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米爾見到伊克爾和哈夫達的時候,兩位長老正在靜室中沏茶聊天,午後的陽光從落地窗中透了進來,格外地通透敞亮,雖然後院的門是敞着的,可是沒有風吹進來,透過陽光,似乎都可以看到空氣中靜靜升騰的塵埃——整個靜室安靜得讓人覺得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中聲與呼吸聲。
亞米爾跪坐在入口,恭敬儼然,目光低斂,只盯着自己身前的純木地板,不敢有絲毫的失敬,雖然眼睛不敢亂看,可是全身的知覺感官卻都放大到最大,儘可能地接收各種信息,他感覺地到專門負責服侍兩位長老的侍者經過自己的身邊,想是要將那份拜帖遞給兩位長老,侍者腳步極輕,走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幾乎沒有任何的聲音,亞米爾只能憑着直覺猜測他的步伐——
突然間,靜室中響起一陣笑聲,只聽哈夫達爽朗的笑聲響起來:“哎喲,居然是這個小丫頭,這麼多年了沒來比爾哈姆,都還以爲她把咱們兩人糟老頭子給忘到九宵雲外去了。”
聽到這一聲笑,亞米爾的心一下子放回肚子裡去了——看來,這位頗爲奇怪的泰爾諾小姐果然是兩位老大人的舊識啊……心安之後,好奇心不免得冒出頭來,這位小姐到底是什麼人?怎麼認識兩位長老的?聽哈夫達長老這話,他們的關係倒還非常不錯,究竟是怎麼一個人,居然能如此討得長老歡心?
正疑惑間,便聽伊克爾平淡中卻也帶着幾分喜意的聲音響起,接着哈夫達的話說道:“你也是爲老不尊,這丫頭當年遇着那樣的事,不想回比爾哈姆或者埃裡託斯,也是件正常事,一會,你可別又口不擇言,把人給唬跑了。”
“聽你說的,我會是那麼不着調的人?”哈夫達哼哼兩聲,這才轉向亞米爾吩咐道,“亞米爾,把露西帶進來,順便讓人把今年剛制的新茶拿過來了,那丫頭可是個嘴挑的主兒,難得來一回家裡,可得好好招待招待……”
……
亞米爾一路快步穿行於廊道之中,面帶着優雅可親的微笑,心底卻是百轉千回,哈夫達和伊克爾對這位泰爾諾小姐表現出來的異常親暱的態度由不得他不多想——就連面對自家的晚輩們,也沒幾個能得兩位長老如此的歡心,更不用說一個外人了。
露西妮、莫蒂洛、泰爾諾……三個名詞反覆在他腦海中迴盪,突然靈光一閃,亞米爾不由得頓住腳步,另一個前些年在比爾哈姆,乃至整個洛雷塔公國的貴族圈中聲名顯赫的名字浮上了他的心頭——露西妮-奧蘭特-貝爾納
如果是那位同時得了戰神殿和生命女神神殿兩殿聖徒之名的貝爾納小姐,那麼,這一切便有幾分可理解之處——聽說當年這位小姐也是常跑哈姆小街找兩位長老喝茶的……
一路思忖間,人便已經來到了偏廳的候客廳前,一眼掃過室內,十餘名等候於此的客人便盡入眼底,這其中,身上爬了兩隻魔獸的露西妮自是格外顯眼,無論是她的衣着、氣度都與所有人不一致……當亞米爾定睛在她身上時,露西妮手中晃來晃去的青之結晶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眼球——
亞米爾大驚之下,倒吸了一口冷氣,直有一種揉眼再看的衝動,所幸多年來的各種經歷讓他很快從驚訝中醒過神來,這一下,他倒是越發對這種露西妮-泰爾諾摸不清頭腦了——青之結晶幾乎可以算是風神殿的標誌物,可是,誰都知道風神殿這幾年和巴特里亞王國的關係不是很好,尤其是與以塞得裡克-泰爾諾爲首的軍方派系的關係尤爲緊張……在這樣的背景之下,這位頂着泰爾諾家姓氏的小姐又是如何得到青之結晶?
正發着呆呢,亞米爾卻是被一股帶着殺氣的注視給驚得醒過神來,本能性地擺好戰鬥姿態,四下察探殺氣來源之後,他越發驚訝地發現,那道帶着濃濃警告性色彩的殺氣來自於偏廳之中——露西妮身邊那隻全身毛髮蓬軟的魔獸已經不再追着她手中的青之結晶打着轉,而是讓在她的肩頭,轉過身來,直視窗外,直視……他
那一雙青金眼眸定定地望着他,動也不動,專注得根本就不像是一雙眼,而是某種美麗的寶石一般,冰冷森然
亞米爾一愣,捋了捋心神,便走進偏廳之中——
露西妮饒有趣味地望着亞米爾的到來所帶來的一系列轟動效應——那可真叫轟動效應啊原本候偏廳中的人全像是看到肥肉的餓狼一般,雙眼泛着綠光地撲到亞米爾身邊,把他圍了一層又一層,各種諂媚反應通通出籠,露西妮坐得遠遠地,看得那叫一個歡樂。
不過,亞米爾的主要目標可是露西妮,自然沒有理會那些猛獻殷勤的人,擺着一副完美的社交面孔走到露西妮身邊,然後微微欠身道:“泰爾諾小姐日安,家人有所怠慢實在是鄙人管教不嚴。”
“伊利亞斯特先生客氣了。”露西妮站起身來微微回禮,從容淡定。眼神掃過那些原本與自己一同坐在偏廳等候,而現在卻被伊利亞斯特家的衛兵們排擋在外的衆人,她不勉嘆息“上頭有人”的好處。在亞米爾的陪同下離開偏廳,一路上還能感受到衆人投射過來的驚訝、欣羨、愕然、懊惱等等複雜目光,令人實在有幾分五味雜陳的感覺——露西妮不由得在想,自己能夠得到這樣的待遇到底是依仗了誰的勢?
泰爾諾?奧瑪?伊克爾、哈夫達?抑或是她自己?
想得多了,不免得又生出幾分憂鬱來,就算陽光和煦,心下也不由得泛起幾分冷意——
“笨露西,鑽什麼牛角尖,”小愚微惱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人和伊克爾、哈夫達相交時,可在見你那叔公和老師之前,分明是你的性子投了他們的眼緣,哪裡牽扯得上這麼多事?再說了,就算你被人重視是因爲依仗了塞得裡克或者奧瑪的名聲又如何?這說明你有被塞得裡克、奧瑪重視和維護的地方,旁人就算想被重視、維護還沒那機會咧。遠的不說,當是和你一直去塞倫特的安妮塔又是個什麼結果,你又不是不知道?”
被小愚這麼一斥責,露西妮心中難得浮起的那點小陰鬱又被吹散開來,不由得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笑容來。
一路前行,不知道經過了多少道卡,也不知道亞米爾舉了多少次牌,還沒見到伊克爾和哈夫達,露西妮已經深深地感受到了伊利亞斯特家族的森嚴和規矩,爲此,她不免有幾分奇怪——爲什麼同時神裔之族,伊利亞斯特家族如此地氣派威嚴,看着就有隱於野的世家大族的味道,可貝爾納家卻像是小門小戶,缺少了歷史沉澱過後的厚重和底蘊呢?
胡思亂想之際,兩人來到了靜室前,亞米爾交露西妮交給侍者後,倒沒資格再在此處停留,恭身略一行禮便退了出來——他的行爲再一次讓露西妮感受到了伊利亞斯特家的規矩森嚴。
侍者拉開門,欠身恭送露西妮,門內的哈夫達、伊克爾顯然是等候多時,一見她進來,哈夫達遠遠便招手道:“露西,你可總算想起咱們兩個糟老頭子啦。”
聽到這聲熟悉的招呼,濃濃的暖意不由充盈她的身體,笑意上臉,露西妮腳步無比輕快地走到二老身邊,接過伊克爾遞過來的茶水,深深地吸了口香氣,啜飲一口,淡雅的香氣和溫潤的茶水一起順着食道下滑,滾進胃裡,在她的身體之中瀰漫開來……
完全放鬆的露西妮笑着和兩位老人嘮起家常來,從當年離開貝爾納家開始一路說,說自己的學業、說奧瑪的嚴格、說塞得裡克的忙碌、說亞度尼斯的成長、說塞倫特的生活、也說黃金城之行,一路,就像是離家太久的孩子,歸家之後拉着親人,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經歷都與親人分享一般,說到開心處,哈哈大笑,說到艱難處,唏噓不已,說到危及時,依舊後怕心驚,說到順遂時,手舞足蹈……
不得不說,露西妮對待伊克爾、哈夫達、奧瑪、塞得裡克,甚至對待亞度尼斯、狄倫時,都比對待貝爾納的那個家更爲輕鬆自在,更爲有感情……
興奮地述說中,總算說到了最近與沙拉斯的鸞羽之地一行,露西妮這纔算是想起了自己來拜訪兩位老人家的目的所在,不由得爲自己之前的話癆感到幾分羞澀,她停了嘴,略略撓了撓頭,有幾分不好意思地望了望哈夫達和伊克爾,只見兩位老人各捧着一杯茶,正笑得寵溺地看着她,目光中的溫暖就像看着自家孫女一般,包容以至於縱容。
露西妮窩心一笑,微微吐了吐舌,不好意思道:“說了這麼多,連個重點都沒提到,我真是越來越不着調了。哪,哈夫達、伊克爾,你們還記得當年希爾貝特拿走的那個東西嗎?那個模樣有點像松子的,大約拳頭的小東西。”
露西妮一提此物,伊克爾和哈夫達都有些愣神,他們萬萬沒想到露西妮在事隔這麼多年後居然還會提起這件事物,一瞬間的愣神過後,哈夫達不解問道:“露西,你問它做什麼?”
“當然有用嘍,而且是大用~”露西妮調皮地笑着,雙手揮了個大大的圈,以示這個“大用”有多大。
這樣孩子氣的表現令兩位老人家紛紛笑開,氣氛一下輕鬆了起來。
露西妮繼續加緊問道:“伊克爾、哈夫達,那玩意還在伊利亞斯特家吧,一定還在吧——當年看希爾貝特那模樣,那玩意兒對伊利亞斯特家應該十分重要的,現在一直也保存完好吧?”
哈夫達眼見她如此緊迫,不免心生幾分戲弄之意,撫了撫短鬚笑道:“你既然知道它對伊利亞斯特家族重要,怎麼還要借它?雖然那玩意兒是從你那裡換過來的,不過,它現在可是伊利亞斯特家族的族產哦,想要外借,代價可不一般哦~”
露西妮聞言眨眨眼,自是聽出了哈夫達的玩笑之意,所以,她嘻嘻笑了起來,一時卻不言語,只笑着看看哈夫達,又看看伊克爾,滿眼的戲謔之意看得兩位老人家納悶不已,就當哈夫達打算再加詢問之時,露西妮拋出的話,卻如平地旱雷一般,炸得兩位見識不凡的老人家都有幾分摸不清東西南北的感覺——
“如果是用和這枚‘鑰匙’相對應的神喻碑碑銘來換呢?”
(掩面不敢見人了……咱今天嚴重違約了……昨天半夜來月事了……今天一整天都處在全身冒冷汗,腦袋隱隱作痛,全身上下虛軟無力的狀態,所以,一直沒精神碼字……實在太對不起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