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燦然笑道,“這夢鄉實際存在於靈虛城西北九十里的小城,至今應該還有兩三千居民,所以短時間內不會消亡。那裡的山水秀致、民風純樸、女子溫美,賀公子可以在夢中細細體驗。”
賀靈川動容:“多謝方先生,這正是我眼下急需!”
寄放在盤龍城裡的夢魘成天嗷嗷叫,他得給這傢伙找個窩。
不過方燦然好像笑得有點奇怪?
而後賀靈川就得掏錢買單了。
敦園主營奇珍異寶,是靈虛城最大的珍寶商家之一,它定期舉辦拍賣生意,也是爲了打響和維護自己的招牌。像夢鄉這樣不尋常的珍品,只要買家需求,孰園就會想辦法找來。
當然,一貨一定的價格,肯定不低。
這隻小城夢鄉,一下就吃掉了他九千六百兩銀子。
其中八千是買價,要轉付給賣家;敦園還要再收兩成手續費,也就是一千六百兩。
莫看方燦然笑得矜持,收起錢來可是半點都不客氣。
賀靈川也是暗自肉疼,花了快一萬兩銀子(近一千萬大錢),就買了個玩具回來,這真是不折不扣坐實了當年的紈絝之名。
當然他表面上笑得漫不在乎:“方總管可是大忙人,難得被我逮到一次,今晚就留在翩想山莊用個便飯如何?”
他也只是順口一提,沒想到方燦然欣然同意:“那再好不過,我已經聽說翩想山莊的蜜酒好喝,連樊三統領都垂涎不已。”
這廝的消息,是真地靈通。“小意思,管夠。”
當然天還沒黑,沒到喝酒的時候。方燦然端起茶盞,又起了個話頭:“賀公子少年俊彥真是孚國人?”
“嗯,我這出身,不值一提。”
“英雄不論出身,靈虛城有的是小國偏地來的俊傑,如今在朝堂上都有一席之位。”方燦然擺手,“您看,我家祖上也不是靈虛城本地人,只不過比賀公子早來了幾十年。”
“靈虛城立世近六百年,你我這樣的,早來幾十年、晚來幾十年都沒有什麼紅利了,全靠自己打拼努力。”賀靈川笑道,“未知方總管祖籍何地?”
“我祖上飄泊無定、四海爲家,不過聽說最早是住在塔埠,也就是現在的赤鄢南部邊境附近,不知道賀公子有沒有印象啊?”
賀靈川喲了一聲:“有,太有了!那方先生祖籍赤鄢,與我們很有緣份。”
塔埠就是赤鄢南部與暮光平原的交界地,伏山越還在那裡跟仲孫謀起了衝突。賀靈川的大角岩羊,也在那裡被麥學文(奚雲河)的手下暗算,險些被蝸蟾帶走。
賀靈川之所以驚訝,是因爲他知道,塔埠在赤鄢國建立之前,就歸屬於曾經的淵國!
嚴格來說,它就是暮光平原的一部分。只不過在淵國覆滅、赤鄢建立以後,妖帝將它劃在了赤鄢國境內。
所以出生在這裡的平民,儘管腳下是淵國曾經的土地,但他們都是有合法身份的赤鄢人,而不是暮光平原的賤民!
這其中的講究,讓賀靈川心念電轉。
對方是特地向他提出這一點嗎,爲什麼?
方燦然微笑:“是啊,我第一眼見賀公子,便覺投緣。”
“爲這一句話,當浮一大白。”賀靈川摩拳擦掌,“罷了,不等晚飯。我們先到湖中飲酒如何?”
“好!”
於是兩人信步踱去後山,原本趴在院外大樹上假寐的猛虎睜開眼,噗嚕一聲。
這是焦玉問他要不要跟行,賀靈川衝它擺了擺手:“你睡吧,我和方兄去船上喝酒。”
畫舫空間太小,坐進兩人以後,老虎在裡面伸展不開。
猛虎聽了就把大頭擱回樹杈上,四腿懸掛,閉着眼繼續呼嚕。
方燦然邊逛邊道:“太子這園裡的古樹都是寶貝,比敦園的樹齡都長。”
“翩想園在前任主人手裡,也輝煌過吧?”
“不錯,二十年前淳于家嫁女,就是在這翩想山莊辦宴。那時伯父帶我過來送貨,我還記得當時這裡客似雲來,場面熱鬧非凡。如今——”方燦然唏噓一聲,“如今易了主,倒是清靜好多。”
“帝君一個眼色,二百年繁華富貴,都成過眼雲煙。”淳于家站錯隊,就被抄了家,“這真是流水的世家,鐵打的靈虛城啊。”
方燦然與他相顧一眼,都是哈哈大笑:“誰說不是呢?”
笑聲裡頭,彷彿各有意味。
兩人順着新修的碼頭走到船上,小廝已經把酒餚安排妥當,鞠躬退下。
賀靈川親自撐船,把畫舫開到湖心。
今天有風,船就順着淺浪漂漂搖搖,別有一番意趣。
碧湖生波,秋光掠影,方燦然讚道:“你這湖上好風光。”
桂花蜜酒已經用紅泥小爐溫好,賀靈川給方燦然杯裡斟滿七分:“坊間傳聞,金角將軍易見,方大總管難請。”
方燦然深受金角將軍信任,打理龐大的產業。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方燦然自有權勢在手,平時又忙,受邀赴宴那叫賞臉。
“賀公子不知道自己已經炙手可熱嗎?聽說連這艘畫舫都是柯家老五親自送上門的,那我跑一趟有什麼不應該?”方燦然與他互敬一杯,“如今在靈虛城裡,赤鄢太子熱議度第一,賀公子第二。”
哦?自己在靈虛城已經有這麼高的知名度了?賀靈川伸着筷子往岸上一指:“沒感覺什麼好處,只有各種不便。”
他們兩人一路走來,身後都有尾巴盯梢。
方燦然也感覺到了,回頭看向岸邊的人影:“那是同心衛?”
“是啊。我進進出出,他們都要跟着,甚至跟到茅廁外頭,麻煩得緊。”
“能讓同心衛守茅樓的人全靈虛城不超過十個。”方燦然笑道,“賀公子應該自豪纔是。要知各家閨秀名媛,也都在打聽伱這一號人物,這可是件好事兒呢。”
“啥好事?”賀靈川挾了一口老醋花生。這是廚娘的絕活兒,酸甜口兒的,除了蜜和醋,不知道她還放了什麼,總之酸而不衝、甜而不膩、外柔內酥,特別下酒。“能有豔遇?”
“指不定哦。”方燦然給了他一個男人都懂的眼色。
賀靈川笑笑,吞了口酒。
方燦然又問他:“待不老藥案結束之後,賀公子何去何從?”
這還是靈虛城第一個問起他去向的外人,賀靈川神情一動:“我本意是來靈虛城長一長見識,不料捲進這種風波。還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沒敢想以後的事情。”
“金角將軍求賢若渴,也聽過賀公子名頭。你若有意,我可以牽線舉薦。”
賀靈川奇道:“我不通經營之道,只會惹禍,恐怕不能給金角將軍賺錢。”
“術業有專攻。”方燦然道,“像賀公子如今這麼高的和名度,旁人做夢都羨慕不來,不好好挖掘就可惜了。”
賀靈川輕晃酒杯:“方先生是說,我該待價而沽,或者擇良主而棲?”
“賀公子莫不是另有抱負?”方燦然溫聲道,“看過往數百年,八方俊彥來靈虛城奮力打拼,也不過爲了將一身文武藝,賣給帝王家。”或者,賣給王侯將相也不失爲高貴出路。
眼前這個少年,又有什麼資格免俗?
賀靈川哈哈一笑:“我福緣淺薄,怕受不起靈虛城的富貴。”
“如果賀公子福淺緣薄,怎麼能在這些世家大族之間往返周旋,還遊刃有餘?”方燦然嘴角一擡,“換作常人,早被拖進漩渦,生死不知。”
“漩渦?”賀靈川唏噓,“我得罪過樊二統領,結果柯五公子給我送了這麼大一艘畫舫過來,當天就成全場焦點,並且樊氏兄弟當天就在翩想山莊瞧了個正着。唉,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這兩邊有些過節,但凡是樊氏兄弟不痛快的,柯家都要幹。我估摸着,柯家大概是算準樊氏兄弟當天會出現在翩想山莊,纔有意爲之。”方燦然忍不住笑了,“賀公子恰逢其會,被夾在中間罷了,不然他們也會找別的事情互懟。”
他喝了口酒:“我記得有一年,樊大統領在敦園相中一對兒臂套,正合樊氏老三用。結果柯家一看哎,來機會了,立刻就去加價。九千起拍的臂套直接頂到了十五萬!”
“樊統領沒拿到?”賀靈川在白沙矍跟暴熊打過一架,不記得它戴過什麼臂套;話說回來,如果戴上了,那一刀未必能剁壞它的前臂。“他不像是沒錢的模樣。”
“樊老大見柯家那麼有幹勁,只好放棄。”方燦然搖頭,“鬥力,柯家不如樊;但是鬥富嘛……想在靈虛城跟柯家拼財力?誰都得好好想一想。”
“富貴不過柯家,名不虛傳。”賀靈川搖頭,“聽聞柯家得天寵一百多年,誰不羨慕?”
方燦然微笑:“敦園和柯家一直都有生意往來。柯家人購置寶物,的確不太在乎銀錢。不過呢,柯家在我這裡長期訂購的貨品,近十年來數量卻下降不少。”
“哦?”賀靈川奇道,“請問是什麼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