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極度深寒
這幾張臉先是憤怒，而後咒罵，有一張老婦臉還大哭起來，到最後變成了苦苦哀求，不僅求這莫名出現的根系，也求賀靈川放它一馬，稱它們只是受人驅使，只要給條活路就能供出幕後人。
賀靈川甩了甩手上的首級，不理不睬：
這不還有一張能招供的嘴嗎？
他左右看了看，沒發現什麼新對手，於是伸手召回浮生，拿刀尖一挑，把差點兒隨波漂走的網兜挑了出來。
兜裡只剩四頭猴蝠，每頭都被潭水灌得翻白眼。
那幾十隻人頭蝠不見了，只有零零星星的黑灰色殘屑還粘在網上。
怪物首級一直在咆哮：“你非死不可，你等着……”
賀靈川乾脆用它的頭髮把它的嘴封住。
這一招竟然出奇地好使，怪物嘴再大也吞不進自己的頭髮，只能嗚嗚作響。
賀靈川把它扔在網裡，讓它跟蝙蝠一起作伴。
赤帕高原的西北溶洞，何時多了這種怪物？
“你是什麼東西！”怪物又驚又怒，“怎能拿我！怎配拿我！”
而後，它就被拖進了巨影之中。
臥了個大草，賀靈川大驚。原來自己先前打敗的，只是這物的一個分身？
是了，它鳩衣百結，而身上的人臉足有上百張，甚至還有幾張是野獸或者妖怪的；有四臂卻無腿，下半身是一整團黑煙。
一切重歸於靜籟。
而其中最可怕的，是絕望。
賀靈川下意識看了看手中的浮生。
賀靈川強忍疼痛擡頭一看，不禁呆住：
深不見底的絕望，無處可逃的絕望，迴天無力的絕望。
粗大、靈活，蜿蜒如蛟龍出海。
它極力掙扎，但在力量上依舊落了下風。
它一個擺向，水底涌起一股暗流，把賀靈川掀得七倒八歪。
先前從怪物身上衝出來的黑影，走到一半就見下方異變，本尊被制。
呵，好像他在水裡能回話似地。
進個蝙蝠洞，怎麼能遇上這許多怪事？
這一下快得像捕食的水蚺，賀靈川甚至從它們的動作中看見了急切和貪婪。
船大難調頭，巨物也一樣。
甚至連它尾部原本那一大團黑霧，現在都被勒得現了原形，卻是一連串的骷髏頭，從動物到人類，再到不知名品種都有。
這個情報，值得上報。
不過他緊接着就面現驚容：
這居然又是一個怪物！
這不就是，這些不就是——
賀靈川是萬沒料到，此時此刻會在這裡見到它們。
賀靈川正想湊近圍獵，抓幾個是幾個，不意鎖鏈上散出一陣陣紅霧，飄向這幾道黑影。
但賀靈川完全看不清它的外形和五官，因爲這巨影的表面佈滿了三尸蟲！
密密麻麻，數不勝數。
這還是在水裡，身法受阻又避無可避，賀靈川頭皮都有些發麻。
真被它們逃走就難辦了，這玩意兒比津渡鬼仔還不好抓。
這本該是它從獵物臉上看見的表情纔對。
就算在水中生存數百年的老鯨，身上也不可能長出這麼多藤壺。
這場景，實是令人不寒而慄。
他甚至痛得彎下腰去，因爲心臟猛然收縮，承受不起這麼強勁的刺激。
賀靈川剛轉身，卻聽鏘鏘幾聲金屬交鳴從水底傳來，宏亮悠遠，就像神廟的鐘聲。
數萬符印發出的光芒堪比豔陽，把附近的水域都照亮了。
“爲什麼！”它的聲音從深海傳上來，透着濃濃的不甘，“伱是誰，你們到底是誰！”
賀靈川甚至看見它臉上寫滿了驚恐。
本尊衝它們大吼“回來，救我”，可它們第一反應居然不是前去解救，而是四散逃命！
是鱷，是鯨？
賀靈川握緊手中長刀。
聲音剛傳到他耳中，下方漆黑的深水中突然探出兩條鮮紅的索鏈！
這時候能幫着打怪物的，是友非敵，賀靈川也不去管它，轉身就往回遊。
這些褐根顯然對它的味道非常滿意。
巨怪身長六丈，但在它身邊就像一尾釣魚佬專用的小魚。
與此同時，賀靈川彷彿又聽到了一陣陣低語，像是無數人一起說話。那種聲浪雖然低沉，卻暗藏着誰也無法否認的澎湃之力。
三尸蟲？
從某一次餵食神骨項鍊後，他就能裸眼看見三尸蟲了。但這些小怪物在大方壺操縱下，很少離開城門去往別的地方，也不騷擾普通人類。
幾個逃逸的黑影都被三尸蟲圍剿殆盡，同時巨怪也被鎖鏈拖到了水底去。
這個紅色身影，賀靈川看着就很眼熟。
這一回，他看見了。
媽個蛋的，快跑！這玩意兒誰打得過？
把這玩意兒帶到缺水的盤龍荒原來出售，也不知是哪個天才的主意。那頭海馬傀儡在白蟈的貨架上擺了一個月，到現在還在吃灰……
逃得最遠的黑影，也只溜出了十幾丈，就被紅霧重重包裹，而後發出刺耳的哀嚎。
很快，下方又是藍光一閃，有個黑乎乎的影子出現，向着賀靈川衝來。
就有一小團紅霧被甩了出來，從賀靈川身上掠過。
處處都透着不合常理。
它們好像正被……啃噬？
正好有一陣紅霧飄過賀靈川眼前，他定睛一看，險些嗆水。
在魂鄉之外，這是他第三次見到它。
就連賀靈川這樣自詡沒心沒肺的人，剎那間都是心如死灰，對人世間再提不起一絲眷戀。
不管是砍還是捅，對這大物來說都像小牙籤吧？
似慢實快。
水越來越涼，光線也越來越暗，溶洞這一處居然深不見底。
憤怒、悲傷、驚訝、恐懼、不甘……這一瞬間，數十種情緒在賀靈川心田炸開，每一種都狂暴而堅決。
巡察赤帕高原、消滅可能的威脅，這是每個盤龍城軍人的職責所在。
賀靈川吐了兩個泡泡。
這一次，他和巨影的距離比之前都近，只有十丈不到，但依舊看不清它是什麼模樣。
敵我差距，光是體型對比就不止十倍了，他該怎麼辦？
這也就是一瞬間的念頭，賀靈川正想放個煙幕，掩護自己游回水面，卻見這怪物怒吼之後伸手一指，它身上幾十張臉化作黑煙脫離本體，一起向他追來。
打了小的，出來老的。
扯遠了，賀靈川拉回思緒，忽然下方深水處好像有藍光閃動。
趕緊出洞，纔是正解。
這時，他的耳邊充斥着絕望的呼喊和怨毒的咒罵。
這百臉怪物自不甘雌伏，身形虛糊，就要化整爲零，變作無數黑影從鎖縫中逃出。
他該怎麼和對方打招呼？揮手說聲，嗨？
好在人家根本沒打算理他。紅色巨影吃飽了，慢悠悠調了個頭，向深水潛去。
只不過它體長是之前那個同伴的十倍以上，達到了六丈有餘（19-22米以上）！
賀靈川乾脆把網兜掛在鐘乳石上，深吸幾口氣，潛下去看個究竟。
鎖鏈縮回去之前，他藉着鏈上的紅光，看見一個巨大的紅色影子。
賀靈川不甘心，飛快下潛。
這可是一條抹香鯨的身長，因此它越靠近賀靈川就越顯高大、越有壓迫感！
被這光芒一照，怪物虛化的身形立刻又被打回實體。
怪物剛發出一聲怒吼，它們已經左三圈右三圈，把它從頭到尾裹得嚴嚴實實！
它每一寸身體，都被蠕蠕而動的三尸蟲覆蓋，沒露出一點皮膚。
“貢品！”它的怒喝聲也從賀靈川心頭響起，不受水波影響，“我的分身在哪！”
這麼個東西，一看就不好對付。
古怪的是，雖然雙方距離不及數丈，賀靈川卻從未從這巨影身上感受到敵意，就跟從前一樣。
賀靈川和怪物都沒反應過來，這兩條索鏈就纏住了怪物。
紅霧圍着它飛快旋轉，而黑影的體積肉眼可見地越來越小。
這東西真有意思，都被逮住了還問對方配不配。賀靈川拔出長刀，水中還有好幾個漏網之魚呢。
此時再看巖壁上的怪物身軀，已經快要被吸一具乾屍。
遊得越近，才越覺得它龐大得離譜。
賀靈川這才發現，鎖鏈上鐫着無數符印，不是上古仙人語，但每個字都在散發金紅的光。
三尸蟲甚至棲在鎖鏈上，與它配合圍獵。
下回他或許可以去蘊靈島買個海馬傀儡，那是個非常簡單的傀儡裝置，用銅紋草編成，又粗又硬，但扔下水裡就變成半丈高的海馬，可以帶人游上一刻鐘，然後才散架。
似鯨非鯨，龐碩無倫。
不是巨怪的，也不是他自己的，然而聽起來竟然還有幾分耳熟。
被迫脫虛向實。
百臉怪物也看見了這個巨影，一時都忘了叫喊，只是目瞪口呆，喃喃道：“這是、這是真的？”
可是鎖鏈上隨即發出耀眼的紅光。
剛剛掠過自己的那團紅霧，正追着巨影而去，但其中卻冒出了一個人影，五官清晰可辨。
這張臉，化成灰他也認得。
孫孚平！
賀靈川真是打破腦袋都想不到，他居然會在幽深的溶洞水下，在三尸蟲裹成的紅霧裡，看見這個死去的老仇人！
孫孚平瞪着他，眼裡噴火，嘴巴動個不停，正對他一通瘋狂輸出，面容也極度扭曲，不見生前一點溫雅。
殺身之仇，奪命之恨，無以化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