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靈川奔出來,從樹梢上摘走眼球蜘蛛——
這是他幾天前就放在這裡的。
火勢就快要蔓延到山上,蝸蟾討厭炎熱和乾燥,於是往地下一鑽,趕緊遁走。
……
賀靈川和董銳又回到山腳下,望見數百士兵將矮山丘團團圍住,好像生怕逃出漏網之魚。
他們已經是蓬國的軍隊了。
其中一支小隊有十來名士兵,爲首的軍頭還揪着一人往暗處走,遠離大部隊。
這人面黃肌瘦、衣衫襤褸,並非軍員打扮。
“滾!”軍頭往遠處一指,“這裡沒你的事兒了!”
見他回身要走,這人急了,一把拽住軍頭胳膊:
“軍爺,十五兩金還沒給我哪!懸賞找人的十五兩金!”
隱在暗處的賀靈川和董銳互視一眼,瞭然。
這就是告密者?看着像個乞丐。
別人都沒找到梅妃的蹤跡,他是怎麼發現的呢?
軍頭目光陰森,忽然往他腿上一踢,待他倒地後又補了幾腳,一邊冷笑:“早就給了你,還敢再來要?貪心的潑才,有錢拿沒命花的懶鬼!”
這人吃痛,蜷成一團尖叫,聲音比貓頭鷹都尖。
其他士兵就在邊上看着,目光冷漠中帶着譏笑。
軍頭好不容易停手,又問他:“拿沒拿錢?你方纔拿沒拿錢,啊?”
“拿了!”這人已被踢得滿臉是血,嘴裡的牙都掉了兩個,趴地哭得涕淚交加,“小人拿了十五兩金,小人貪心,小人不敢再要了!”
“算你識相。”軍頭唾他一口沫子,轉身帶隊走了。
這人在地上掙扎幾下,才慢慢爬起身來,一瘸一拐往外走。
他一邊回首,一邊瘋狂咒罵軍頭,眼裡閃着忿恨的光。
……
夏季植被茂密,僅僅一個多時辰,矮丘就燒成了禿頭,到處青煙嫋嫋。
蓬國軍隊直到天亮才離開,中途上山兩次,檢查火災現場。
賀靈川和董銳這才返回吉鎮,將俘虜帶進客房盤問。看門的老頭子早不知道哪裡去了。
黑影的斗篷早就掉了,露出柔美的面龐。
因爲她,荒涼的廢屋增色不少。
“梅妃,我們又見面了。”
這黑影正是梅妃,雙手被縛,秀髮蓬亂,身上還落着灰,一副落難佳人形象。
她左右看了看,兩手往前一伸:“不舒服,幫我解了可好?我一介弱女子,還能逃到哪裡去?”
她白皙的手腕,已經被勒紅了。
“有結界,她出不去的。”賀靈川一點頭,董銳肩上的鬼猿立刻跳過去,解開她手上的繩子。
梅妃按了按自己手腕,自行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你們怎知我會來白丘?”
她的語氣,好像和兩人很熟稔似地。
“我們大概和新王尤恩光想到一起去了。”董銳往孤山方向一指,“這是你的傑作,你多半還要再看一眼。”賀靈川料定,梅妃會來欣賞自己的得意之作。
但他也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那麼驚悚的一幕:
她把浡王的心臟挖出來吃了。
看着這麼鮮活的美人,吃甜點般一口一口吞掉腐爛的心臟,還是很有視覺衝擊力的。
這得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
梅妃朝他溫柔一笑,好像先前生吃人心的根本不是她:
“你們找我做什麼?”
“查找這一系列事件的幕後人。”賀靈川呼出一口氣,“尤恩光急着殺你,看來,他跟你是一夥兒的。”
“你現在知道了,有用麼?”
賀靈川搖了搖頭:“尤恩光已經繼位爲王,整個蓬國都是他的了。就算你現在揭發他,也不會改變牟帝的心意。”
“爲什麼?”梅妃微側螓首,彷彿不解。
美人疑惑,猶爲可愛,董銳也忍不住多看兩眼。可是他再聯想美人方纔所爲,又是心頭一寒。
人美心狠,他要多默唸幾次,人美心狠。
“牟帝需要要在這裡扶持一個親近牟國的政權,尤恩光很聰明,戰前來投,誠意拳拳。”賀靈川淡淡道,“這人識大體、顧大局,在沒有其他更優選擇的前提下,自然會被選上。相比之下,死幾個影牙衛算什麼?”
這點兒小小損失,牟帝根本不會放在眼裡。
“你原本是尤恩光那一夥兒的,他擔心你偷盜明燈盞、嫁禍影牙衛的罪行曝露,惹牟國不悅,纔想殺你滅口。”賀靈川對她道,“他利用了你,但也不夠聰明,或者說太過謹慎,否則就會明白這是多此一舉。”
“無所謂。”梅妃輕輕喟嘆,“我原本也只想利用他。”
她根本不介意被人利用。
人得有價值,才能互相利用,彼此都沒安好心。
“你抓到我啦。”一縷晨曦穿過窗上的破洞,撫在她臉上,照出一點天真懵懂,“你們想對我怎樣?”
一個柔弱無助的美人,歪坐在荒鎮的破房子裡,問你想對她怎麼樣……
原本不想怎麼樣的,被這麼一問,也冒出一點念想了。
董銳剛告誡自己這是蛇蠍美人,一聽這話又咽了下口水。
賀靈川打量着梅妃道:“浡王說你謀害皇親,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這個女人,很懂得利用自己的特長啊。
“他殺我全家,奪我父基業。”梅妃雲淡風輕,彷彿死的是別人全家,“我以牙還牙,殺他全家、毀他基業,很公平罷?”
她的聲線還是那麼溫柔,像淬了劇毒的蜜糖。
董銳立刻道:“公平,很公平。”
賀靈川則問:“浡二王子的失心瘋,跟你有沒有關係?”
梅妃的秀眉舒展開來:“咦,你方纔稱呼牟國?”
牟國人,不該自稱“我國”麼?
這女子心思很細啊。“我問,你答。你對明燈盞知多少?”
梅妃目光微垂,把額前一縷碎髮纏去耳後:“怎麼?”
“浡二王子走火入魔失心瘋,新上任的陳太醫上奏明燈盞可救二王子,偏偏明燈盞又在近期成熟。這一系列湊巧加在一起,就是必然了,你製造的必然。”賀靈川看着她道,“你對明燈盞的用法,很熟悉啊。”
梅妃淡淡道:“我對明燈盞的瞭解,僅止於那本古籍,現已在陳太醫手裡。你找他拿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