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七八百人,對面的玉衡守軍只有二三百人,又有蟲妖控制的平民幫忙,從人數上己方佔優。但加進一個紅將軍,他這邊能有多少勝算?
大風軍是有名的尖刀部隊,向來擅長以少打多。最關鍵的是,他們總是跟隨紅將軍行動。
他研究過紅將軍的戰術,對方喜好伏擊戰。
她是不是把軍隊藏在什麼地方,就等着他入甕?
伏山烈先前還罵過手下,說這紅將軍出現得太過巧合,一定是假的。
但是,要說但是了,如果是真的呢?
若他早知道紅將軍在城裡,多半會取消這次行動。可惜啊,現在已是狹路相逢,他若不戰而退,今後還有何顏面在貝迦立足?
“空靈仙的隨身法器,鼎鼎大名。”說到這裡,伏山烈更是有些後悔。自己身後烏泱泱的軍隊都擠在狹窄的甕城裡,對方放出七福輪正好收割一波人命,己方連躲都不好躲!
割韭菜都沒那麼利索。
河中那麼多水妖都不是它一合之敵,何況這些西芰僞軍?
就在這時,紅將軍身後又有二百步兵趕到。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晁幹拼了老命,也只能從其他地方調來這麼多兵員。
現在伏山烈和西芰僞軍要避七福輪之威,除非衝入甕城前方的空地——也就是紅將軍立足之處,那就難免大戰一場。
紅將軍真是把他的位置卡得不上不下。
要麼前進奪生,要麼退出城門。
擺在伏山烈面前的,只有這兩條路。以他智勇,一時仍是難以取捨。
大概是對峙時間有點長,心腹低聲提醒他:“將軍,後方的金檮軍隊過來了。”都在城外擠着,進不來。
紅將軍把玩七福輪的動作忽然停頓,往對面晃了晃。
身後數騎大風軍槍尖朝前、步步進逼,馬蹄聲踢躂踢躂,在安靜的南城門下尤其響亮。
後方玉衡步兵亦步亦趨,刀盾在手,被天上飄落的靈漿激得雙眼赤紅、喘息不定。
西芰僞軍不由自主開始後退。
伏山烈大怒,回頭正想訓斥,恰好一陣風從對面吹來,他忽然覺出不對。
有一絲鮮血的味道。
雖然很輕微。
他迎風輕嗅兩下,就盯緊聚焦紅將軍右手,眼中微現紅光。
“你的手,受傷了?”
方纔流矢射去,紅將軍空手抓箭,折斷後扔開,雙方誰也沒在意。
但她其實受傷了,只不過極力掩飾。
呵,真正的紅將軍,怎可能連一支箭都抓不住?
周圍帝流漿的香氣實在太濃,蓋過這一絲血氣,連他也被矇在鼓裡。
“你不是紅將軍!紅將軍根本不在城裡!”伏山烈雙目轉赤,一聲大吼遠近可聞,“都給我殺!殺個片甲不留!”
原來是個假貨,拖延時間的。
伏山烈一拆穿她的真面目,哪裡還肯浪費戰機?
聽聞紅將軍不在,西芰僞軍一下就振奮起來,吶喊着掄起刀劍往前衝。
兩軍對壘,潮水般撞在一起。
這次戰鬥,終究難以避免。
下一秒,紅將軍收起七福輪,摘下背上弓箭,嗖嗖幾箭射至。
箭術果然精妙,每箭必取一敵。
可她怎麼不用出七福輪?伏山烈心頭大定,長笑一聲:“把那假貨拖下馬,我倒要看看冒牌‘紅將軍’長什麼模樣!”
他身似鬼魅,繞過幾個大風軍士的截擊,從地面直撲“紅將軍”。後者槍尖一點,直刺他面門。
這一試之下,立覺不對。
紅將軍的槍術凌厲,反應也快,卻缺少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的霸氣和酷烈!
確是一員上將,但不夠資格被稱作“半神”!
伏山烈先是好笑,而後惱怒。
他被這麼個假貨騙了好久!
只有吸乾她的血,才能平他心頭之怒!
他的行動飄忽不定,柳條扮演的“紅將軍”左槍右刀,騎着駁獸與之對戰數合,心中暗驚。
這頭魃的動作實在太快太狠。哪怕動用了元力,她也覺得應付起來越發吃力。
大風軍的元力不開玩笑,無論力量、速度、破甲之能,都會比原來提升一大截,並且對敵人產生壓制之力。
更別說最近兩年帝流漿降得頻繁,她自覺修爲進步飛快,與當年前往礦山捕殺虐食者時已不可同日而語。
可即使這樣,竟也抹不平她和伏山烈的差距。
壓迫感太強了,這便是貝迦大將的實力麼?
“當”一聲輕響,她左臂護甲被伏山烈拍飛,胳膊上三道抓痕,鮮血淋漓。
“你這戰甲好像不太結實?”伏山烈獰笑一聲,凌空一個折轉,朝她後頸撲去。
柳條乘在駁獸背上,轉身不易。
伏山烈吸乾一個大活人,只需要區區七息時間。
今天能不能打破最快紀錄?他有心試試。
柳條依舊敏捷,往前一撲落地,槍尖在地面一點,順勢往後摜去,正指向伏山烈面門。
伏山烈人在半空中轉向不變,伸手撞向槍身,自己借力彈出一兩丈遠。
“這纔有點意思。”
對上這個級數的對手,柳條全神貫注,卻覺後方嗡嗡作響,好像有一大羣蜜蜂俯衝下來。
是黑甲蟲?
她不假思索一個側滾,躲過黑甲蟲第一次俯衝。 但伏山烈也在同時突擊。
她纔剛剛站穩,這頭魃就欺近身前,利爪直戳她脖頸。
眨眼間,兩人又交手數回合。
黑甲蟲羣的從旁滋擾,令柳條左支右絀。
趁着伏山烈一記後躍,她終忍不住往黑甲蟲羣甩出一枚爆裂箭。
她在遠程武器上極有天賦,這種自制的甩手箭裡面藏有特殊油料,一旦炸開還會引發連環爆炸。
黑甲蟲羣在半空中爆出一大團紅焰,聲光效果拉滿。
但也就在這麼一剎那,伏山烈往地下一鑽,就好像人沒入水中。
下一秒,他就從柳條身後的地面冒出來,左爪猛地扎入“紅將軍”肩膀,借力往她後頸咬去。
戰甲果然抵不住他的攻擊,利爪瞬間刺透甲片。柳條反身不及,右手亮出匕首,向後刺他胸腹。
這妖怪銅皮鐵骨,刀劍不入,但有元力相助,或許能傷其要害。
哪知伏山烈順勢抓住她胳膊,猛力一拗。
咔嚓一聲,柳條前臂被硬生生拗斷。
她痛得慘叫一聲。
天上的紅隼一聲厲鳴,箭一般撲下來抓他雙眼。
晚一秒,柳條就沒有活路了。
伏山烈一爪擊出,紅隼振翅退開。
接着他腦袋一斜,順勢去咬柳條脖頸!
只要咬中,柳條的力氣就會和鮮血一起流逝。
偏在這時,後方有人抓着伏山烈肩膀,一把拽開。
那力道強頸蠻橫,不在伏山烈之下。
其實在一息之前,就有一個灰影迅速靠近,快得人眼難辨。擋在他前方的兩個西芰僞軍士兵,一個被踹飛三丈遠,另一個捂緊脖子,瞪圓眼睛,但叫不出聲。
等到他頸上鮮血從指縫裡噴濺出來時,灰影的第二刀又揮出來,直取伏山烈後頸!
因爲剛收割一條人命,浮生刀越發殺氣騰騰,渴望痛飲貝迦妖將的鮮血。
伏山烈要啃柳條的後頸,這人就斬伏山烈的後頸。
他來得太快,伏山烈感知殺氣但無暇轉身,乾脆往地底一鑽。
這就變成柳條曝露在賀靈川的刀下!
賀靈川自然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刀尖斜挑側翻,像燕子點水而返,劃了半個圓弧又回到主人身側。
收發自如,並無氣勁反傷。
賀靈川也及時出聲:“是我!”
柳條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忍不住舒了口氣。
終於硬頂到統領回來,真是太不容易!
“忍着!”賀靈川抄住她的腰,將她往後甩去,同時大喝一聲,“阿洛,治傷!”
伏山烈當前,柳條不宜待在這裡。
他用勁很巧,柳條雖然胳膊受傷,但落地時疼痛輕微。
阿洛騎着駁獸從後頭衝過來,不待座騎停穩就抓着藥箱跳下地,蹲到傷員跟前。
“來了來了!”
跟着賀靈川狂奔數十里地,他一邊大口喘息,一邊察看傷勢。
柳條單手摘下“紅將軍”的面具和頭盔,露出蒼白的臉。
她喘氣還有些困難。
阿洛一連封她幾個穴道止血,一邊對護衛道:“扶好她,傷口裡有毒!”
魃的利爪有毒,傷口必須儘快處理。
兩丈外,伏山烈鑽出地面,冷冷看着賀靈川。
這死對頭怎麼會出現?是從瀧川溜了回來?
自己前腳剛離開瀧川,這廝後腳也跟着跑了?
那他帶回了多少人呢,還是在玉衡城早有伏兵?
他這裡心念電轉,賀靈川手裡挽了個刀花:“金檮兵已經被我們打退,伱沒戲了。現在倒頭就拜、束手就擒,我還給你一條活路。”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張嘴,伏山烈就笑了:“我還要謝謝你大方唄?”
差點又被對方唬了!
要是金檮兵真被打退,這小子怎會直接告訴他?悶聲調兵過來阻擊自己這七八百人,豈不是好?
所以這堂堂大統領雖然吭哧吭哧趕回了玉衡城,卻跟光桿司令差不多,手下沒多少人!
他心下大定,轉眼就跟賀靈川鬥在一起。
兩邊首領開戰,手下自然不會閒着。
西芰僞軍和玉衡軍的戰鬥,一下就進入白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