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龍凸睛有須，身體比例十分勻稱，不像椒圖這樣面部短扁；大腦袋是黑的，脊背也是黑的，但渾身的鱗甲卻是灰色的，因爲它由牆石構成，帶着盤龍南城牆特有的厚重和斑駁，甚至還有點點污黑。
那是凝固在牆上，長久不去的血漬。
深陷的龍目中也沒有眼珠，而是兩點紅光。
它頭上的角也不像鹿角那樣多股分杈，而是隻有一個分枝，遠遠看像半個“艸”字頭，因爲它只有一個角，另一隻角折斷了。
這不是神龍本尊，不可能是。但從它身上，妙湛天的確感受到了獨屬於強龍的威壓。
方纔一瞬間，祂也想過，這是不是神龍留在千幻識海的龍威所化？
然而不對。
黑龍身上那種最接近於天道的威壓，直面過一次就不可能忘卻。
這條龍雖然強悍，但絕不是黑龍。
等到這條灰龍舒展全身，妙湛天才發現，它還少了左後腿，大嘴裡也少了左上獠牙，身上的鱗片多處缺損，龍身好幾個大窟窿，甚至尾巴尖也不見了。
它當然不會流血，但任誰一看，都知道這條龍先前經歷過連番惡戰，滿身戰損。
可即便如此，它依舊強悍而迅猛，龍威十分強大。
“神龍面前，還敢撒野？”椒圖大笑一聲，也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再來挑戰妙湛天。
方纔兩大天魔二打一，祂確實有點受不了。現在灰龍分走了妙蘊天，大大減輕了千幻的戰鬥壓力。
不能光指望灰龍出大力。祂和妙湛天殘兵對敗將，還是能打的。
妙湛天望着椒圖獰笑的嘴臉，想起城外的茫茫汪洋。這盤龍城分明就是海中孤城，四周白浪滔天，好像恨不得把它吞掉。
祂是何等閱歷見識，又記起千幻這廝最喜歡也最擅長暗算別人、借力打力，於是一轉眼就想通了：
“你想煉化這座盤龍城？你想利用我？”
這兩句話不太搭調，旁人聽了要撓腦殼，但昊元金鏡前的賀靈川卻一下子就懂了。
妙湛天和他所見略同，千幻識海中的盤龍城，就代表了祂至今無法煉化之物。
又不易被煉化，又跟盤龍城有關——
賀靈川能想到的，只有大衍天珠！
千幻一百五十多年前拿到這枚珠子，然後交給爻國紅塵洗煉，六十年前又拿回顛倒海閉關參悟……
都過了六十年了，這樣看來，祂還沒把大衍天珠完全煉化？
是了，祂要是早就成功，哪需要一直閉死關閉到昨日？
盤龍荒原已經化作汪洋，說明千幻已經將大衍天珠攻克了十之七八；而鏡中的海上孤城，則代表了大衍天珠還未被完全煉化的部分。
那麼——賀靈川仔細打量牆上的灰龍，它又代表了什麼呢？
千幻直接喚它作“神龍”，而從古至今，世間有資格得到這等稱呼的，唯一尊爾。
但賀靈川也知道，這條龍可不是龍神。
千幻既然這樣說了，這條灰龍與真正的黑龍神尊很可能確實有些關聯。
想來也是，千幻作爲上古真仙是何等見識心境，能將祂的窺探擋在門外的，從上古算起也是寥寥無幾了。
這珠子很可能是從盤龍城拿到的，而盤龍城一直就與黑龍印記、大衍天珠有說不清的關係。
並且灰龍出現在昊元金鏡的那一刻，鏘龍戰甲忽然浮現，給賀靈川自動着裝。
旁人都嚇了一跳。万俟豐等人手按武器，以爲附近有危險降臨。
賀靈川擡手阻止：“無妨，收起。”
他能感覺到鏘龍戰甲涌現的戰意，它對鏡中灰龍躍躍欲試。
就在這時，灰龍應對妙湛天兇狠一擊時，身軀中段忽然變得透明。妙湛天的刀從它身上掠過，就像砍進了虛煙裡，輕不着物。
這是真不公平，真仙和天魔都只能使用魂力攻擊，這頭灰龍卻能輕鬆用出自己的天賦！
從這一點看來，就知道它果真不是活物。
面對千幻真人的削磨，它能在孤城堅持六十年，手底下也是有點真本事的。
“影龍。”賀靈川喃喃道，“竟然是影龍？”
大衍天珠就是影龍的龍珠。這頭惡龍從前禍亂天下，最後被黑龍神尊所殺，龍珠也被取出來，煉成了大衍天珠。
但是鍾勝光拿到這枚珠子之後，就把它投給大方壺洗煉了，並且親口說過，大衍天珠裡頭那一絲影龍戾氣，已經被渾沌消除殆盡，並無殘餘。
如果識海中的盤龍城代表了千幻無法煉化的部分，這頭影龍又是怎麼回事？
它爲什麼會出現在盤龍城的城牆上？
可無論如何，它變作了阻止千幻煉化大衍天珠的最後障礙。
賀靈川盯着鏡中的影龍，心念急轉，忽然喃喃道：“原來如此，難怪了！”
難怪他先前進入昊元金鏡，會瞧見那樣的景象！
盤龍城高牆上的影龍、彌天神廟福池裡的渾沌、躍躍欲試的鏘龍戰甲……
鏖戰中的影龍、真仙和大天魔。
暗中窺伺的大方壺。
一個新的計劃，閃電般在賀靈川腦海裡成型！
他要代表大方壺的力量，再來當一次幕後黑手！
……
鏡中的妙湛天已對灰龍道：“你襲擊我們作甚！他纔是敵人，一心想煉化你！”
灰龍充耳不聞。
“它根本不會理你，誰讓你先攻擊它？”千幻大笑，“灰龍是這座孤城的守城之靈，你攻擊城牆，它就會追殺你到死爲止！”
祂最初遭遇這頭灰龍時，也嚇了一大跳。
原來這東西還在，難怪經手這枚珠子的勢力，包括幾個小國、包括盤龍城，下場都很悽慘。
後來祂和這頭灰龍磨了幾十年，深知平時在城裡到處亂逛都沒事兒，灰龍絕不露面；可一旦城池受到攻擊，灰龍就會暴起反擊！
幸虧這識海是千幻的地盤，祂可以自由進出。每出去一次再回來，灰龍就好像不認得祂了。
但妙湛天可沒有這種特權，呵呵，既然進了祂的識海，那就別想出去了！
千幻說話間，灰龍已經摔打妙蘊天幾次，見祂並沒被撞死，就改變了策略，直接將祂塞進了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