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事先宣講多少次了,稱得上耳提面命。
雷妮面帶慚愧:“有幾個長工偷跑去那裡,盛接帝流漿!”
她今晚實在太忙,一個疏忽,就有人打起了小算盤。
“……”選個颶風天去怪石嶙峋的西北端,那幾人的腦袋被門夾過麼?
攝魂鏡怪聲怪氣:“死有餘辜,死不足惜,不救不救!”
嘿,跑去沒人的地方盛接帝流漿更多嗎?想得挺美,但忽略了外頭的風暴!
“那是結界之外了。”賀靈川深吸一口氣,對身後道,“趙一兵,你去幫着救人。”
他就知道,肯定會有這種事情發生。腦子不清楚的人到處都有,攔不住的。
賀靈川也很無奈,但他是索丁島的主人,還得本着能救則救的原則。
危險地段,傀儡執行任務更有優勢。
嶸山人趙一兵應聲出列。
他一招手,三頭精金傀儡就跟在他後頭奔向西南。
賀靈川纔對雷妮道:“救出以後,由你處理。”
雷妮趕緊應了聲“是。”
……
丑時末,帝流漿結束。
天上不再下靈雨,那種若有若無、撩動本能的香氣也消失了,地上生靈的狂熱飛快褪去。
人們忙着搬罐子回屋,護衛隊也不再如臨大敵。
半個時辰後,碼頭和客流區都恢復了平靜。
賀靈川也終於有空進屋喝口熱茶。
他一伸懶腰,渾身骨骼都是喀啦輕響。
先打架、後攤牌;先殺人,後管理。這個難熬的夜晚,終於快過去了。
領着一羣雜牌軍,照顧天南地北的海上來客,呵。
他在盤龍世界坐鎮玉衡城、迎接帝流漿的難度,根本不及今晚的十分之一!
外頭幾個護衛隊員一P股坐地不起,也不管地上還有泥巴和腳印,一歪頭就睡死過去。
賀靈川對剛進門的閔天喜道:
“客流區還得照樣巡邏,謹防偷盜,不要功虧一簣。”
接下來,就進入偷盜帝流漿的高發期了。
“啊?”閔天喜聽聞,剛跨過門檻的一隻腳就縮了回去,“是。”
賀靈川看見他往外走,肩膀都是垮的。
不過閔天喜剛走出幾丈,就衝着對面嚷嚷:“黃釗,黃釗!哎你個娘西匹的別裝作聽不見,主公要求客區照樣巡邏、謹防偷盜!還坐,別坐了!都起來跟我走!”
咕嘟幾口熱茶下肚,賀靈川也站了起來。
攝魂鏡激動道:“是不是該找陣法收取靈漿了?”
“嗯,走吧。”
他早就從奈落天分身那裡獲知帝流漿的情報,自己又有這麼大一塊地盤,怎麼能錯過普降仰善羣島的靈雨呢?
人手不足,但他有更好的辦法:
藉助引靈大陣。
這個陣法是他從玉衡城學來的。玉衡城用這個陣法接收郊區的靈雨,範圍很大,又省人手又省心。
過去一個多月,丁作棟替他花掉的幾萬兩銀子裡,有一部分就是用來購買大陣材料,而後賀靈川與嶸山人分別去各島佈置引靈大陣。
靈雨到來時,只要守陣人開動陣法,它就能自動收集。
但這陣法也不是應收盡收,一點不漏。賀靈川在玉衡城做過試驗,引靈大陣最多隻能吸取天上降落的五成靈漿。
餘下的五成,還是會降落到地面上。
盤龍城努力改進陣法,但就是不見效。或許這就是天意,不讓人類一次拿盡所有好處,要令草木衆生也承上天恩澤。
當然了,陣法也受颶風影響,所以賀靈川還得給每個陣法配個結界。
總而言之,他也沒料到颶風和帝流漿會聯袂而至,但千頭萬緒的工作都已做在前頭,福禍齊至時,他纔能有條不紊。
現在帝流漿終於結束,輪到賀靈川去迎接豐收。
這是他應得的獎賞!
……
一夜風雨,難擋天明。
王行屹站在精舍迴廊底下觀雨時,颶風已經越過仰善羣島,登上了刀鋒港以西的陸地。風力明顯減弱,但仰善羣島依舊在它風圈半徑以內,依舊暴雨傾盆,好像天漏了一樣。
方燦然打着油紙傘從外頭進來,見他即笑道:
“國師起得真早,可休息好了?”“臥聽風雨,睡得很香。”王行屹往掌心放一點秘製油膏,雙手連搓數十下,然後按在太陽穴上。這也是一種修行秘術,能夠快速喚醒清明,“你昨晚就過去碼頭了吧,那裡怎樣了?”
方燦然近距離觀察去了。
“還行,我昨晚去轉了幾圈,沒什麼大事。屋舍建築基本完好,大家看起來有些疲憊。”
好多人都紅着眼。狂歡了一個晚上,能不累麼?
“傷亡呢?”
“碼頭和客流區總計有十四五人受傷,但都是輕傷;聽說西北端還救人出來了,也有三人受傷。”方燦然收傘站進迴廊,“暫時沒聽到死訊。”
“哦?”王行屹有些意外,“颶風和帝流漿齊至,這島上居然纔不到二十人受傷?”
昨晚方燦然述說了見聞,所以王行屹知道,賀靈川早早就爲帝流漿做準備了。
但準備是一回事,實際操作又是另一回事。
極端天氣條件下,人力不可控的因素太多。莫說索丁島這樣人來人往的補給棧,就是牟國的精銳軍營,也曾有將士爭奪帝流漿、鬥毆至死。
方燦然就把自己在碼頭上打聽到的情況,轉述一遍,而後道:“被關押的房客,清醒以後懊惱得要死,也有幾個吵嚷着要找賀驍告狀。但我看多數人還比較滿意。現在補給棧的秩序已經恢復,看來和昨天並沒什麼不同。”
“他手下那幫護衛隊,呵,我昨天見到的幾個不是耷肩就是靠牆,站沒站相,目光輕浮,一看就不像能打硬仗的模樣。”王行屹見慣了牟國的精銳之師,哪瞧得上這羣人?“就靠這樣的隊伍,賀驍怎麼能把昨晚應付過去?”
帝流漿帶給管理者的麻煩,通常就是局勢混亂、人心浮動。賀靈川手下這一幫人遇上帝流漿,不先自亂陣腳就不錯了,還指望他們去管別人,還指望管理得井井有條?
可別說,還真就成了。
“您真是目光如炬。賀兄弟說,這支護衛隊是他收服仰善羣島的海盜和多地流民組建而成。”方燦然笑道,“投入訓練不到十天。”
“不到十天?”王行屹目光微凝,並沒出聲取笑,反而有些驚奇,“他是如何辦到的?”
“依我昨晚在碼頭所見,無非是‘規則清晰’、‘有據可依’這幾個字。”方燦然道,“這支護衛隊跟精銳兩字根本掛不上邊兒,但賀驍清楚告訴他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簡單明瞭。他們只要照做就行了,別的一概不管。”
“如果上戰場,這麼做當然不行,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死板守規矩沒有好處;但應付帝流漿下的客運島,這就足夠了。他不需要把這些人馬上教成精銳,只要夠用就好。”
“夠用就好,說得對。”王行屹點頭,“知人善用,也不錯。”
用精銳取勝有什麼了不起?那是兵好,不是你本事高。
好將領最牛掰的地方,是因勢因人而變,用爛牌打出王炸。
方燦然笑道:“方纔我去買東西,見護衛隊還在巡邏,神氣都跟昨晚之前不一樣了。”
經過一整晚的歷練,人都變了。
王行屹嗯了一聲:“有點意思。”
聰明人,牟國多的是,不稀罕。
但佈局能力、組織能力、應變能力,三項同時具備,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方燦然笑道:“否則他怎麼能燒掉半個天宮?”
賀驍並非全知全能,不可能將天宮的人員、措施、反應計算到位——沒人能夠辦到。
大鬧天宮的過程中必定有無數波折危險,只是都被他化解掉了,看起來纔好像是輕而易舉、有條不紊。
箇中艱難險阻,不足爲外人道也。
方燦然更是進一步道:“他很有您少年時的風采。”
這一句馬屁拍得王行屹哈哈大笑,很是受用:“他人在哪裡?”
“好像去了其他島嶼。”
王行屹眺望海角。
海上依舊風大雨大,賀驍這時候趕着出海,是要去巡視其他島嶼麼?
……
太陽西斜,賀靈川纔回到索丁島。
一上岸,董銳就通過眼球蜘蛛問他:“喂,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
賀靈川順口就問:“什麼事情?”
他累了兩天,現在特別不想動腦。
“你昨晚不是佈置万俟豐寫什麼戰鬥計劃書、發展規劃書?”哇這兩個稱呼太拗口了,董銳總是舌頭打結。
“對,他寫好了?”
賀靈川限人家今早上交,但他自己實在太忙,太陽快下山才找到一點空閒。
董銳抱怨:“寫了,寫廢我十七八張紙!還問我什麼叫發展規劃?嘞個大爺的,到底是考他還是考我?”
關鍵是,他也不知道啊。
“總之,你趕緊過來接收。”
賀靈川擡腿就往索丁島中部走:“別急,我過去看看。”
“你路過主街就給我帶一盒桃酥過來,餓死了!”
董銳的蝸蟾藏在丁湖附近。這裡原本規劃作索丁島的辦公區域,植被茂密,鮮有人至。
他把万俟豐放了出來,後者一看到賀靈川,就趕緊過來交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