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大廟光是主體部分就佔地百畝,還不算後頭圍起來的山林和湖泊。
怪蟲飛到門口沒敢進去,蹲在一邊的大樹上守候。
這大廟的香火鼎盛至極,每時每刻都有信民進出,有人還是三步一跪以明心志。
門口能容七八百人的廣場都被擠得水泄不通,到處都是嗡嗡嗡的祈禱聲。怪蟲對他們視而不見,耐心等了好一會兒,直到一個雜役打扮的人抓着掃把走出來,它才悄悄跟上。
剛纔一陣大風颳過,落葉無數,這雜役就是出來灑掃庭院的。
他掃到角落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人了,肩膀卻被什麼東西重重抽了一下。
雜役吃了一驚,下意識扭頭,然而眼前一花,不知道什麼東西猛地撞進他嘴裡!
活的,會動!
他還沒來得及大叫,這東西就堵住了他的嗓子眼。
他摳着嗓子眼,眼睛翻白,摔倒在地。
離他二十步就是兩名香客,但視線被牆擋住,廟門口又吵得半死,他倆也沒聽見異動。
也就幾息之後,這個雜役抓着掃把,再次從角落走了出來,徑直進入廟裡。
他面無表情,目光有點呆滯,但廣場和廟裡人聲鼎沸,誰會注意這麼個不起眼的雜役?
廟裡的建築層層迭迭,比站在外頭看到的還要宏偉,幾座寶殿一座比一座更高更氣派。
他先進了幾座寶殿,瞧見這裡供着的都是有名有號的仙人,什麼掾玉真人、什麼抱朴仙師……
儘管個個是泥塑木雕,但工藝精湛、嵌珠雕玉。
他再往裡走,一刻鐘後才走進最大的寶殿。
殿內有極其華麗的藻井,其繁複精美難以用言語形容,一個匠人窮盡畢生精力都未必能雕成。
這裡只供一座巨型雕像,高度是驚人的五丈!
雕塑還是個人形坐像,棗泥色臉盤,頜下三縷須、頭戴富貴帽、一身大紅袍,袍上五色織錦,有牡丹、鶴鳥、仙桃等等祥慶圖案。
這就是萬衆敬拜的風神,風暴島的主人!
他抓着一根長杖,杖身纏兩條巨蟒,而腳底趴着一頭怪獸,凸眼獠牙短尾,身形像犬也像獅,有兩個腦袋。因雕得維妙維肖,這怪獸讓人看一眼就不寒而慄。
它的恐怖,反襯出風神的威嚴。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無論雜役走到大殿最左還是最右邊,風神下垂的目光都在盯着他。
每一個進殿的人,都是這般感受。
雕像前是供桌、禮臺、各式繁複的儀仗用器,尤其兩側儀態各異的彩色人俑,也把大殿堆了個半滿。
方纔兩個船民也說過,這些人俑並不是匠人手造。它們原本也是活人,因犯下罪行或者冒犯仙人,才被變作人俑,擺在殿內警省他人。
這回雜役剛進大殿,邊上就有人上前攔截:“出去,這不是你能進的地方!”
主仙殿有自己的專屬僕役,不許這種灑掃庭院的雜役搶工。
雜役也不堅持,轉身就往外走。
在主仙殿可不能鬧事,不然怕是要分分鐘被劈成渣滓。
但是,上石龍峰的路好像在大殿後方,他要怎麼過去呢?怪蟲沒法子用自己的原身過去,它能感受到前方有結界屏障,要是自己冒然去闖,下場怕是大不妙。
此時有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從殿後走出,一身柔緞袍服,白臉高髻。
先前驅趕雜役的僕伕立刻點頭哈腰,嘴都要咧到耳後根:“方少爺要回家探親啦?”
他謅媚的樣子和先前判若兩人,但這少年方少爺充耳不聞,徑直從他前方經過,好像根本沒瞧見這個大活人。
跟這些下人,他也不屑多說一字。
回家探親?是了,有些銀珠島人的孩子會被挑去侍奉風神,再傳長生之術。
所以這個十三四歲的小傢伙,也是幻宗弟子嘍?
雜役想了想,跟在方少爺身後離開了大殿。
也就是一刻鐘後,打掃主仙殿的僕伕又看見方少爺走了回來。
怪事,方少爺不是剛要出門歸家?
但僕伕方纔碰了個釘子,現在也不敢再去打招呼,只能目送他消失在殿後。
……
賀靈川等人按掌櫃的指引重新走去海邊,沿着岸邊往東而行。
一路上經過的兩個小鎮都很熱鬧,有些漁船已經回來了,船泊在岸邊,漁娘們坐在屋前,一邊聊天一邊修補魚網、曬制魚乾,時不時爆發陣陣大笑。
孩子、狗子和雞鴨在海灘上瘋跑。
其樂融融的農忙景象。
風暴中心的羣島上,居然有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万俟豐感嘆:
“不可思議。這簡直是我和叔叔幾年前的夢中之地。”
万俟一族被驅趕出雅國,顛沛流離,万俟峰心心念念就想給族人找一塊安身之處。
當時如果能找到這裡,他們一定會住下不走。
不過世上本就沒什麼“如果”,現在他跟着主公打天下創奇功,未嘗不是天意。
衆人又走過一座矮丘,站在丘頂回望,卻見港口後方是一座大城,房屋鱗次櫛比、牌坊街巷縱橫,其中人潮涌動,來來去去都是生活。
“風暴中心,居然住着這麼多人。”大夥兒嘖嘖稱奇。
銀珠島墜入風暴眼,少說也有兩千多年。人類可是最能繁衍的生物之一。
朱大娘另有重點:“喂,你說白子蘄上島了沒有?”
“早晚趕到,不會錯過。”賀靈川很有信心,“他可是白子蘄。我留下的提示又不難,他一定能解開。”
“你留下的是提示嗎?”朱大娘呸了一聲,“明明是謎團!”
“想好怎麼對付他沒有?”
“先靜觀其變。”賀靈川道,“白子蘄來此只爲兩個目標,千幻真人和我。他不一定能馬上找到我,風暴圈的開放時間又有限制,所以他會先找千幻真人,途中再設法‘偶遇’我。”
白子蘄不太清楚賀靈川來顛倒海的真實目的,就像賀靈川不清楚千幻真人爲什麼始終閉關不出。
他們都有各自的謎團待解。
再往前走,海邊的風景依舊很美,但山林漸密而人煙漸稀。
很快,衆人也趕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一個巨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