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王沒好氣地看她一眼,只得道:
“裘隆——”
他和青陽幾乎撕破臉,青陽的要求他可以無視;但貝迦派來的特使表達不滿,他就不好怠慢。
怠慢了上使,就是怠慢了貝迦。
裘隆側身而出。
“傳令,把天水東擴項目的主要負責人都召進宮來。”爻王強調,“就現在!”
貝迦特使追着要公道,他只能現場就給公道。
即便今晚查不出來,表面上的文章一定要做足。
爻王下意識看了看青陽,見她面色淡然,但眼中精光閃動。
這個老太婆,倒是讓她找了個好角度來發難,嘖!
這個時候,誰會找青陽尋仇?那一記爆炸,該不會就是她自己設的苦肉計吧?
不過,這也是她自己送上門來!
爻王心中暗自冷笑。
……
賀靈川和趙頌兩人又喝了不知多久,太陽越發西斜,果真就有幾騎匆匆而來,領頭的宮使大聲宣召:
“我王着賀驍即刻入宮覲見!”
這宮使姓俞,趙頌認得,賀靈川頻繁出入王宮,早跟他混得臉熟,當下應了一聲即問:“俞大人,當時監國的馬車上還有誰?”
“貝迦來的使者被炸傷了。”
原來馬車上還有貝迦外使,這大小也是外交事故,爻王不處理不行。
賀靈川想了想:“除我之外,還有誰也被一同宣召?”
這就是打探了,俞大人輕咳一聲:“你住得最遠,你是最後一個。”
言外之意,被宣召入宮的官員是真不少。
想來也是,貝迦派來的監國和特使險些遇害,這可是件大事,天水東擴工程的負責人怎可以置身事外?
賀靈川苦笑一聲:“身上酒氣太濃,這樣面君實屬唐突,待我回去洗漱更衣,這就進宮!”
俞、趙兩人都無異議。
宮廷重地,誰進去之前不得換身衣裳,以示敬仰?
賀靈川匆匆趕回自己院子,後腳剛進主屋,木門砰一聲關上。
這是常態,莊主要保有自己的隱私。
趙頌向宮衛們揮手做幾個手勢,就有數人分散去院落四周,防止賀驍跳牆逃走。
其實他從昨晚開始就加強了戒備,在涌泉山莊外牆也安插人手,秘密監視。
主屋的窗子早就關閉,賀靈川一進去,餘下幾名仰善護衛就聚攏過來。
其他人先前已經分批離開,他們是最後幾個。
攝魂鏡嘎嘎笑道:“幽湖那一聲爆炸,是你要等的訊號不?”
“正是。”賀靈川挑了挑眉,“青陽當真果決,一下子把時間提前了這麼多!”
“且慢,你說青陽自己炸自己?”鏡子咳了一聲,這個不老實的主人,方纔明明對趙頌說不知道誰幹的。
“我沒證據,姑且一猜。”賀靈川兩手一攤,“不是我炸的,應該也不是爻王的手筆——他這人猶猶豫豫——還非要選在天水東擴項目的正大門口。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自己嘍。”
“她爲啥這麼幹?”鏡子迷惑,“要學你在靈虛城那一招賊喊捉賊?”
賀靈川當年隨白子蘄初到靈虛城,給不老藥案當個證人。但伏山越這個靠山不夠強硬,他就擔心青陽對自己下手,於是先下手爲強,把自己下榻的驛館給炸了,引發半城關注。
這樣一來,青陽也不便再暗算他。
這一招有效嗎?從後續種種來看,有效,並且他的擔憂也很有道理,青陽國師爲了滅口可沒少殺人。
如果他的推斷正確,青陽爲什麼要自己炸自己呢?這對她的舉事計劃,到底有什麼幫助?
賀靈川只能搖頭。
“看起來,她一接到石訟偉被捕的消息,就決定提前發動?”
“石訟偉公開被捕,就意味着薪河石氏完全曝露!他們牽連白坦,也只是時間問題。”賀靈川低低一笑,“白坦放着自己一家子榮華富貴不享,非要造反,那就是在這次行動中身負重任、作用重大。現在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青陽不幹也不行了。”
石訟偉爲什麼來天水城,爲什麼衝出霜山客棧大吼大叫,嚎得人盡皆知?
那當然是賀靈川動的手腳。
從銅林記的古藺認出西南搶糧的空包商會與薪河石家有關,賀靈川就很感興趣,派人深挖其中內幕,前後花了兩個月時間整理出這些資料,又用一門大生意把石訟偉釣來天水城。
他總覺得,這一着棋或許能派上用場,有備無患。
果然,這一回就用上了。
宮衛去霜山客棧逮捕石訟偉時,這人其實已經被王福寶的“心影相傳”之術控制。
這門神通能暫時把活人變成傀儡,控制者在短時間內支配其言行舉止,但幹不了太複雜的活計,比如跟人動手戰鬥。
此乃賀靈川學自奚雲河的法術,隨後又教給了王福寶等人。
爲什麼讓石訟偉當街吶喊?
霜山客棧可是滿客狀態,周圍的鄰居非富即貴;青陽等人動手在即,對城內的風吹草動當然很警覺了。
石訟偉的叫喊,很大機率會被有心人記下,經過幾番周折,然後傳入青陽耳中。
如果她短時間沒有接到消息,他還得想辦法讓她知道。
可以說,這一次對石訟偉的檢舉、逮捕,基本就是做給青陽看的一場“秀”,賀靈川務必讓她發現,薪河石家已經曝露!
只要辦到這一點,他的推波助瀾就生效了。
天水城註定要渡過一個混亂、瘋狂、血腥的夜晚。
而作爲加速這一切的關鍵人物,賀靈川也要進行自己的第二步計劃。
“把那廝帶過來。”
他一聲令下,万俟豐就從閣樓提出一個人。
這就是昨晚偷偷摸摸潛入董銳地窖的宮衛韓錚。他向趙頌彙報之後,賀靈川又派人把他逮了起來,關在法器“薜荔洞天”裡,帶進賀靈川的主屋。
“薜荔洞天”可以裝載一個活物,隨身移動,隱蔽性很高。
它原本是賀靈川離開的後備計劃之一。賀靈川準備了好幾套撤離方案,但現在他有個更妙的點子。
賀靈川的屋裡已被佈下隔音結界,也不虞這人亂吼。他問韓錚:“口訣都背熟了麼?”
韓錚被縛在閣樓期間,仰善護衛在他面前放一張紙,讓他背熟上面的口訣。
背不熟,就是好一頓打。
所以韓錚連連點頭:“背熟了。”
滾瓜爛熟。
畢竟口訣不長,他一個白天都只幹這麼一件事。
“馬上死在這裡,又或者減陽壽三年,你怎麼選?”
韓錚明白口訣內容,趕緊道:“後一個,我選減壽三年。”
賀靈川遂拿出一塊精銅符板,在正中空洞處嵌入一塊淡紅色的玄晶,然後塞進他手裡:
“開始吧。”
韓錚正了正心神,開始喃喃念訣。
銅符上的陣法漸漸亮起,而他的神情卻變得有些萎靡。
可他不敢怠慢,還是咬牙堅持。
隨後,這個發光的陣法一下子脫離銅符,盤旋在它周圍。
“很好,成功啓動。”
其他仰善護衛已經搬開了這裡的桌椅,清出一塊空地。
賀靈川接過符板,一下拍在地面上。
以落點爲中心,陣法突然放大,方圓兩丈內的地面飛速鋪滿繁複的紋路。
小搬山陣,打通!
這精銅陣符一套兩隻,乃是賀靈川從天宮都雲使何璟身上繳獲的戰利品,是普通小搬山陣的高級進階版,有效傳送範圍達到了驚人的三裡!
另一隻銅陣符,被事先藏於涌泉山莊以北三裡外的一處山林裡。
並且這個陣法是事先就精篆在銅符上,使用時不需要再手忙腳亂繪製了,只需要添入玄晶、念好口訣就能啓動。
當然,它剋扣的陽壽也少,只要三年;伏山越當年用出的小搬山陣,有效距離只有一百多丈,卻要吃掉五年陽壽!
“快走。”
伶光跳到賀靈川肩膀,衆人走入陣中。
万俟良抓着俘虜,最後一對兒離開。
屋內又是光華一閃,連人帶符陣都消失不見。
……
院子裡的趙頌坐在涼亭裡左等右等,屋門依舊緊閉,沒有打開的跡象。
賀驍說的“更衣”有兩重意思,可能是蹲坑的委婉說法,也可能真是換套衣服。
當然也可能是蹲個坑,換身衣服再出來。
天水城那些名門大族,茅樓裡要放着芝蘭香麝,外頭再站幾個僕婢,主客進去一次,出來就得換身衣裳。
所以趙頌着實是耐心等了一會兒,才上前扣響門環:“賀島主?”
裡頭靜悄悄。
嗯?趙頌提起中氣,砰砰敲門又高喝兩聲。
還是無人應答。
他心知不好,力灌左腿用力一踹——
咣噹一聲響,屋門被踢開。
衆宮衛隨他奔入屋中,但這裡半個人影都沒有。
趙頌的臉,唰地一下白了:
“分散,搜!”
任何犄角旮旯都不放過!
大家兜兜轉轉一圈,又回到原地,都在搖頭:
搜不着,這主屋裡空無一人。
賀驍哪兒去了?
那幾個仰善護衛哪裡去了?
他們順帶把院子也翻找一遍,乾乾淨淨,什麼陣法的痕跡都沒找到。
賀驍等人,到底用什麼法子離開這個守衛森嚴的山莊?
趙頌握緊拳頭,一顆心沉到谷底:“壞了,他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