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它自然也就無從下手。
想來這也是天宮的用意。藏起陣眼,纔是保護它的最好辦法。
賀靈川沉吟:“如果能瞧見它,你能對它下手麼?”
“它只亮了兩次,第一次時間最長,約莫持續了兩炷香,第二次就閃了幾下子。”
賀靈川咦了一聲:“第一回才兩炷香,你確定?”
“對,但足夠我判斷它當時的位置了。”岨炬畢竟是墟山的山澤,在自己領地領空發生的事逃不過它的觀測,“那時它在天璣峰東邊,離地高度大概是一百五十丈左右。”
“第二回時間最短,但我看出也是這個高度,沒有變化。”岨炬沙啞一笑,“它很可能都在這個水平上移動。”
“只有兩次,說明不了問題。”賀靈川說完就陷入了沉思。
岨炬的話,跟實際情況有出入。
天羅星第一次異閃,是千星城廢墟刷出隱藏幻景的時候。
月下千星城這個幻景前後持續了兩個時辰,天亮前才消失。因此天羅星也一直長明至東方曦微,這可是他和伏山越親眼所見。
可岨炬卻說對應天羅星的聚靈大陣陣眼,卻只現形兩炷香時間,也就是兩刻鐘。
爲什麼這樣短?
當然賀靈川不會拿這事實出來跟岨炬討論。全天下知道當天實情的,大概只有天宮和他了。
“這陣眼遠離地面,天宮自己又要怎麼維修?”
使用就有損耗,損耗了就得維護,否則會壞。從這一點上說,再神異的陣法和建築、傢俱等一切耐用品也沒什麼區別。
何況聚靈大陣這樣重要,一年不檢修維護個幾次,像話嗎?
岨炬又不吭聲了。
賀靈川明白,這就是代表它不清楚。
天宮千防萬防,就是防它這個家賊。聚靈大陣的核心機密,怎麼能讓它知道?
“過去這麼多年,你也沒從柯家口中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嘛。”
“柯家只是天宮養的狗,能知曉天神多少秘密?”說起這事,岨炬就噁心。天神指定柯家供奉它,只有柯家人能公開接觸它,但柯家又始終遊離於天宮和帝宮的核心機密之外。
這當然是上頭的有意安排,讓它費盡心力也只是做無用功。
想到這裡,岨炬渾身怒火噴騰。
不過賀靈川不在地下,不知道岩漿翻涌的可怖情景,只問它:“過去十年間,伱有沒有跟其他外來者保持聯繫?”
“問這個作甚?”
“那就是有嘍?”這頭地火怪物有心機,又不甘於受控,既然從柯家那裡搞不到情報,說不定就另起爐竈,另找線人。
既然賀靈川能跟它搭上線,焉知別人不能?世上稀奇古怪的神通這麼多,天宮也沒法子應防盡防。
“我也需要更多情報。”賀靈川笑道,“你何不來當這個中間人?”
岨炬也低笑一聲,不置可否。
這小子剛勾搭他第一天,就想瓜分別人的情報,哪有這種美事?
“我先說個情報,以示誠意。”賀靈川該大方的時候一向很大方,“十幾年前聚靈大陣快完工前,最後一步就是安置陣眼。當時柯家大量供奉,讓你吃飽了沉沉睡去,可對?”
這就是岨炬最不愉快的過往了,它沉沉應了一聲“嗯”。
“但你醒早了,大發雷霆,整個陣法險些崩潰。”
岨炬梗聲道:“只差一步,當真可惜!”
當時要是把陣法攪黃了,它還用受這十幾年的腌臢氣麼?
“但是你的爆發,還是嚴重影響了最後的安裝工作,他們甚至沒來得及調試。”這頭巖火怪物發起脾氣有多可怕,整個靈虛城都有深切感受,“收工以後,督造官才發現一個問題。”
賀靈川一字一句:“每年秋冬季都是天羅星的長明時期,爲安全起見,陣眼仍應藏在虛空中。以天宮的本事,已經能調試到這個地步。但是受你干擾,這一條並沒有生效。”
“但是聚靈大陣已經運轉起來,這就變成了底層錯誤,修也修不好。除非重造陣眼,否則只能用其他辦法補救了。”
瞭解聚靈大陣的人都知道,有岨炬在,陣法就沒有停下來的機會。
它能眼睜睜看着天宮重造陣眼、重啓大陣,再把它鎮壓一次?
岨炬一下子就來了興趣:“什麼意思,說清楚一點!”
“簡單來說,陣眼本該在秋冬季繼續隱於虛空;但實際上,只要天羅星長明期到了,它很可能就浮在墟山上方。”
宰父誇在夢裡和同事討論當年的督造過程,滿口都是術語和參數。賀靈川也是費了好大力氣,才理出這麼一個重點來。
岨炬忍不住提高音量:“什麼,你說陣眼不在虛空裡?”
“現在還在虛空裡。”賀靈川糾正它。
“知道知道,你說的是天羅星一旦開始長明,它就會跑出虛空、浮在墟山的天空裡,對不對?”就在它眼皮底下,十年了,它卻從來沒發現?!
“對,所以你當年的抗爭還是有作用的。”留下了一個無法修復的BUG,否則今次賀靈川大概是無從下手了,“就是不知道天宮用了什麼辦法,把它弄成了隱形的,飛禽也撞不着。”
“這倒不是問題,天宮有的是手段。”岨炬很快冷靜下來,但聲音中還帶着激奮,“嘿,嘿嘿,我還以爲聚靈大陣能夠長期運行,就是沒有問題。”
簡單來說,它太相信天神的手段了,沒想過聚靈大陣本身會出什麼問題。
“這種大型基礎陣法的容錯率很高,通常來說,不會因爲幾個紕漏就運行不下去。”賀靈川舉了個例子,“就像那些督造官所言,大型的在建工程哪一個不是滿身紕漏?修修補補能改就改,問題基本都能解決,到最後也都驗收竣工投入使用了。”
隨便舉個例子,樓房在建時隨手一抓就是大把的毛病,觸目驚心慘不忍睹,蓋好以後、尤其是驗收通過以後,你看有幾棟樓是過兩年就塌了?
“像這次的錯誤,不也是想辦法掩蓋過去了麼?連你都沒發現。我們試試看能不能在這上面做文章。”就算岨炬是有見識的上古大妖,畢竟沒搞過人類最擅長的大型工事,對其中的門道很陌生。
賀靈川站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溫水:“陣眼能夠浮空的原因是什麼?”
那玩意兒能在墟山上方飄來飄去,還保持一定的海拔,總該有個動力來源。
“還有什麼原因,當然是懸鬥石。”
“啊?”賀靈川想了好一會兒,纔想起懸鬥石是什麼東西,“你是說,它懸浮的原因和七座浮空島一致?”
浮空島能夠懸佇半空、一動不動,都是因爲基座用上了懸鬥石。他初至靈虛城時,白子蘄就說過,懸鬥石非本界之物,另有充能方式。
“當然了。”岨炬悶聲道,“你想讓它掉下來?別做夢了,只要靈虛城源源不絕給它補充浮石,它就能飄得穩穩當當。只要草海定期開啓,浮石來源就不成問題。”
賀靈川撫着下巴:“作爲聚靈大陣最重要的陣眼,天宮對它的防護一定很周到。”
“你搞到的情報裡面,沒有它的防禦工事嗎?”
“搞到也沒用。”賀靈川搖頭,“督造官接觸它是十多年前了,鬼知道天宮後期有沒有再加固——盲猜是有的。”
“我出不了手,光憑你想把它打下來,不可能。”岨炬難得嘆了口氣,“且不說那上頭設置多少防禦神通,陣眼必定還有元力防護。”
陣眼是整個聚靈大陣的重中之重,天宮對它的照拂也一定是最周到的。
貝迦的元力何等強盛,即便是岨炬全力出手,神通效果也會被大大削弱。
本來嘛,元力的存在,就是爲了對抗它這種強大妖怪。
“總會有辦法的。”又多搞到一些情報,賀靈川心情倒是鬆快不少,“首先得確認陣眼的位置。對了,前兩次天羅星異閃時你有沒有動手?”
“下午見面時,你看見了吧……我身上有禁制,不能攻擊靈虛城在墟山範圍內所造的建築和陣法。”
賀靈川想起它身上顯眼的符文箍。和他原先預料的差不多,只要聚靈大陣正常運轉,岨炬就沒辦法將矛頭對準陣眼。
“但我還是朝它扔了幾個分身。”連嘗試都不嘗試就認輸,這不是它的風格。
“有用?”雖說陣眼離地一百多丈(五百多米),但火山噴發輕鬆就能越過這個高度,岨炬朝它扔熔岩,一點都不費力。
“呃,沒用,會被彈開。”岨炬悻悻道,“我用的力度很小,否則會被判定爲攻擊陣法,那就不妙了。”
在賀靈川理解觸犯禁制是要吃苦頭的。
“不過我扔上去的分身,還是把陣眼看清楚了。”陣眼離地百多丈,岨炬想要近距離觀察,還得拋分身上去,多角度觀察。
這貨果然有心眼兒,賀靈川精神一振:“有什麼收穫?”
陣眼的情報都得自宰父誇,說實話有些古舊了,還得是第一手資料最新鮮珍貴。
進攻墟山的行動太危險,他得儘可能收集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