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靈川拍拍衣袂站了起來:“我釣夠了,你也該回去了。”
殺這頭白鳥,既是斷玉則成的眼線,也是給他一個下馬威。
在仰善羣島監視地主,嘖,好沒禮貌!
閔天喜離開後,鏡子問賀靈川:“你就這麼斬掉了白鳥,不是打草驚蛇嘛?”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是給玉則成的警告。”賀靈川伸了個懶腰,“就殺個白鳥,貝迦人不會被嚇走的。”
這種輕視和挑釁,就是逼着玉則成下定決心、儘快動手。
如果他把白鳥放回去,就有示弱的嫌疑,玉則成說不定還要嘗試下其它的懷柔辦法。
還是別浪費大家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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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百列的楊主簿去刀鋒港辦事,順便去市舶司找吳提舉打個招呼,兩人私下有交情。
吳提舉也剛好急匆匆回來,一見他就笑了笑:“你來得正好,我就不必給百列發文了。”
“怎麼?”楊主簿總覺得,他笑得有些勉強。
他不曉得,吳提舉現在一看到百列的官兒,就想起自己被陰虺搖沉的寶濟等三艘好船,心裡頭就犯堵。
當初要不是鹿家非要找他爲難賀島主,還三番五次保證這毛頭小子“只是”個好對付的海外客,在本地全無勢力,自己怎麼會吃這麼大的虧?
只是,呵呵。
船壞了,損失都由他自己扛,百列替他分擔過一個大子兒麼?
當然以吳提舉的城府,這些吐槽都深埋心底,連趙僉事都聽不到一個字。
“我司裡剛剛用混動儀測定,最晚三十個時辰後有颶風來襲。”
混動儀是市舶司裡的專用法器,可測定颶風、地震、海嘯等天災。
“哦,颶風要來了。”楊主簿心想,這又不是好事兒,伱笑那麼高興幹嘛?“怎麼颶風來得毫無預兆?我看前幾天都下雨,只有今兒豔陽高照哩。”
“你不是海邊人,你不懂。”吳提舉笑道,“這颶風來臨之前,有時候老早就風雨交加,有時候就像今天這樣,晴空萬里!混動儀沒出過錯,再過十幾個時辰就見分曉了。”
楊主簿連連點頭:“這可是大事,那我回百列報告,改天再來找你吃飯。”
百列距離刀鋒港很近,哪一回也逃不過颶風的影響。市舶司這裡一旦測定了惡劣天氣,百列也要早做準備。
他正要離開,忽然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對了,仰善羣島那裡?”
他這些天都待在百列,還不清楚刀鋒港發生的事。
吳提舉又不想提自己吃了大虧,只含糊道:“姓賀的有些手段,不好應付啊。”
楊主簿一驚:“怎麼?”
聽這一句話,吳提舉難道被拿捏了?
吳提舉笑了笑:“你該回去了,這一次颶風威力驚人。”
楊主簿心知有異,哦了一聲,匆匆離開市舶司。
吳提舉伸了個懶腰,心情鬆快多了。
他家的百頃山林和百畝水田早就採收完畢,物產也都賣得七七八八,但仰善羣島就不一樣了。據他了解,羣島上的農事還遠沒做完,甚至還有一大堆建築仍在修造中。
颶風一來,摧枯拉朽。
賀靈川這些外來戶原本也不住海邊,對颶風的威力一無所知。何況現在纔開始着手防禦,根本就來不及。
仰善羣島多開闊啊,光一個龍脊島的面積,都趕得上好幾個刀鋒港。攤子鋪那麼大,姓賀的想護自己產業周全?
呵呵,那就想吧,想得美。
上回貝迦人找他對付賀靈川,他權衡利弊拒絕了,但不代表他不想報復。
這回是天公作美啊!就讓兇猛的颶風,給這些不長眼的狂徒一點教訓吧!
這麼想着,吳提舉都覺心頭出了一口惡氣。
不過這時候趙僉事給他遞來一封銀灰色的書信,信口用銀泥封好。
吳提舉一看就知道這是裕貴妃來信,心中微懍,摒退左右才拆信觀看。
果不其然,雖然他先前發去慶都的信裡隻字不提賀靈川與陰虺的關係,但裕貴妃還是知道了,顯然裕貴妃在港口另有眼線。她對“青魚”船被陰虺拖沉之事十分惱怒,命吳提舉嚴懲仰善羣島。
吳提舉是一萬個不願意。
他很想給賀靈川一點顏色瞧瞧,但賀靈川已經證明了自己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吳提舉可不是那種蠢人,明知道對方點子硬,還老想伸手去拍,每次扎得鮮血淋漓,下次還不長記性。
他吃一次小虧,就知道對方的斤兩。何況貝迦和百列看起來更急。不若把這個機會留給他們。
不過嘛,吳提舉也清楚裕貴妃的脾氣,若是跟她直說賀靈川不好惹、海里的陰虺不好惹,她只會再痛罵他一頓,然後命他立刻、馬上、趕緊想辦法。
“殺個人能有多難?”他都能想象裕貴妃說這話時的口氣。
他是裕貴妃一手提攜上來的,不好太忤逆她的意思,此時也只得提筆道,颶風馬上來臨,仰善羣島會遭受巨大損失,並且出售羣島的百列已經後悔,在他吳提舉的撩撥下,目前正在設計對付賀靈川。
我方只要靜觀其變,到時或可連本帶利討回,畢竟陰虺確實對刀鋒港有威脅,云云。
他用紅泥封好信口,交給趙僉事發回。
後者應了一聲,又小心道:“大人,我們後面對仰善羣島……?”
“按兵不動,先讓百列出招吧。”吳提舉沉聲道,“刀鋒港和仰善羣島正常的商貿往來,不要阻撓。”
“啊?”趙僉事有些驚訝,裕貴妃來信是這個意思麼?“好。”
他跟在吳提舉身邊多年,多少能理解吳提舉的想法。
賀靈川手下的陰虺不是吃素的,偏偏刀鋒港靠海吃飯,萬一人家動用陰虺報復,大肆攻擊航道,那麼刀鋒港的客流恐怕就要一落千丈。
沒必要啊,他們刀鋒港沒必要跟姓賀的拼一個魚死網破嘛。
吳提舉更有一句心聲,對誰也不說:
丟掉一艘貢船,這對裕貴妃來說畢竟是件小事。她是日理萬機的大忙人,心血來潮纔會呵斥一句。吳提舉只要拖一拖,她多半就忘了,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萬般奧妙,都在“拖”字一訣。
無論公私,這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不二秘法。
市舶司負有保港御災之職,他給裕貴妃寫信的時候,颶風將至的預測也同時迅速分發下去。
海邊遭遇颶風洗禮,不是新鮮事兒,防禦工作早有一整套機制。市舶司在碼頭、菜場、官署外頭等各公開場所張貼布告,再派專人沿大街小巷一路鳴鑼吶喊,警示商民。
整個港口頓時忙碌起來,船隻加緊卸貨,然後入塢避風;民居、店鋪、官署及各種公用設施都着手加固,最常見的做法是在門窗上釘木板;幸好現在已近深秋,屋子邊上的樹木掉葉掉光了,否則就要被鋸。
地勢較低的建築,要用沙袋堵門,以免被暴雨倒灌。
糧倉安全更是防颶減災的重中之重,需要專門佈置防風、闢水陣法來應對。
若在貝迦,尤其是靈虛城抵禦風災或者暴雨,多半把這種陣法到處佈置,好像運轉起來不要錢一樣。
但在刀鋒港,只有最重要的物資和建築才能享受這種待遇。
財力所限嘛。
其實,有經驗的商人和貨主每年都會採購符籙、陣法用具,以應對不測風雲。
刀鋒港賣這些物具的店鋪,在市舶司宣佈颶風將至的消息之後,生意一下就火爆得不得了。
平民也很忙。既然颶風將至,大家都得回家做些準備,柴火、清水、食物等物資都要攢齊,有的還要加固門窗。
颶風將至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仰善羣島。
賀靈川立刻召集人手開了個短會,佈置防禦颶風的各項工作。
雖說刀鋒港預報颶風是三十個時辰內登陸,但颶風的行進其實隨性得很,有時拐大彎,有時走直線,最快說不定十三五個時辰後就登陸。
賀靈川的地盤不小,島上的防風措施都要檢查加固,時間很緊。
丁作棟、管恪、雷妮等人都領命而去,賀靈川則對裘虎和嶸山人道:“好戲要開場了。”
王福寶還傻乎乎問:“什麼好戲啊?”
啪,呂秋緯在他後腦勺上扣了一記爆慄:“要打架了!”
“哦?”王福寶摸着腦殼,“好好好。”
這麼好的天時,簡直是在催促他的對頭們動手。賀靈川暗自嘆了口氣,颶風居然趕在這個時候湊熱鬧,老天真喜歡作弄人,是嫌他手頭的麻煩太少嗎?
董銳慢吞吞走過來,低聲道:“告訴你個壞消息,玉則成和佰隆人搭上線了。”
賀靈川心中一懍:“你查到了?”
“嗯哪。”董銳笑道,“你不是想盯玉則成嗎?他的手下,就是留兩撇小鬍子的那個,今早搭船回刀鋒港了,我和他同一班船。”
玉則成帶來的人肯定不止兩個,還有幫手隱在暗處,但這支隊伍之間必然要保持溝通。並且,仰善羣島和陸地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遠了,超出了一般的即時通訊神通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