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天喜走到衆盜跟前,雙手下壓,示意大家安靜。
他一走出來,盜匪們的聲浪頓時收斂。
“聽我說,都聽我說!”閔天喜輕咳一聲,“賀少爺方纔帶我們進入羣島深處,又殺了幾十條陰虺。我向你們保證一件事:賀少爺可以驅除仰善羣島的陰煞!”
“嗡”一聲響,海盜羣差點被這消息點炸。
大家七嘴八舌,叫得最兇的聲音是: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兀那小賊,餵我們道主吃了什麼迷幻的藥物!”
“羣島的陰煞要是能被驅掉,我倒立三天!”
“道主,您要是被脅迫說話,就眨眨眼!”
閔天喜在海上吹了幾個時辰的海風,眼乾,本來想眨眼,聽見這句話不得不強撐眼皮,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賀靈川特地看了一眼“倒立三天”,記下他的模樣。
海盜一旦吵鬧起來,這裡就像菜市場,久久都不能平息。
閔天喜也習以爲常,表現出充足的耐心。
這一點就與軍隊的令行禁止完全不同。
閔天喜等到他們安靜下來,才接着道:“何小六、刀片、老杜,他們幾個都是親眼所見,都能證明我說的話。”
跟在賀靈川船上的幾名海盜,點頭如搗米:“是真的,海面上、島上的陰煞都被賀少爺吸走了!我們看得清清楚楚,絕不會有錯。”
“我們一直駛到龍脊島海岸,還聽到陰虺之王的怒吼。”
“路上殺了好多陰虺!我們帶了一條回來,系在船後了。”
那條陰虺在水波中載沉載浮,恰好被船身擋住。朱大娘跳下水去,將它推到沙灘上。
要不是躲得快,海盜會被砸倒一片。
大家轉頭還沒顧得上罵,先是倒抽一口冷氣:
好大的蛛妖,活的!
好大的陰虺,死、死的!
過去幾天,陰虺的殘骸一直漂上岸,大家早看膩了。但身長接近五丈的陰虺,真地不多見。
五丈什麼概念?中等體型的鯨魚了。
蛇軀展開,接近魚骨礁一半長。
一個時辰前抓捕這個力大無窮的傢伙時,它一個勁兒瞎撲騰,賀靈川的船都差點側翻;強壯如朱大娘居然也失手了,一個沒抓穩,船險些被它拽到海里去。
危急關頭,賀大少拔出騰龍槍跳入海中,給它來了一記長槍灌頂,直接擊穿了陰虺的天靈蓋。
現在陰虺腦門正中還留着那個圓洞。
現場安靜下來,賀靈川看着衆盜瞪圓的雙眼,知道自己想要的效果達到了。
這巨物橫屍眼前帶來的震撼,比起任何言語都有說服力。
二道的海盜們更是清楚,前些天就是這種大傢伙夜裡上島,造成了一道、三道的重大傷亡;可賀靈川等人卻是在海上捕獲它們的,難度係數還要往上翻好幾倍。
並且,他們可是一口氣殺了幾十條巨虺啊!
這種力量、這種效率……衆人又看了看小山一般的朱大娘,嗯,再加上這種助力。
閔道主所說,或許、可能、大概是真的?
衆盜看向賀靈川的眼神,也隨之變得閃爍和小心。
來歷不明的神秘強者,總是令人畏懼。更不用說他們幾個時辰前纔打敗二道,擄走了閔道主。
看到衆手下態度的轉變,閔天喜深吸一口氣,朗聲道:
“賀公子已經從百列人手中買走仰善羣島,準備妥善經營。眼下百端待舉,只欠缺人手。因此我決定——”
重頭戲來了:“投入賀公子麾下。”
出乎賀靈川意料,這一回羣盜的反應卻不像先前那麼激烈,而是面面相覷。
“在場的多半都跟我十幾年了,有難同當。願意留下來的,今後還是有福同享;想離開的,我也不攔,我們兄弟一場,你們自奔前程!”
“倒立三天”又站出來道:“道主還在對方手裡,恐怕言不有衷!”
邊上有人糾正:“那叫言不由衷!”
賀靈川笑道:“你們平日裡刀口舔血,冒着生命危險劫掠,才能賺幾個錢?下手太狠,官家還要找你們麻煩。倒不如跟着我好好幹,用不了多久就能吃香喝辣。”
有人就問:“跟着你能幹什麼?”
“很多,但都是正經買賣。你們閔道主不是說了麼,羣島百端待舉,有的是活兒要幹。”賀靈川往仰善羣島方向一指,“我是仰善羣島的主人,合法合理。你們跟着我,賺錢花錢都是光明正大。”
拍拍閔天喜肩膀:“你好好開導他們,我先回刀鋒港了。”
閔天喜立刻轉身低頭,應了聲“是”。
賀靈川轉身上船,與裘虎等駛離魚骨礁,把爭論的空間留給了閔天喜。
望着魚骨礁上烏壓壓的海盜越來越遠,裘虎道:“少主對這些海盜好生寬容。” “先前已經打他們一悶棍了,殺了幾十個人。”說到這裡,賀靈川纔想起裘虎自己就幹掉了六個,完殺率近三分之一,“現在也該給些甜棗兒了。”
恩威並施,方有奇效。
賀靈川又道:“再說,盜匪的組織架構與普通軍隊不同。軍隊層級分明、尊卑有序,講究紀律和服從;盜匪卻很鬆散,雖然也有首領,雖然首領身邊也有一堆親信,但他們內部卻講公平。所謂大碗吃肉、大秤分金,重點在於這個‘分’字。做首領的分配不公,底下的人心散了,人就跑了,不會繼續跟着你幹。”
“這種組織結構,是無法承壓的。閔天喜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不能脅迫手下轉投到我麾下,只能說服。”賀靈川笑道,“我對他們寬容,是因爲我們現在當真急缺人手。”
水匪熟悉仰善海域,身強體壯,駕船的本事又好,跟岸上的村落又熟,正是賀靈川眼下所需。
最大的變數,無非是忠誠度的問題。
沒關係,人的預期是可以操控的。
裘虎等人仔細琢磨,都是暗自點頭。王福寶撓頭道:“少主看得真透徹。”
賀靈川微微一哂:“我對盜匪的瞭解,恐怕很少人趕得上了。”
他夜裡進入盤龍城,也都在想方設法解決瀧川的水匪之患呢。
王福寶又問:“假使我們收服了二道,還有一道三道呢。”
自家少主已經升級爲島主,斷不可能放任海盜在羣島縱橫來去打秋風,但剿匪歷來是件麻煩事,從前的百列也一直沒法根除盜患。
“那時就由不得他們。”
這話頗爲兇狠,王福寶奇道:“那時又要脅迫他們?”
“爲與不爲,系乎大勢。”裘虎拍拍他的後腦勺,“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這時,攝魂鏡也在賀靈川懷裡問道:“你不怕閔天喜又在敷衍你?等他回到自己老巢,說不定就把誓言撇得乾乾淨淨哩。”
主人和姓閔的之間,又沒用誓言鎖鏈捆綁過。
“說不定。”賀靈川換了個方向吹風,“世事無絕對嘛。”
“但他若是個聰明人,就該評估與我爲敵的下場。”他淡淡道,“我購買島嶼的手續齊備,合法合理,我還可以收取陰煞,這意味着我在仰善羣島佔據絕對主動。他們不過是一夥烏合之衆,敢背信棄義、敢打劫我的客人,我一定不會對他客氣。”
今天約閔天喜見面,不僅對方想給他個下馬威,他也要向對方亮肌肉,誰也沒安好心。
否則強力打手朱大娘爲什麼一起跟來?
只有讓海盜們知道他這人惹不起也躲不起,纔可能歸順於他。
大棒加甜棗,始終是收攏人心的不二法門。
“打不過就加入,本來就是海盜的基本素養。”否則閔天喜手下哪來那麼多人?“他們會想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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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黑,就起風了。
賀靈川這幾天忙得團團轉,翻完溫道倫叫人送來的賬本子,纔想起自己兩天沒去探望鹿洵了。
他剛走到玉衡城的驛館外,恰好鹿洵也從外頭回來,在門口叫住了他:
“賀統領!”
“鹿先生哪裡去?”看鹿洵閒庭信步,心情很不錯啊。
“過幾天要走,我得給族人們買些手信。”鹿洵隨手從袖底翻出一枚玉佩,亮給他看,“對了,你看看這玉!”
他們就站在驛館門外的熒光孢子底下,光線明亮,他手中的玉佩也閃着瑩潤的光。
“漂亮,像荔枝凍。”
話剛出口,賀靈川就是一愣,他怎麼看這玉佩的形狀和色澤都好生眼熟?
“再過三個多月,我孫兒就滿週歲了。”鹿洵笑道,“我想把這塊上好的潼山玉送給他。”
“玉衡城裡,有賣這麼好的玉?”玉石最容易造假,他這祖先別被人騙了。
鹿洵一怔,哈哈笑出聲來:“這是鍾指揮使離開前所贈,不是我從城裡買的!”
“……”你方纔那麼說,不是很容易讓人誤會麼?
鹿洵舉着玉佩往燈下照:“回頭我讓人鐫個字上去。”
賀靈川脫口而出:“鹿?”
他想起來了,這不就是原身的母親鹿莜芸留下的遺物麼?只不過現在的它只是一方空白玉佩,還沒有那個顯眼的紅色“鹿”字。
鹿洵道:“我想鐫孫兒的名字。”
“不如以玉傳家。”
鹿洵聽得意動,猶豫一下就點頭了:“好好,借賀統領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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