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慢,但持續不斷。
哪怕先前得了賀靈川的預告,肖文城一瞧見祂,臉色還是一變。
妙湛天還活着。仙尊犧牲了自己,卻沒把祂炸死!
“盤龍孤城即將崩潰,妙湛天脫困之後,就會把我們殺得一乾二淨。”
這小子,也不是不怕死的夯貨嘛。肖文城剛剛露出冷笑,賀靈川就提醒他:“不僅是我們,幻宗一個活人也留不下。”
肖文城不語,目簾低垂。
仙尊已死,幻宗最大的靠山倒了。無論肖文城心情有多複雜,他作爲掌門,迫在眉睫之事就是趕緊給自己、給宗門找一條活路。
邊上有個聲音插嘴:“放P!投降總可以吧?千幻都已經死了,妙湛天爲什麼非得殺幻宗這幾百號人不可?”
肖文城聞聲擡頭,瞧見一隻紅眼烏鴉,不由得一怔。
先前追擊賀驍一行人失敗之後,血魔好似也受了重創,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肖文城幾次召喚,它都沒有出現,原來自己溜到這兒來了?
紅眼烏鴉緊接着道:“你我通力合作,把姓賀的這羣人綁了,直接送到妙湛天跟前,求祂恩怨一筆勾銷,這有何難?”
肖文城板着臉。
光靠他自己,肯定是搞不定賀靈川這些人的。
但如果加上血魔?
呃,好像還是有點懸。先前他和寧師弟奉命攔截賀靈川,血魔也一起去了,結果呢?
這廝當場就跑了,現在竟還有臉回來談聯手!
“哪來的‘我們’,只有你!”賀靈川瞥了血魔一眼,“血魔慫恿你,是因爲妙湛天根本不在意它,很可能就放過它。但你肖掌門不同!”
賀靈川洞察人心的本事何等厲害,並且通過昊元金鏡招呼肖文城,就是有把握說動他。
“你不用想着投降,妙湛天絕不接受。”賀靈川此刻洞悉人心的眼神,讓肖文城想起了千幻。從前祂老人家也是這般……唉,爲什麼偏偏沒看透賀驍這個人?“我知道從前有很多仙人都投降了,但你們沒機會了。”
爲什麼?肖文城依舊沉默。
“因爲,你們實在給妙湛天造成太大的損失。肖掌門,過去兩天,有十幾名神魔死在你們師兄弟手中。你們審問那頭大蜥蜴也清楚了,妙湛天今次進顛倒海不僅全力以赴,甚至還藉助了包括靈虛聖尊在內的其他大天魔的力量!”
賀靈川飛快道:“肖掌門也是身居高位,你也知道,這樣的‘幫助’都是講究回報的,都是有利益交換的。妙湛天一定向其他大天魔作出許多承諾,從祂入侵顛倒海的目的推斷,幻宗長老們的皮囊,說不定他們內部已經提前預定好了。”
聽到最後一句,肖文城頰邊肌肉一跳。
血魔着急了:“喂喂,別聽他忽悠,什麼‘一定’,什麼‘都是’,這小子純屬猜測!一點兒打包票的東西都沒有。”
肖文城要是被賀靈川爭取過去,對它是大不妙。
可是吧,肖文城明知道賀靈川在危言聳聽,但不能說人家沒有道理。
妙湛天就是爲了千幻真人的軀殼而來的,來都來了,會放過幻宗的仙人麼?這都是一具又一具上好的神降之軀!
賀靈川這一點沒說錯,他們死了比活着更有用。
天魔在顛倒海大量隕落,妙湛天回去以後也必須給個交代,哪能輕易放過祂們的仇人?
他要是直接投降,不是讓妙湛天省事了?
賀靈川看出了他的動搖:“一旦妙湛天從千幻真人的識海出來,就會對幻宗擁有碾壓性的優勢。所以,祂爲什麼要放過你們?”
這就是個贏家通吃的遊戲。通關在即,馬上要成爲贏家的妙湛天,有什麼理由不通吃呢?
所以,失去了千幻庇護的幻宗,在封閉的顛倒海內只能等死嘍?
肖文城終於開口了:“你到底想說什麼?聯手?”
“這裡會變成一個巨大的墳場。”賀靈川圖窮匕現,“除非我們聯手,在妙湛天衝出盤龍孤城之前阻止祂。”
他早看出來了,雖然肖文城拿到了千幻的遺令,卻並不很想執行。
“聯手?”肖文城看着昊元金鏡,“你是說,你進得去這個……盤龍孤城?”
想阻止妙湛天,就得在識海世界。否則等祂迴歸現實之後,誰還能是神曦真君的對手?
不過,妙湛天當初想衝進仙尊的識海世界,都得用上神術、用上銀燈果,賀驍卻可以直接進入嗎?
“不錯,現在就能進去。”
誰讓妙湛天沒有昊元金鏡,更沒有大方壺幫忙呢?
對於偷渡和偷改規則這件事,大方壺是專業的。
“死者長已矣,生者猶可追。”賀靈川正色道,“肖掌門,妙湛天也快油盡燈枯,我們還有幹掉它的機會。你不想完成仙尊未競之事麼?”
肖文城下意識嚥了一下口水。
仙尊之死,雖非這姓賀的親自動手,卻跟他有莫大關係。這時候跟他進識海,聯手對付妙湛天,肖文城心裡有些膈應。
然而時勢比人強,賀驍雖非善類,眼光智計堪稱一流。
“千幻這一百五十多年幾乎都在閉關,沒把宗門當一回事兒。但你和千幻不同,偌大的宗門都由你兢兢業業、勤勉刻苦打理。”賀靈川緊接着問,“你就不想給自己、給幻宗謀一條生路麼?肖掌門,現在是生路險中求!”
肖文城目光閃動。
其實何止一百五十年?過去的三千年,仙尊不是閉關就是執掌靈山,大小瑣事全扔給他處理,可不獨是宗門。
在幻宗,他可是當了幾千年的老二。
眼下的確就是妙湛天神魂最虛弱之時,爲了己方生死,賀驍的提議好像的確值得冒險一試!
但肖文城還未答話,賀靈川忽然往邊上一指:
“我們還有重要助力,哦,它剛剛往外跑了。”
一看勸不動肖文城,紅眼烏鴉果斷溜掉了。
賀靈川也不急着去追:“肖掌門,貴宗原本與血魔定下契約,它得幫着你們幹掉妙湛天,才能得回自由,對吧?”
肖文城點了點頭,定這契約時,賀靈川也在邊上。
“即便仙尊逝去,這個契約依舊有效,對吧?”
“有效。”肖文城答道,“這契約是血魔與我宗簽定,並非個人。”
話到這裡,他也明白賀靈川的意圖,於是抓出一張符牌念念有辭。
先前血魔放棄賀靈川等人偷離戰場,並不算作違約,也沒受到契約懲罰。因爲這份契約就沒賀靈川啥事兒,血魔不需要與他爲敵。
所以他幾次召喚血魔都失敗了,人家裝聾作啞。
但這一次不同!
肖文城現在特地申明,幻宗要討伐妙湛天,血魔就是責無旁貸,非去不可!
不一會兒,紅眼烏鴉就從不遠處跌跌撞撞飛了過來,一路上還撲撲掉了好幾根羽毛。
“別念了別念了!”它的聲音都充滿痛苦,“我去我去,這還不行嗎?”
肖文城一直唸叨個不停,它有心不來,但契約化成的索鏈就快把它的魂體勒死了!
血魔隱身或者逃走也沒用,根據這份契約,肖文城可以把它召喚過來;它若不來,立刻就會受到契約之力的反噬。
“嘁!”血魔不甘地啐了一口,向着賀靈川問出一個困擾已久的問題,“你到底是怎麼發現我的!”
“我說過,你身上惡臭,血腥味兒沖天。”賀靈川答得一本正經,“隔上幾百丈,我都能聞到!”
“……”魂魄有氣味嗎,這廝不要太離譜!
肖文城即對賀靈川道:“如果我們戰勝妙湛天,出來之後分道揚鑣、互不侵擾!”
協議要定在前頭,免得到時再兵戎相見;如果輸了,呵呵,萬事休提。
賀靈川痛快佔頭:“正有此意!”
兩人都發了個血誓,然後盤坐下來。
朱大娘和董銳知道,這是肖文城給自己上了一重保障,否則他在蜃仙識海里打架,他們在這裡破壞他的身軀,肖文城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如今有了血誓約束,賀靈川的同伴也不能害他。
鏡中的盤龍孤城,看着有些不妙,肖文城衝着血魔一呶下巴:
“你先請!”
血魔呸了一聲,礙於契約之力,心不甘情不願地飄進了鏡子裡。
賀靈川則從懷裡掏出一隻盒子打開。
盒子的名稱是“具羅寶匣”,裡面是一棵袖珍小樹,有婆挲之姿,滿樹繁花。
賀靈川順手摘了幾朵小白花收好。大戰在即,這幾朵小花屆時說不定有用。
衆人神情凝重,都行禮道:“主公小心!”
成敗存亡,在此一戰。
朱大娘眼巴巴:“真不用我去?”
它突然想到,這小子憑什麼認爲它鬥不過妙湛天,可他自己上就行呢?
地穴蛛後好歹也曾經是上古大仙啊。
“不用。”賀靈川衝它一笑。
朱大娘曾在上古隕落一次,神魂都寄居在妹妹那裡。賀靈川早就知道,論魂魄強度,它還不如朱二孃。
這和人的身體一樣,生病時就弱些,鍛鍊好就強些,並不是一成不變。
“快點。”盤龍孤城快塌了,肖文城就催他。
於是兩人一起調息入定,各馭使一點靈光出竅,投入昊元金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