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桃李芳菲。
賀靈川策馬穿過絢爛粉嫩的野桃林，馬蹄在石子兒路上踩出清脆的踢躂聲。
曉風迎面，送來歡聲笑語。
賀靈川輕磕馬腹，駿馬快跑幾步，一下就從桃林過渡到卵石灘上。
這裡幾個大人帶着三十來個孩子，理所當然就是一地的嘰嘰喳喳。
娃子們都蹲在溪邊玩耍，眼尖的看見賀靈川靠近，立刻指着他叫道：
“統領來了，賀統領來了，夫子，夫子！”
賀靈川平易近人，平時又藉着微服走訪的名義到處逛吃逛吃，在玉衡城幾乎無人不曉。這些娃子都是玉衡書院的學生，跟這位時常登門的賀統領已經混到臉熟。
小溪裡有人聞聲站起，看向突如其來的訪客。
正是孫茯苓。
只不過她今天穿一身寬寬大大的藍花布衣裳，隨便綁了個布腰帶，頭上用藍頭巾混扎一條粗粗大大的麻花辮子。
賀靈川還發現她赤足下水，褲腿也挽起來了，露出白皙勻稱的小腿，手裡還拎着個竹簍子。
孫茯苓見到他就丟下竹簍走上岸，不自覺微嗔：“你怎麼跑過來了？”
“你們春遊怎麼不叫我一起？我去書院撲了個空，人家說你們來水邊玩耍。”賀靈川跳下馬，戰馬很自覺地走到一邊找青草去了。
孫茯苓微微噘嘴：“統領不是大忙人嗎？我好像三天沒見到你了。”
“我再忙，飯也要吃的。”佳人也要陪的。
“你就趕飯點來的？”孫茯苓白他一眼，“要教統領失望了，我們這裡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下飯菜！”
“哦？”賀靈川倒是望見卵石灘上打起好幾個竈窩，裡頭埋着炭，邊上放着鍋，但是還沒煮上呢。
那香氣是哪裡來的？
他走過去想扒開竈窩附近的鵝卵石看一看，被孫茯苓一巴掌打在手背上：“別動，還沒捂熟！”
手那麼欠呢？
“山藥蛋子？紅薯？”
“都有，這是王夫子和柳夫子的戰果。”狗鼻子挺靈啊，“但是下飯菜還沒着落。”
“那兩位夫子呢？”
“學院分組了，他們帶着二十來個孩子去摘野菜和蕈子，我們這一組在溪裡摸魚。”孫茯苓難得面現苦惱，“成果不佳。”
“是嘛？”既是女友的煩惱，賀大統領就表現出極大的熱忱，“我來看看。”
他到娃子們當中巡視一圈，發現揀在簍子裡最多的是螺螄、河蜆，最輝煌的戰果不過幾個小螃蟹，比指甲蓋也大不了多少。
河魚嘛，就七八條，最大不過中指長。
就這麼點兒玩意，哪夠六七個成人、五十來個孩子一頓吃的？
“喲，真就摸魚。”難怪孫夫子苦惱。
“你們不是全指着這個當午飯吧？”賀靈川逗簍子裡的螃蟹，逗得人家氣呼呼，“這麼小的螃蟹，都不夠孩子們一口吃的。”
“我們自帶不少食材過來。”孫茯苓低聲道，“但是自己撈上來的自己吃，孩子們更喜歡。”
“春天，桃溪裡的白條魚可多得很，你們沒用對方法。”因爲岸邊的桃花林，這條溪流的名字就是桃溪。賀靈川對她道，“搓幾個大面團給我，要幹一點的。不然扒些螺螄肉也行，但要多扒點。”
孫茯苓一笑，自去搓麪糰了。
賀靈川脫掉鞋襪、挽起褲腿，從岸邊搬來七八塊光滑的大石，挨塊兒擺放先打好地基，然後拍拍手掌招呼孩子們：“過來過來，想吃魚就過來幫忙！”
孩子們哪裡操心過午飯，出來了就只想着玩兒。賀統領一招手，孩子們就潑喇喇跑過來了，在他指揮下開始揀拾大塊卵石，在水中築起小小的堤壩。
“要壘嚴，壘實，不能留縫隙！”
賀靈川選擇一處淺靜的水面，鵝卵石堤壩跟沙岸成斜角，像個放大的喇叭口。
小胖壘得不好，賀靈川一擡腿，鵝卵石嘩啦啦一下都倒了。“重來！”
喇叭口擺着四五個竹簍子，簍面高過溪水，底部同樣用卵石壓住，纔不被水流衝跑。
壘好以後，這裡就是一個小小的靜水洄灣。
魚兒喜歡靜水。
很快，別處就有小魚遊進喇叭口，但數量不多，還不夠賀靈川一口悶。
“從現在開始，別動別吱聲。”他豎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孩子爭相效仿，噓噓噓聲不絕於耳。
“……”
賀靈川轉頭，向夫子要麪糰。
三個夫子已經揉出來幾個白麪糰子，被風一吹，果然硬硬幹幹。賀靈川隨手掰一綹麪糰，捏碎，一抖腕就灑到堤壩裡的水面上。
一開始沒魚兒理會，水面上這點動靜，反倒把原有的小魚都嚇進石縫裡去了。
好一會兒，這裡靜悄悄，什麼也沒有。
小胖忍不住道：“魚兒不來……”
邊上的小女孩一把捂住他的嘴，豎指“噓”了一聲。
統領做事，怎麼會錯呢？
又是幾十息過去，小魚沒發現危險，沉下去的面渣又可以吃。
慢慢地，有魚兒浮上水面，噙走面渣。
一尾、兩尾……十尾。
賀靈川再拋一把面餌，又重複上述的步驟。
他小時候在溪裡抓魚摸蝦，有的是耐心。
這樣重複了十來次，兩刻多鐘，矮堤裡的魚越來越多，新加入進來的看到同伴沒事兒，膽子也越來越大。
他一拋餌，魚羣就在水面上你爭我搶，唯恐少吃一口。
賀靈川慢慢把餌料拋向喇叭口，而後向孩子們打了個手勢：“衝！”
孩子們等這訊號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這時光着腳丫衝進溪裡，把溪水踩得啪啦作響。
他們排成一排朝堤口踢水，逼着魚羣遊向堤壩深處。
竹簍裡很暗，被嚇進去的魚羣更覺安全。
賀靈川估摸着差不多了，命令守在這裡的三位夫子同時提起竹簍。
他自己抓起邊上的大石，一把堵住這個缺口。
孫茯苓低頭往簍子裡一看，笑逐顏開：
“有魚，有魚！”
魚還不少哩，在裡頭驚惶失措地撞簍子，至少有個三十多條。多數還沒有尾指長。
再看另外幾簍，戰果好多了。
孩子們一聽有魚，都跑過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