兩人,沒人阻止她打擾元夫人,不趁此時機,她還不知道得在這兒再等上多久。
下定決心的露西妮走近那倚窗而坐的婦人,輕喚一聲:“抱歉打擾夫人……”
突來的說話聲令元夫人停留在畫紙上的手輕輕一顫,滑下一條扭曲的線條。
元夫人的反應令露西妮有些微歉意,不過,凡事速戰速決嘛,所以,她立刻從愚者之戒中取出紅淚,繼續說道:“非常抱歉打擾元夫人,這是老師讓我送來給您的藥劑,請您驗收。”
盯着置於眼前的紅淚好一陣。元夫人才恍然回神,“啊……你是奧瑪大師的學生……”說話間,她擡起頭來打量着露西妮,這一看,元夫人竟又出現幾分恍惚,直勾勾地盯着露西妮,魂兒又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元夫人?”露西妮叫了幾聲,同時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元夫人才略微赧然地醒過神來。
“抱歉,我失態了,”元夫人這一下才算真正回神,恢復了她原有的雍容典雅,她示意露西妮在自己身邊坐下,一開口卻不問紅淚,反倒關心起露西妮來,“你是貝爾納家的露西妮吧,我和塞得裡克算是同輩之友,這樣算來,你也算是我的晚輩,我就不客氣地稱呼你露西吧,可否?”
乍一看。元夫人只是名三十有餘四十不足的**,怎麼看也不像與塞得裡克同輩的人,不過,6級魔法師能夠通過一些複雜的魔法恢復並維持自己的年輕容貌,所以,露西妮倒也不能以目測的年齡來推定眼前之人的真實輩份。
元夫人的這般態度令露西妮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人家既在示好,她自然也不會推拒善意:“蒙夫人擡愛,露西自是十分榮幸。”
接下來的時間裡,元夫人秉持着十足的慈祥長輩之姿,和露西妮東拉西扯拉着家常,說着說着,便十分自然地繞到了露西妮的服飾上來——如此穿着的好處、衣飾的用料、衣飾的風格、休閒與規矩、簡約與華麗、個性與時尚……
露西妮自這位元夫人問及自己的衣服時,便已隱隱猜出她的心事,不過,她也樂於成全這位夫人,所以,裝着傻將自己所知的前世的時尚發展進程,一一提出來與元夫人閒聊起來——安斯巴赫大陸的女性時尚大多還停留在完全裙裝時代,少女以下的女孩們的着裝還比較寬鬆,但女孩們一旦開始發育,着裝風格也跟着有所改變,束腰以突出細腰豐胸,繁複的蕾絲花邊、誇張的羽毛裝飾、華麗的緞帶與大蝴蝶結……華麗的可以突顯女性身材的裙裝是永遠的潮流!
不過,露西妮卻從元夫人灑落一地的設計圖中窺見了褲裝的苗頭——這也是元夫人看見露西妮是有些恍惚的原因:她在找靈感。
當元夫人的貼身女僕進門時,卻爲眼前的場景微微一愣——設計之中一向諸人不理的元夫人此時正與露西妮聊得正歡,兩人各自拿着一疊設計稿和一堆彩筆,正在激烈討論之中,有時你搶過我的設計圖刪刪改改;有時。我搶過你的設計圖塗塗畫畫;有時,爲了某個設計要點的取捨而爭執不下;有時,又爲了某個線條的確定而互相讚揚……她從未見過元夫人在設計上與誰如此親近!
時間在一秒一秒地流逝,討論正酣的兩人絲毫沒有一點時間觀念,元夫人是厚積薄發,長久的積澱突然找到了一個新的靈感點,自然一發不可收拾;露西妮一開始原是打算稍微糊弄一下元夫人,以此完成自己的送藥任務,卻越說頭腦越靈活,越說靈感越暴發,最後也是一發不可收拾。
露西妮未察覺的識海角落,小愚躲在其間,賊兮兮地時不時將一些從露西妮記憶中整理出來的,關於她前世時尚發展的信息傳遞進露西妮的意識之中,才讓她覺得一時靈感暴發,談興不可阻擋……
靈感暴發是一件過程很痛快,但結果痛並快樂着的事情——這是對於畫設計圖畫得手軟的元夫人而言的。
而對於原本只是送藥的露西妮而言,“費去大半個下午成全元夫人服裝設計”這個結果,卻是痛苦多於快樂——她的整個下午由此荒廢。
看着露西妮幾乎完全皺起來的臉,正在享受貼身女僕按摩的元夫人微微一笑:“露西,實在抱歉,沒想到居然耽誤了你一下午的時間。如果奧瑪大師要責罰的話……”
“這倒沒什麼啦,”露西妮打斷元夫人的話。“老師一般很少管我的生活安排,夫人倒不用爲此擔心。”
說着,她抿了抿嘴,從愚者之戒中取出紅淚交給元夫人,詢問了元夫人紅淚的用途,一邊在心下咋舌於元夫人將紅淚用於香水的奢侈,一面盡責地將由此產生的紅淚分裝、保存等諸多使用中的注意事項都說與元夫人知曉。
由此,當露西妮回到莊園時也已經華燈初上。在莊園中用過晚餐,露西妮才返回“獵區”向奧瑪覆命。
奧瑪聽着露西妮將這日的整個送藥流程述說一遍後,微微頜首道:“桌上還有兩份元夫人的任務委託,你挑一樣煉製出來。”
露西妮一聽這話就苦下一張臉來。深知這是奧瑪的懲罰——其一是懲罰今天自己聽到送藥地點時的遲鈍反應,其二是懲罰自己在元夫人處聊得過於起興而忘記這一整日的安排。不過,她可沒敢反抗奧瑪,只能鼓了鼓腮幫,心下腹誹幾句,乖乖挑選自己的任務去了。
待她轉身之後,奧瑪脣角微揚,心情看似十分不錯。
自此,每隔幾日,露西妮便會進出“紫薔薇”爲元夫人送各種藥劑與鍊金植物,每次都會被元夫人拉着閒聊一陣,然後每次回“獵區”都會接受奧瑪的一番小懲大戒……露西妮的生活一時陷入了某種“惡性”循環之中,她幾次欲極力擺脫元夫人的閒聊,卻發現告別的話還沒說出幾句就被元夫人一下繞開,又把她引入其它話題……
這一日,當露西妮再一次帶着幾分忐忑心思來“紫薔薇”送藥之時,竟十分意外地發現了一位熟人。
“維妮莎,你怎麼會在這?”傳送魔法陣的亮光剛落,露西妮便看見攤在軟沙發中依舊攤得十分優雅的維妮莎,一時驚訝不已。
維妮莎顯然對於在此見到露西妮也是驚訝,幾乎與她同時出聲問着同樣的問題。
兩人話落,聽到對方的問題後,皆是一笑。露西妮走到維妮莎身邊坐下,從愚者之戒中取出一樣藥劑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說道:“元夫人在我老師那兒訂製了幾樣藥劑,我是來送藥的,你呢?”
“我是代母親前來問候元夫人,夫人是我母親的一位長輩。”
露西妮賊兮兮地四下探查一番,然後拉住維妮莎的手,小聲道:“維妮莎,一會兒你可得幫我,別讓我被元夫人給繞進去。”
“繞進去?”維妮莎對露西妮的這個說法十分不解。
“嗯,別讓我繞進去!”露西妮一臉可憐兮兮地猛點頭,然後將自己這幾天的“遭遇”一一說與維妮莎聽,最後總結道,“我估計老師與元夫人應該有一定的默契,否則元夫人怎麼每回都會拉着我聊上那麼久。就我觀察,夫人至少應該是6級的靈魂系魔法師,要不然,我纔不會這麼容易上套……”
聽着露西妮的訴說,看着露西妮的可憐樣,維妮莎心下雖驚,卻也忍不住笑了出來。特別是當她形容自己如何“經受不人道的懲罰”時,更是笑得有些喘不上氣。
“維妮莎,你還笑,還笑,你也太沒義氣了,人家都這樣了,你還笑得這麼開心。”說話間,露西妮輕敲維妮莎幾記,以示不滿。
“喲,什麼事情居然能讓維維笑得這麼開心,說來讓我聽聽?”元夫人特有的綿軟嗓音響起,露西妮不禁微微一縮脖子,沒再言語,維妮莎也極力調整了呼吸,收了濃濃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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