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宓風
樊勝額角青筋一跳，努力壓着火氣，只問起方纔發生的大事：“仲孫謀被他通緝的妖怪給吞了？”
返程中，手下已經向他彙報仲孫謀失事的經過。
樊勝也嚇了一大跳。
仲孫謀出事，而他也在白沙矍。此事後面調查起來，還會牽扯到他。
那麼自己在這裡做的事，都要一五一十交代。
田縣令的臉更苦了，這真叫禍不單行。要不，他向國君辭官歸鄉算了？“是、是啊，那物把仲孫大人一口吞掉，潛入沙地逃了。”
樊勝再厭惡賀靈川，這時也不得不問：“那真是你們追捕的兇犯？”
“我沒親見，那時咱倆正在荷宮裡角力呢，記得麼？”賀靈川聳了聳肩，“但聽鄉親們的證述，劫走仲孫謀的怪物很像是麥學文用來獵妖的蝸蟾。”
見多識廣如樊勝，也覺得不可思議：“這姓麥的都逃走了，爲什麼還要回來劫掠仲孫謀？”
“誰知道呢，說不定他也想報仇。”賀靈川微笑，“說不定仲孫大人也妨礙到他了？”
這是岑府的船，先前搭載樊勝過來偷襲賀靈川，未果，這艘船就被賈餘推走。
現在他劃了回來，載賀靈川這個傷員再度入湖。
他幫着賀靈川重登小舟，才見對方懷裡抱着個東西，像是破碎的陶器，看不出是甕還是缸，裡面全是爛泥，還埋着大半截藕。
看它黑身白口，原本大概是個壺形容器，但現在頂多剩三分之一，只有底部還算比較完整。
不過，真地死了麼？
兩人都是瞠目結舌，眼前景象與他們離開時完全不同：
以樊勝落水處爲中心，方圓十丈內全是殘荷敗蕊，沒有一株完好的荷花。
而後他才閉目休息，開始覆盤今天的事件。
這士兵歡歡喜喜走了，猛虎也去找魯都統。賀靈川則是讓客棧送上熱水，他好把身上的淤泥、殘葉和蟲屍清理掉。
離嚥氣也不遠了。
“回去吧。”
糟了個大糕。
賀靈川候不多時，賈餘就划着小舟靠岸來。
田縣令還是很貼心的，見特使大人受傷，百忙中還給他安排了一輛馬車。
“大概就是湖裡的水靈。”賈餘曾說起水靈懲罰作弊者，樊勝這回偷襲賀靈川，又砍倒了一大片荷牆，荷妖一看就知道這不是正經參加活動的，而是來搗亂的。
馬車也到地方了，他三步作兩步下車，踢躂進水，很快就遊遠了。
白肩雕信差案也會被推翻重審。
“一定還會派專使下來查案。”白肩雕的失蹤還可能是意外，但仲孫謀遇難，這裡幾千雙眼睛都實打實看見了，靈虛絕不會再輕忽。到那時就是專人辦專案，嚴查嚴辦，不會像仲孫謀查得這麼隨意了。
賀靈川乾脆拿它往桌沿上一拍。
這個契機，就叫作：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這回他一路潛到水底，小心摸索。
那麼硬的碎片，也不知道它是怎麼消化的。怪事看多了，賀靈川也懶得多想。
賀靈川看出他的懊惱，倒是對他先前的說法信了幾分，當下也不多言，轉身離去。
啪地一聲，它還是沒事，桌角掉下來了。
所以，他就動用了蝸蟾的卵。
岑府動的那些手腳，還能頂用麼？新的專使，難道不會對他們生疑？
可以說，只要仲孫謀一死，這盤棋就活了。
水裡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漂浮物，但賀靈川只在湖牀上來回遊動。
上岸後，賀靈川換乘馬車返回客棧，再給賈餘一錠銀子作爲勞務費。
“有事，真特麼疼。”負傷是家常便飯，不意味着他不知疼痛，何況石陀粉的止痛藥效已經過去，“但我得先去個地方。”
這片水域像是被掃蕩過一遍，除了植物的莖葉，水面上還漂着水鳥、昆蟲和魚類的屍首，那些囂張不可一世的食人魚，基本也都翻了紅肚皮，有十幾頭甚至屍首不全，僅兩頭還活着，只用一邊殘鰭拍打水面，原地轉圈。
另一方面，仲孫謀之死必然觸怒靈虛城。這事兒攪大之後，帝君不肯罷休，仲孫家不肯罷休，那麼被派下來辦案的專使也不能像仲孫謀那樣，再想着糊弄對付了。
“果然揀到古物了啊。”賀靈川看看它，再看看半截殘藕，推測這古物不知何故碎裂，殘片掉入潮湖，結果令長在其中的荷花變成了妖怪。
二百多年苦修化爲烏有，只剩這半截殘藕。
賀靈川心裡有了點譜，找準位置又下水了。
小舟往岸邊劃去，這回神骨項鍊不再發熱。
先是送信去前線的白肩雕失蹤，然後是辦案的巡察使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吞掉，這就給靈虛城連續兩個大逼兜，打完左臉打右臉，帝君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猛虎這趟還是撈不着座兒，船太小，它又太重，只能趴在岸邊等候。
是了，能被神骨看上的東西，沒點門道怎麼行？
但這玩意兒通體磨砂手感，沒什麼花紋，也或許是有花紋的部分已經碎了，只在底部鐫有幾個字：
反正它也是殘片了，不怕壞，賀靈川乾脆拿小刀敲它兩下。
這藕也不知道因何而折斷，同類的斷面都是米白色，只有它是血紅的，這時候還淌出淡紅色的黏液，乍看之下有點像人血。
萬嵩曾經交代，他們想召喚蝸蟾只須捏碎它的卵，再站到地面上。
非常之時，就要行非常手段。
賈餘奇道：“特使大人怎麼又來這裡？”
賀靈川又問他：“那麼，目前已經涉案的人員和物證呢？”
本來傅鬆華就快要藏不住了。岑家的勢力真不是玩笑，偏生賀靈川還阻攔不得。
其實這東西的材質也不是陶，似玉非玉，似鐵非鐵，敲之還有琅琅聲。
結果賀靈川去找魯都統要回賈餘，這才登上馬車，沿着湖岸往西北走。
賀靈川就着湖水把爛泥沖洗掉，發現破陶器裡出奇地乾淨，連個蟲屍螺卵都沒有，只有那支藕節。
何況是仲孫謀等人先對他下黑手、死手，賀靈川不過還施彼身罷了。
這次他本想還仲孫家人情，哪知道最後沾了一身腥，真是何苦來着？
賀靈川的燃眉之急立解。
至於那截藕，斷面又漏孔，賀靈川順手扔進了水盆裡。
很快，小舟就回到賀靈川先前與樊勝惡戰之處。
看來，他終於淘中了。
前倆字大，後八字小，居然都是上古仙人語。
從信差案的調查陷入停滯以來，傅鬆華的藏匿越來越難、賀靈川自己也被兩度暗算。那時他就明白，對手仗着靈虛城官員的身份肆無忌憚，自己想要反客爲主，打破被動局面，就需要一個契機。
賈餘喃喃道：“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神骨項鍊高高興興，吃得一點兒不剩。
猛虎趴在窗口，兩刻鐘後隱約看見了湖裡的荷宮。
“當然要全數扣押，不許他們離開白沙矍。”說到這裡，樊勝鬱悶地呼出一口氣。這裡面好像就包括了他自己。
賈餘瞪大眼，見他好像在湖泥裡掏摸了半天，這才往上浮出水面。
“你沒事吧？”焦玉見他衣裳紅了一半。
賈餘立刻就明白了，乖覺道：“我去划船回來，您稍候！”
神骨項鍊提示的寶物位置，與原先有些微不同。
噹噹噹，沒事兒。
這是個正經問題，也是時下最重要的問題，樊勝的火氣都被壓了下去，想了想道：“一旦呈報就是大事，必查至水落石出。”
“樊勝放出保命大招，險些跟荷妖同歸於盡。”賀靈川讓他劃近先前摘取霸王蓮的位置，在附近又繞了幾圈。
“我落了樣東西在水裡，需要回去拿取。”他心心念唸的寶貝啊。
靈虛城的威嚴，不容挑釁。
屆時，涉案的所有證據都會被放在陽光之下，反覆審視。
賀靈川猜出它脾氣不好，沒想到它還趁着樊勝受困蛛網時來報仇出氣，結果被人家放出來的大招一波帶走。
一方面，仲孫謀極力主張帶傅鬆華回靈虛城結案。他死了，這件事也就沒人張羅，傅鬆華可以繼續留在白沙矍。
仲孫謀必須死！
“這是？”賈餘有點難以置信，“這難道是荷……？”
他翻來覆去也沒找到新線索，於是把殘片餵給了神骨項鍊。
這不是又走回去了？
等忙完這些，半個時辰過去了。賀靈川終於又找了把舒服的椅子坐下，這纔拿出湖裡挖出的殘陶端詳。
這殘片的質地，居然出奇地堅硬！
也？
這是拿話懟他，樊勝橫眉怒目正想噴他，結果又被賀靈川搶了先：“現在連巡察使也被劫走，樊大人認爲，靈虛城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宓風。
泡過水後，傷口也要重新處理。
如果是主人，蝸蟾自然乖順；
如果是別人，比如賀靈川或者仲孫謀這種幹掉它後代的不懷好意者，蝸蟾除了一口悶之也懶得去想更解恨的辦法。
它的腦子沒比桃子大多少，本來就不是用來思考的。
潮湖塔上對賭時，賀靈川就藉機把蝸蟾卵捏碎，以汁液塗滿攝魂鏡，再借真力烘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