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王分明歡迎仰善商會入駐爻國,薛宗武卻從旁作梗,殺人放火、吃拿卡要。
董銳原本以爲,賀靈川頂多用些手段,讓他吃些教訓。
畢竟那是爻國大將,聲望、武功、權勢、部曲都了不得。
沒想到啊沒想到,賀靈川敢把目標直接設定爲薛宗武。
“你方纔不是說,要堵爻人的嘴?我們不堵,直接扇他們的臉豈不是更好?”賀靈川淡淡一笑,“幹掉他,既能替天行道,又能給我們自己出氣。一舉兩得,妙不妙?”
這才爽啊,董銳拊掌大笑:“妙妙!這些天來,你都在收集薛宗武的線索?”
賀靈川把手上資料往前一推:“這些就是。”
薛宗武乃是爻人名將、太子太保,正兒八經的王廷重臣!
“你還真會挑,咱從前殺過的惡人全加在一起,也趕不及他單獨一個的份量,無論名聲還是修爲。”董銳拿起材料繼續看,“屠城?哦哦,我記得傅留山講古說過這個,爻國過去百多年很少對外發兵,薛宗武自己就佔了好幾次紀錄。他領兵時,北邊部族拼死不降,薛宗武攻破城池後下令屠滅全城二十七萬人,號稱雞犬不留!”
“那是其中一次。”賀靈川既然惦記薛宗武了,早把他的資料背得滾瓜爛熟,“他前後屠城三次,五十萬人成爲刀下鬼,真正叫作‘血洗’全城。從那以後,各部族聞之瑟瑟,不敢反抗。”
董銳點頭:“老傅說,他的軍隊還在城中辦殺人賽,一個時辰內殺得最多的,薛宗武親自頒賞。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們的人問到一個城中行商,當年他遠行歸來,發現全城死寂、臭氣熏天。自家的老婆小妾、三個孩子、父母兄長、左鄰右舍,包括經常跟他吵架的一家子,全都喪命。那一幕堪稱慘絕人寰,他逃出來後就大病三天,至今還時常噩夢。”
在盤龍世界,賀靈川在玉衡城領兵攻打瀧川之時,也是狠辣無情,瀧川水匪又懼又恨,送他一個“賀屠夫”的稱號。但他這所謂的“屠夫”和薛宗武比起來,簡直善良得好像天使。
“戰爭中免不了平民傷亡。”賀靈川自己也帶兵打仗,知道“戰損”通常不可避免,戰爭一旦爆發,平民最先倒黴,“但特意屠城這件事,哪怕放在閃金平原也是駭人聽聞。”
石胄頭的劉城守視百姓如牛馬、刮地三尺,食人魔趙廣志視百姓如豬羊、現吃現宰,但他們也沒發動過屠城,不曾在短短几天內砍殺數十萬平民。
“莫忘了屠元紅也被薛宗武所殺,銅林莊還有一百多人陪葬,也不知道他到底哪裡惹到了薛宗武。”賀靈川順口道,“姓薛的行事是這等風格,弄死我們這些外來商人的商會分舵,還算個事兒麼?”
董銳接着往下看資料:“在霜溪、鬆堊縱容手下犯案累累?那又是什麼地方?”
“你知道爻國佔有閃金平原西部、中部和南部的許多礦山、馬場和糧區,那都不在它本國境內,對吧?”
“對啊,仰善不也跟它們打過交道嗎?”這些資源,仰善商會也需要的。
“仰善是嘗試過跟他們做生意,但他們比爻國本身還難打交道。”賀靈川伸了個懶腰,“這些地方被稱爲‘貢地’,通常分爲兩種,一種是當地官員管理和採集,然後向爻國上貢物產;另一種麼,就是爻國直接派軍侵佔,徵發本地人囤墾下礦,然後將產出都送回爻國國內,當地人幾乎什麼也得不到。”
“霜溪土地豐饒、雨水甘美,是遠近有名的產糧區。這種老天爺都賞飯吃的地方,過去一年糧食大豐收,卻餓死了九百多人,還只是粗略統計。有些人餓得不行,見運糧車一輛接一輛開往爻國,就下手偷搶。薛宗武下令把這些人凌遲處死,再往屍首肚子裡填上米糧,拋屍城外。”
董銳嘖了一聲:“這是什麼惡趣味?”
黑甲軍殺掉的目標,都是各有各的變(那個)態。
“城外有很多流民。”賀靈川沒往下說,董銳嘖嘖兩聲,明白了。
“這兩處貢地都歸薛宗武管理,他在那裡形同太上皇。上樑不正下樑歪,你猜他的手下會怎麼對待當地百姓?”賀靈川走去窗邊,拿過來三指寬的冊子,啪一聲扔在桌上,聽聲音就很有份量,“這些都是他過去十年縱容手下所犯的罪行,血案累累啊,一本冊子根本寫不完。”
“才幾天工夫,你就收集這麼多資料?”
“我盯上薛宗武很久了,收集工作兩個月前就開始了。”賀靈川緩緩道,“他是個重要目標,但先前不好動手。但我沒想到,我還沒找他算賬,他倒先找我麻煩。”
“爻人,重臣,爲非作歹。”賀靈川依次豎起三根手指,“是不是要素齊備,只差殺人?”
“從罪行來說,他是夠格了。”董銳承認,這個目標值得黑甲軍出動,“不過,你打算怎麼下手?這廝以武立身,修爲很高,今日的地位都是靠打出來的。對了,他還有元力,還有軍隊!”
薛宗武的履歷,董銳越看越覺棘手。這人與黑甲軍從前殺過的目標都不同,用一個字來概括就是:
太強。
就算把幾百黑甲軍全派出去,面對薛宗武和他的軍隊,恐怕都沒幾成勝算。
那可不是趙廣志的散兵遊勇,幾十騎黑甲軍就能殺得對方上千人抱頭鼠躥。
“要不,想個由頭把他誘去外地殺掉?”董銳腦筋動得飛快,“他不得國內和貢地兩頭跑麼?我們在路上伏擊他?”
“不。”賀靈川一口否絕,“我要在爻國境內斬殺爻國名將,這才能達成最轟動的效果!”
薛宗武要是死在國外,爻人雖然驚訝,卻未必深感震驚。
將軍難免陣上亡,大夥兒心中都有這樣的準備。
只有令他們通通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黑甲軍才能成爲名副其實的“天降神兵”。
“還有,以他修爲,我們去的人多也沒用,反而進退更難。”
董銳又有不祥的預感了:“你的意思是?”
賀靈川指指自己,再指指他:“不如就我們倆?”
“你這是不停地給自己上難度啊。”董銳苦笑,“能不能挑個軟一點的捏?我看爻國其他將領也不錯啊,你要不要另外挑幾個來殺?”
“比如說?”
“呃……”他哪知道?他對爻國又不熟。
“薛宗武與其他人不同,殺他有幾樣好處。”賀靈川娓娓而談,“爲民除害,不必細說;能讓黑甲軍在爻國也聲名大噪,這不必細說;閃金平原的人們聽聞,對‘九幽大帝’的敬畏纔會真正進到心底去;他也是爻王揮向周邊勢力的刀,而且是最快最鋒利、指哪就打哪兒的那一把。打斷這把刀,爻國的力量必受影響。”
“其次,他還是爻國北境的守邊大將。有他坐鎮,北邊的羅甸人就不敢南下騷擾。他要是死了,邊境問題又會重新出現,你也知道羅甸人的德性。”
董銳拄着腦袋,看資料看累了,乾脆直接問賀靈川:“還有嗎?”
“薛宗武對爻王忠心耿耿,因此跟青陽鬧過一些不愉快。他生性傲慢,青陽很是讓他吃了些苦頭,也是拿薛宗武這樣的爻王心腹愛將,給其他大臣一個下馬威。”賀靈川輕笑,“他的死,說不定能引發一些猜忌。畢竟,薛宗武真不是誰都能殺的。”
“說一千道一萬,你要怎麼做?”董銳搓了搓臉,“咱在薛宗武的軍隊裡有內應麼,怎能知曉他的行蹤?”
“判斷他的行蹤不難。”賀靈川早有腹案,站起來打開了沙盤,“爻王壽典,他一定會去參加。”
“這倒是個契機。你怎知他何時出發,行經何處?”
“這人好大喜功重排場,軍隊儀仗會把他護送到姜望關,再返回北界。”賀靈川指着沙盤,“那一路聲勢浩大,瞎子都不會跟丟;但從姜望關開始,嗯,這也是爻國的規定,藩將最多隻能帶二百精兵入關,去往都城。”
如無君王召令,統兵大將不可擅帶大軍回都,這在哪一國都是鐵律。
冒然率軍回都,一定會造成上峰猜忌、朝野震盪。所以薛宗武回都,身邊侍衛數量受限,這對賀靈川來說就是好機會。
“從姜望關至都城有三百二十多裡。”賀靈川認真道,“這三百多裡,就是我們下手的區間。”
薛宗武離開自己的地盤,趕回都城,這就如猛虎離山,在自身的安防上一定有空缺。
“那時我們在哪?”董銳提醒他,“我們也要去爻國祝壽啊。先前那姓範的不是說過,他要跟你一起上路?哦對了,爻王還給你增派護衛!”
“如果算好上路的日子,我們或許可以在路上接近薛宗武。”賀靈川也不弔他胃口,直接揭曉謎底,“他的路程比我們長。等他啓程之後,我們再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