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賓身邊都有護衛,少則七八個,多則三四十。
雷妮眼珠子一轉,索性將幾路貴賓都湊在一起。人都好湊熱鬧,其他客人見這裡人多,也都紛紛跟了上來,隊伍很快膨脹爲三百多人,浩浩蕩蕩往青雲路進發。
賀靈川已經將索丁島碼頭事宜暫時託管給雷妮和管恪等人,當整個索丁島忙得快要底兒朝天時,他們卻要去往清靜的島嶼中部。
離碼頭越遠,人聲越小,環境越靜。
天已經暗了,今夜無星。
青雲路是越走越高,大家都贊這路名吉利。走出百丈回望,只見碼頭燈火通明,人影來去綽綽。
在這裡,每人都有每人的位置。
海上風浪漸猛,王行屹看着索丁島上的山林道:“索丁島上的風也不小。”
他們從索丁島上岸後,始終只覺微風拂面,路邊也是樹枝輕搖,與海上彷彿兩個世界。
但他現在登高遠眺,碼頭雖然小風習習,外灣的樹林卻頻頻擺頭;浪頭砸到礁岩上,濺起的白沫能有三尺高。
半島之隔,何以判若兩界?
方燦然若有所思:“陣法?”
如是佈置防風陣法,賀靈川可真在索丁島下了血本,這島嶼面積不小。
賀靈川笑道:“是啊,要優先保證碼頭和客宿區。兩位放心,溫泉小築同樣有陣法守護。”
無人區域,比如索丁島的南部和西部,就沒有陣法結界了。若有人非往那裡去,就要享受狂風暴雨的熱情招待。
王行屹和方燦然互視一眼。賀靈川親自作陪,禮數做足,但他們都覺有些怪異,一時又說不上來。
王行屹體貼道:“海上風浪越來越大,碼頭也越來越熱鬧了,你留下照看罷?松原陪我過去就行。”
頂多再過一兩個時辰,颶風就要登陸,仰善羣島忙得飛起,賀靈川作爲島主卻撇下手頭事務,陪他們去溫泉小築。
“王國師太客氣了。”賀靈川卻輕描淡寫,“通常我在哪兒,熱鬧纔在哪兒。”
……
佰隆人就隱在索丁島的山林之中,距離青雲路不到十丈。
青雲路沿途都亮起燈籠,每三丈一盞,用的不是氣死風燈,而是地穴蛛巢的特產熒光孢子。
但這條道路有多明亮,就反襯路邊的叢林有多黑暗。
天空落雨,到處飄蕩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氣。
佰隆人都趴在長草叢中一動不動。
沒人着急,這點兒耐心他們還是有的。
万俟鬆盯着青雲路,臉色沉重。万俟豐帶着一百多人從遠處潛了過來,與他悄悄匯合。
人到齊了,出乎意料地順利。
“碼頭的人都安排好了?”
“好了。沒人懷疑,沒人過問。”万俟豐低聲道,“賀靈川也到索丁島了,我們的人眼看着他下船。”
“碼頭倉庫裡的炸藥?”
“正在安置。”今晚的碼頭裝卸不僅忙而且亂,多幾箱貨少幾箱貨誰會注意?“到時候我們這裡給出訊號,那邊就地引爆!”
這次行動主打一個多點開花,才能讓仰善羣島應接不暇。並且炸藥也是百列提供的,鹿振聲巴不得他們在索丁島上多搞點破壞。
想起今晚的陣仗,万俟鬆咧了咧嘴。一切都在順利進行,除了眼前這個麻煩——
他往青雲路上一指:“颶風未必幫得了我們。姓賀的佈置了防風結界。老餘說的沒錯,這個島主可真是特麼的有錢!”
他們這四百多人渾身裡外全都溼透,頭髮和身邊的亂草一起狂舞。可林蔭道上無論是樹木還是熒光孢子,搖晃的幅度都很小。
他們在野地裡咬牙忍受大風撲面,青雲路上卻頂多是微風習習。
十丈距離,就像兩個世界。
防風陣法不難,難的是在颶風天大面積鋪開、難的是耗能巨大。這個晚上,賀靈川要爲防風陣法用掉多少玄晶?
這筆錢,足夠佰隆人讓自己的家眷吃香喝辣多少頓?
眼下少了狂風的幫忙,他們怎麼好趁“亂”攻擊賀靈川?
青雲路上來來去去的賓客,可都是說說笑笑、神態輕鬆,遑論每過半盞茶時間就有護衛隊巡邏經過。
“那就不等颶風登陸,賀靈川一過來,我們就動手。”情況有變,万俟豐也要調整戰術,“那個貝迦人王翔呢?”
王翔受玉則成指示,派駐佰隆人隊伍,以便雙方溝通。
“說是去蹲坑了,一會兒就回來。”
万俟豐搖頭:“貝迦人有通聯之法,不肯當我們面曝露而已。”
万俟鬆翻了個白眼。
這幾個貝迦人找他們聯合行動,還不放心他們。
這種傲慢,嘖。
就在這時,前方斥候摸黑回來報告:
“目標過來了,但人數超過三百,還有牟國國師!”
佰隆人頓時全神貫注。万俟叔侄一驚:“牟國國師?”
不妙,高官到來就意味着—— “我們的人在碼頭上聽到了,牟國國師突然來訪,隨行的護衛隊都有一百多人,皆是精銳!”
“在這當口兒?”万俟豐皺眉,“是賀島主請來的外援嗎?”
“看樣子不像,賀島主似乎也很吃驚。聽他們對話,對方恰好趕在颶風前上島。”探子快速道,“還有,我們兄弟在碼頭附近發現了那頭地穴蛛後。”
万俟豐一聽就覺得不妙:“蛛後上島了?”
“我們沒見過那麼大的蛛妖,跟個小屋子一樣。它在街上游逛,周圍居民和商家都不驚慌。”
那就對了,除了貝迦通緝的地穴蛛後,仰善羣島哪兒還那麼大的蛛妖?
“它在做什麼?”
“好像在巡視碼頭。”
万俟豐沉吟:“一旦島上生變,蛛妖應該會趕來。”
“那是貝迦人的目標。”万俟鬆沉聲道,“它要是趕來,自有貝迦人去攔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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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林蔭道上就走來大隊人馬,至少有二三百人。
“這麼多人?”以万俟叔侄眼力,很快分辨出賀靈川就在人羣。
目標對了,地點對了,兩人的心卻沉了下去。
万俟豐原打算提前行動,賀靈川一出現,己方就痛下殺手。
但現在路上有三百多人,己方卻是四百多——有二百人留在碼頭上了——人數上不佔優勢。
何況青雲道上三百人,精壯漢子佔一半。
探子的情報正確,有百多名精銳衛士將賀靈川和所謂的牟國貴客簇擁在中間。
如果跟他談笑風生的人真是牟國國師,己方冒然上去搶攻的成功率有多大?
万俟叔侄相視一眼,万俟豐搖了搖頭。
万俟鬆再偏激,也知衝上去的勝算不足,只得閉眼低頭,前額頂在草地上,暗歎一口氣。
賀靈川手下頭號猛將裘虎也隨侍左右。
這廝彪悍,騎在馬上也是雄糾糾氣昂昂。
万俟鬆冷冷道:“等我們拿下賀靈川,看他還能不能這麼神氣?”
這些天,裘虎都給護衛隊做訓導。他在上頭講話,万俟叔侄只能在底下聽着。
万俟豐道:“這人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
万俟鬆身邊的弩手,一直悄悄將弩箭瞄準了賀靈川。
万俟豐的命令遲遲不下,裘虎的目光卻掃了過來!
他眼神像是無意中瞥向路邊的長草叢,與這弩手來了個四目相對!
人如其名,目光兇亮如虎。
万俟豐一把按住弩弓,低聲喝斥手下:“轉頭!別跟他對視!”
有些人天生靈覺,或者有修爲在身,對別人的注視、對危機的到來特別敏銳。
好在裘虎沒發現他們,下一秒收回目光,蹚過了這段林蔭道。
再往西蜿蜒三裡半,就到溫泉小築。
叔侄倆鬆了口氣,這條路上燈太亮、人太多,護衛也太多,眼下絕不是動手的好機會。
万俟豐即對叔叔道:“今晚沒戲了,撤吧。”
万俟鬆面露不甘。
多好的機會,哎。
就在這時,貝迦人王翔匆匆趕到,一來就急問万俟叔侄:
“聽說賀靈川剛纔路過?”
“三百多人,隊伍裡還有牟國的國師。”万俟豐斜眼看他,“你們敢上啊?”
“牟國國師?”王翔一驚,問出與万俟鬆同樣的問題,“是目標找來的幫手?”
“不像,彷彿是意外到來。”万俟豐對叔叔道,“走吧。颶風還未登陸,現在還能乘船離開。”
王翔一驚:“什麼,你們現在打退堂鼓?”
這對叔侄可是玉大人計劃的一大重點,怎能臨陣退縮!
万俟豐往青雲路一指:“機會都沒了,還耗在這裡作甚?”
他有句話沒說出來:還留在這裡被你們當槍使麼?
“你們現在就走,那肯定是沒機會了。何妨再等一等?”王翔立刻道,“半個晚上都等了,還在乎多等一會兒麼?再有機會,就上;沒有機會,就算了。”
這話簡直是說到万俟鬆心坎兒裡去了,他本來就不想走。
“等一等怕什麼嘞,你們能掉塊肉嗎?”王翔看万俟鬆有些猶豫,又加一把火,“我們剛剛確認,帝流漿今晚必至。帝流漿是什麼情況,你們清楚得很。它一來,機會就跟着來了。”
大風靠不住,但帝流漿可以。這寶貝無論哪一次降臨人間,都代表着騷亂開始。
万俟豐:“老叔……”
万俟鬆一擡手:“再等等,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