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撐不住，他得儘快回到伴丘燈塔。
但他速度剛提起來，斜前方掠過一個影子，比俯衝的鷹隼都快，刷地一下擦過旋龜甲，後者的前進路徑頓時被撞出一個斜角，朝着山壁的大樹而去。
礦洞外的石臺塌了，有兩棵大樹卻是紮根在山壁之中，沒有墜下懸崖。
兆遊神立知不好，調校角度往外飛去，但就這麼一耽誤，樹上射出幾捧大網，兜住它用力往回拽。
龜甲邊緣着實鋒利，從前用其他法子都切割不斷的蛛網，竟然一下被他割斷了好幾層。
可是朱大娘瘋狂套網的本事比起妹妹只強不弱，一轉眼又是七八副蛛網掛上去，真把靈甕仙掛得滿身都是白網子。
來啊，來割。
旋龜甲轉速越慢，傷害越小；等它被層層蛛網裹得轉不動了，也就是兆遊神束手就擒之時。
不行，割不動了。
朱大娘一邊噴網，一邊將它拽回礦洞裡頭。
劉長老又舉起了降魔杵，兆遊神脖子一收，腦袋又縮回弗龜甲裡，還果斷開口：
“等下，等一下，我可以幫你！”
幫？這天界降下來的魔頭，能幫什麼忙？
董銳又是驚奇又覺新鮮，天魔也會低頭求饒？但看劉長老見怪不怪的模樣，應該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石龍峰上的肖文城，也透過昊元金鏡道：“等等，先問些情報出來！我們先前斬殺的天魔，死得都太痛快了。”
對方最機密的情報，普通的天宮戰士乃至精英肯定都不知情，所以這是個有價值的俘虜。
於是劉長老一擡下巴：“你有什麼資格，跟我們討價還價？”
“情報！”兆遊神立刻道，“妙湛天帶了多少人來，祂有什麼殺手鐗，你們總想知道吧？只要放我離開顛倒海，我就全部告訴你。”
劉長老點頭：“好，你說。但你若敢撒謊，就是親手掐斷自己最後一線生機。”
他們對話期間，賀靈川對朱大娘比了幾個手勢，後者立刻放出了小蜘蛛。
這廂兆遊神招了：“妙湛天親自出徵顛倒海，我們這些從神跟來五位，屬神八位，閃金平原的妖仙也跟來三位……”
賀靈川打岔：“哪來那麼多仙人皮囊？”
願意下界的天魔再多，也得有合適的皮囊才能落地。
“過去兩千多年，我們在閃金平原掏了幾百個仙人洞，其中能用的仙人身軀不多。能轉成皮囊的，又能一直保存到現在的，總共也就十來具，幾乎都在妙湛天這次顛倒海之行傾囊而出。”兆遊神繼續道，“妙湛天也是背水一戰，許勝不許敗。”
幾百個！賀靈川眉毛一挑，暗道一聲怪不得。
怪不得天神和天宮掏洞這麼有經驗，原來是有幾百次成功的鋪墊。
兆遊神說得輕描淡寫，但劉長老和賀靈川都知道，且不論掏洞本身的危險性，仙人皮囊的保存可是極其費勁的。
從中古至今，這些皮囊的原主人都救不了自己，一天天衰弱下去；天宮奪取這些皮囊，得費多大代價才能保證它們的活力不消褪、能力不消減？
就兩個字：
供養。
天宮的財力之恐怖，由此可見一斑。有些妖仙投靠貝迦，也是爲了獲取資源。
賀靈川目光微閃，突然問道：“天界和靈虛衆有什麼大計劃？爲什麼衆神瘋搶刑龍柱，妙湛天也要冒着自己實力大減的危險來捕殺千幻真人？”
妙湛天在天界已經身居高位，甚至比多數正神都要風光。這麼金貴的神祗爲什麼不躺在它的寶座上歲月靜好，非得力壓其他天魔，來爭取千幻的開盒權。
風險和收益好像不成正比嘛。
這固然說明它信心滿滿，認爲自己一定可以打敗千幻，另一方面也說明，妙湛天好像承受着巨大壓力，令它不得不鋌而走險。
從前賀靈川拿這問題去廟裡，各路野神都不回答。
兆遊神沒料到他突然切換問題，張了張嘴，話慢了一秒纔出來。
最後它說：“妙湛天想要真仙的皮囊。”
這麼回答是避重就輕，連它也不想正面回答賀靈川的第一個問題。
劉長老不知道“刑龍柱”是什麼東西，眼下也不關心，正要開口，賀靈川又搶問：
“白子蘄在腰子湖做什麼？”
“腰子湖”這地名一出，劉長老神色一動。
“他推斷，那是真實世界的入口。”兆遊神看着劉長老，“原來入口不是顛倒湖，而在腰子湖，對不對？”
劉長老面無表情，不答反問：“妙湛天帶來的殺手鐗是什麼？”
現在是他審俘虜，結果被賀靈川搶了兩個問題。
兆遊神深吸一口氣：“是一個強大無比的……”
他說得很慢，衆人正聽得聚精會神，他腦袋忽然又是一縮！
然後，他人就不見了，層層綁縛的蛛絲當中只剩一套外甲。
他的身影再出現，已在五丈開外，就要乘着流虹飛走。
劉長老給的保證，他是半個字都不信，方纔所言不過是爭取時間，以備逃遁。如賀靈川都有李代桃僵這種逃生方法，他堂堂一個天魔/仙人，怎沒有逃跑的後手？
這一着叫靈龜脫殼，蓄力越久，閃得越遠。
若非這地方禁絕遁術，兆遊神直接遁地而走就更方便了。
這邊有兩個仙人合揍他一個，尤其蛛蠍更是隱隱對他有些剋制，他縱有餘力也不想打下去了，還是去匯合伴丘燈塔的同伴，回頭再來收拾這倆！
然而他剛要從懸崖起跳，突發手腳沉滯，身體像掛着幾萬斤的大秤砣子。
糟了！
兆遊神下意識踉蹌了一下，立知不好，馬上掐訣。
然而頸後生風，敵人已經攻到。
賀靈川長刀先至，兆遊神勉強躲了兩下，被朱大娘一抷蛛絲拽住，最後一下實在挨不過去，被劉長老一記降魔杵砸在天靈蓋上，腦漿迸裂、血濺五步。他上一次“脫殼”時就捨棄了弗龜甲，防禦能力大減，劉長老又是含怒出擊，打出了一聲脆響。
賀靈川看懂了，原來降魔杵是這麼用的。
緊接着，一點青光從靈甕仙損毀嚴重的七竅當中鑽了出來。
這便是兆神遊的元神。
其實它也沒地方好去，顛倒海被千幻的神通封住，它不一定出得去；洞府內也沒有適合它的皮囊，除非妙湛天那裡還有備用的。
與此同時，賀靈川頸間突然大熱——
神骨項鍊有反應了，而且很急切，就好像餓了三天三夜的人突然見到了香滷大蹄膀。
兆遊神的元神一出來，劉長老就拿出一隻玉淨瓶，準備逮它進去，不過綠光一出來就直撞賀靈川面門。
在劉長老看來，兆遊神可能是打算越過賀靈川逃生的，因爲賀背後就是懸崖與夜幕。
只有賀靈川知道，自己體質特殊，對於沒頭蒼蠅一樣的元神特別有吸引力。
當然，兆遊神飛到一半就醒悟過來，一個盤旋走位，打算繞過他繼續奔向天空。失去軀殼後，它能做的事不多，但逃跑鐵定是其中一項。
劉長老擡手就是一記降魔杵，迫天魔元神改變方向，另一手拿着玉淨瓶往前湊。
瓶口好大一股吸力。
哪知這一團綠光突然分成兩團，一團被玉淨瓶吸走，另一團繼續朝天空飛去，速度更快了。
這個傢伙，還懂得丟卒保車。
不過它還沒飛出多遠，一道寒光忽至。
浮生刀光又起。
它左躲右閃，但閃不了幾下，就被刀口切中。
衆人彷彿都聽到“啊”一聲慘叫。
劉長老眼睛一眯，讚了一聲：“好刀。”
接着賀靈川就伸手去抓元神，那架式和徒手抓蒼蠅一模一樣。
想抓天魔的元神哪有那麼容易，哪怕他手再快，還沒碰到兆遊神，後者就像螢火蟲一樣閃爍，準備下一秒就直接閃去他身後了。
不過也不知道爲什麼，青光居然沒有成功出逃，就好像兆遊神第一次逃跑被陣法遲滯一樣，現在賀靈川的掌心好像也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牢牢吸住他，不讓他走。
賀靈川拳頭一握，抓住了。
莫說劉長老了，朱大娘也狠狠吃了一驚，馬上湊了過來：“抓到沒？”
“抓到了。”賀靈川攤開手，掌心是個黑匣子，匣蓋上還繪着一棵樹。
劉長老沒看出這盒子有什麼玄機：“能困住它？”
“能。”賀靈川一本正經，“但它一吸入天魔元神就開始煉化，拿不出來了。”
這盒子當然只是障眼法，兆遊神經過前後幾重削弱，被他藏在掌心的神骨項鍊直接吞了。
兆遊神成了賀靈川的戰利品，只能說明人家手段了得。誰有本事誰拿走，這是仙家的規矩，劉長老也不多說，隨手收取了靈甕仙的屍首：“走，該去收拾那隻蜥蜴了。”
他也抓到兆遊神的一點元神，眼下要麼打散，要麼封印，好像也沒第三個選擇。
他正要召喚昊元金鏡，朱大娘也把幾個小蜘蛛收回身邊。
方纔第一次噴絲逮住兆遊神之後，它就放出幾個小蜘蛛，悄悄命它們將收來的凝淵陣器在洞裡重新排布好。
陣眼已落在賀靈川手裡，這個陣法自然改爲己方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