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善羣島地氣溼熱,終年無雪,夏季通常從五月中旬持續到八月底,無論誰去戶外勞作都是動一動滿身汗。爻國的竹布又透氣又輕軟還耐磨,比麻衣好用多了。
這個東西帶回羣島和百列,一定會大受歡迎。
「那敢情好。」這小塊布料只是範霜隨手帶來的特產樣本之一,本沒以爲賀靈川能感興趣。於是他接下去道,這些竹布的品質有保證,因爲它們都來自王族的莊園。
賀靈川驚訝:「王族的什麼?」
範霜指着布料邊角的徽記道:「這是我國王族的徽記,別人私蓋是要被殺頭的。」
賀靈川故意揶揄:「你們國君涉獵真廣,連布料生意都做。」
「不不,不是君上的生意。」範霜雙手連擺,「是五王爺手中的產業之一。」
「原來如此。」
賀靈川也把他的努力看在眼裡,準備讓他再帶回去一項成果:
「爻國乃是閃金平原第一等富庶之地,也是淘金好去處。我正在考慮,把仰善的生意開進爻國去做。」
「哦?」範霜大喜,「歡迎之至!」
招商引資,哪個國家不喜歡?
再說仰善商會要是進駐爻國,爻國對仰善、對賀驍的瞭解也會隨之再進一層。
像爻國這樣的地頭蛇,對每一個新進入閃金平原的勢力,都會審慎評估。
賀驍在爻國一旦有利益關係,也就未必偏幫司徒鶴等勢力了。
兩人又聊了小半個時辰,賀靈川甚至與對方商定了下一次的會晤,範霜才起身告辭,滿意而歸。
他前腳則走,攝魂鏡立問賀靈川:「那徽記有什麼異常的?」
它跟在賀靈川身邊太久了,能察覺出風吹草動。
賀靈川撫着下巴:「從前見過,你還記得是什麼時候?」
他這麼一提,鏡子就不吱聲了,努力回想。
「啊呀,這個……」
「你也記不得了?」賀靈川只覺得眼熟,可直到範霜離開,都沒記起在哪裡見過。「爻國王族的徽記,我從前怎麼能有印象呢?」
爻國是個內陸國家。「說不定爻國的商人湊巧路過仰善?」
「那也得是王族商人,這徽記可不是誰都能用……」鏡子說到這裡,忽然哎喲一聲,「我記起來了!對的對的,你從前在仰善羣島見過它!在沉船灣,在打撈上來的沉船裡!」
它一嚷,賀靈川就想起來了。是的,當時他才收服閔天喜這幫海盜沒多久,就在褪去陰煞的羣島海灣打撈沉船,摸索寶藏。
其中一艘沉船的密室之中塞滿了珍寶,還有一套鋥亮光鮮的盔甲,上頭就有這個徽記。
「看來,那艘船屬於爻國王族。」回頭他再想想,這個情報怎麼好好利用。
鏡子又問:「喂,你真要把仰善商會開到爻國去?」
「爲什麼不?」賀靈川走去窗邊,負手而立,「誰會跟錢過不去?爻國最富有,那麼當然物產最豐富、物流最完善,做生意也更安全。」
相對閃金平原其他地方而言。
「再說,不把眼線布進去,不跟爻國內部打交道,怎麼能真正瞭解它?」
攝魂鏡直哼哼:「我看,爻國也是這麼想的,纔要跟你做生意。」
「我既說自己是生意人,就不好直接拒絕爻國的請求。」表面的態度還是得有,仰善商會只做生意不打仗的牌坊得立起來。
賀靈川又緩緩道,「別忘了,我們還想打探青陽的情報。」
青陽如今在爻國擔任大監國呢。
所以,他和爻國真是互(各)惠(懷)互(鬼)利(胎)。
鏡子有些擔憂:「我看哪,你在閃金平原是越攪越深了,小心被泥沼吞掉。」
賀靈川失笑:「貝迦都沒把我吞了,閃金平原能辦得到?」
攝魂鏡提醒他:「小心陰溝裡翻船。」
……
丑時末,月黑風高,萬籟俱靜。
琚城的銅山賭坊後頭是條小巷子,一邊被雜物堆滿。
賭場的看門人,經常也會過來巡查。偶爾有幾個想賴賬的賭徒從這裡跳出去,然後就輪到他們上場了。
今晚很冷清,看門人已經打了十五六個呵欠,正想着天亮以後找個好地方給自己鬆鬆筋骨,後巷裡就多了一個人。
真是憑空「多」出來的,他們沒瞧見任何跳窗的動作,還以爲自己眼花。
但這不妨礙兩人大喝一聲:「站住,回去!」
賭場後側的窗子已經釘死,但總有人能想辦法撬開。
他們衝過去時還看了一眼窗子,咦,還封得好好兒地,沒有被撬。
這人是怎麼出來的?
那賭徒一見他們,肩膀就垮了,罵了聲「倒黴」,也不逃跑也不跳牆,只是從懷裡抓出兩道黃符,準備見機貼到他們額上。
定魂符。
這道符不僅對鬼有用,活人的魂魄同樣能被定得迷迷糊糊。
「吧吧」兩聲。
且不提賭徒具體是怎麼動手的,反正黃紙最後粘在了兩個看門人的印堂上。
於是,他們紋絲不動。
賭徒正要從他們中間擠過去,安靜的巷子裡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你去哪?」
這人嚇得一個激靈,猛然轉身——
正是傅留山。
他見到牆頭站着一人,正好居高臨下對他微笑。
「賀島主。」他輕咳一聲,「多日未見啊。」
「找你好些天,滿城都沒找着,原來都在這裡。」
從尖嚎森林回到琚城之後不到三天,傅留山就人間蒸發了,賀靈川想跟他商量點事兒,竟然滿城找不着人。
賀靈川跳下牆來,伸手在兩個看門人面前晃了幾下,結果他們連眼珠子都沒轉,看來是徹底迷瞪過去了。「原來,傅大師的符還能對付普通人。」
傅留山整了整衣襟,訕訕道:「這間賭坊不是你的吧?」
「不是,但他們在我的錢莊存錢。」
傅留山瞠目:「你還有錢莊?」
是了,跟這小子一起冒險和戰鬥時,總會忘了他本人還是個成功的大商人、大富豪。
普通人潛心修行都覺得時間不夠用,可賀靈川一邊要修行,一邊還要兼顧龐大的產業。他是怎麼做到兩邊都開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