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奧古斯塔市迎來了衆神的降臨。
數位香火神從天而降,將所有真神教的信徒趕盡殺絕。世界上最殘酷的鬥爭並非敵我,而是異教徒,香火之道也是如此。
雖然如今香火神庭內部出現了非常大的分歧,但對於真神教的打擊是所有人的共同利益。沒有香火神希望自己的廟宇被打砸,自己的香火被搶奪,更不希望被言傳成異神。
真神教無法對香火神庭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卻能夠污染香火信仰,極大的增加煉化的難度。
就像蟑螂一樣,或許無法殺死人,但卻能夠污染食物。
魔羅早早就離開了這裡,轉戰另一處城市,繼續不斷的散佈猜疑的種子。
期間遇到了許許多多的同行,整個西域簡直就是魚龍混雜,道佛魔三教九流匯聚,可謂是羣魔亂舞。
魔羅也算是長見識,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他發現原來神州的平穩纔是奇蹟。
天地萬世之強者匯聚,是大爭之世,也是一個比修行界更加混亂的世界。
連無相的性命都有人謀劃,放前世難以想象。
西域亂象,暗地裡不知多少強者在推波助瀾。
魔羅只是其中之一,但影響力卻是最大的。
整個香火神庭所掌控的信仰,對這位開創心魔一道的聖王而言簡直就是泥菩薩。
輕輕一碰就倒了。
因爲這些香火神多數都是半路子出家,對於培養香火方面沒有什麼經驗。
最主要的原因魔羅也能猜到。
那就是香火神庭那些真正掌權的頂級強者,例如那位無相級別的大聖人。都是香火當做過渡性的事物,並不打算走這一道,自然不需要耗費太多的精力去經營,這屬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神明的許諾與香火直接掛鉤。
本質上就像人類之中的競選宣言一樣,如果無法兌現承諾就會降低支持率,香火信仰也是如此。
魔羅兩人站在高樓大廈之下,俯瞰的下方又一場暴動。
在這個後文明時代的強人社會,人們高舉槍械與燃燒瓶,就像當年資產階級用火繩槍擊穿騎士們的盔甲一般。
這一次他們面對的是神,一羣來自天外的神。
如此凡人的失敗是早已註定的。
小黑人看着沖天的火光,忽然有種熟悉,當年神州也是這樣子的。
人類這種數量龐大,用每個人都具備靈智的種族,統治成本實在是太高。因爲人是會反抗,會對比自己強大無數倍的存在奮起反抗。
他們也存在着三六九等,尊卑之別,但又有一言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如今西域的凡人也是如此。
“老大,您太厲害了,對於人類這種組成龐大社會的勢力,殺傷力簡直就是無相級別的!”
她近乎拍馬屁般的誇讚,把魔羅比做無相,其中八分假兩分真。
魔羅就像一場大型的香火瘟疫一樣走到哪裡,對於神明的懷疑就會蔓延到哪裡。短短一天時間就能掀動三場暴動,一個月下來就能積累煽動上百場暴動,參與人數積累超過300萬人,波及將近8,000萬人。
“我也不過藉助大勢,曾經的西域是很富裕的,如今也纔過去七八年,凡人可沒忘記從前的生活。”
魔羅搖頭道:“可惜強者往往會下意識的忽略凡人,忽略他們是具有主觀意識的。現在的強者是修士,而以前的強者是有權有勢之人。說好點叫大局觀,叫宏大敘事,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百姓,黎民,人民等等這些詞彙,形容的不是人,而是擺在紙面上的數據,可以不斷錢生錢的財富。”
下方的暴動達到了頂峰,槍聲與爆炸聲起伏不斷,開始有修士介入,有香火神鎮壓,也有凡人飛蛾撲火。
魔羅用一種近乎嘲弄的神情看着他們。
“你讀歷史嗎?古往今來無論社會如何的發展,最終都不過是歷史的車輪滾回來了。人人平等就像一張空頭支票,你可以在上邊寫下一萬億,但沒有人會爲你兌現。”
“其實在我看來,香火神庭也在其中扮演着被推翻的角色。當然那位大聖人有逆轉乾坤之能,但他想要的太多了,就如李長生一樣。”
晚風吹起了一張破紙,飄過暴動騷亂的人羣,隱約可見上邊神庭對於的人人平等的許諾。
這不是大聖人許諾,而是下面的人爲了香火所作出的承諾。
如今那位大聖人好像想要兌現,可終究有心無力。
小黑人眨了眨眼,一時間搭不上話來。
怎麼最近這些頂級強者,好像都很心善?
但拍馬屁的道理是不變的。
“老大菩薩心腸,真乃天下百姓之福,有望功德金身。”
“不,我單純是因爲李長生才顧及凡人的。”
“……”
小黑人無言以對。
她的老大好像真的開擺了,遙想當年第1次見面的時候,魔羅還有心氣與李長生平起平坐。
“您下一步打算去哪裡?”
迴歸正題,小黑人問道:“如今我們已經極大的拖延了西域的香火收集,想更進一步只能更加的靠近聖城。”
“會死。”魔羅毫不猶豫說道,“伱我如今就是梁山山賊,在窮鄉僻壤鬧一下沒問題,打到天子腳下你說皇帝不管嗎?”
這也是他敢來犯險的原因。
自己的分量還輪不到無相出手,對付他的應當是地母這類強者。就像在神州大地,平日裡那些偷雞摸狗的邪魔歪道不可能讓李長生親自出手,一般都是那個清玄小道士解決。
“現在我們基本不能繼續出手,再這樣下去估計大聖人也容不得我。”
“可是樹尊的任務。”小黑人有些前後爲難。
這可不是去打工,能隨便中途放棄。
他們的任務實際上纔剛剛開始,如今看起來攪得天翻地覆,可實際上並未對香火神庭造成傷害。信仰這東西是以武力維持,一旦這次的暴動被武力鎮壓,恐懼會影響民衆很長一段時間。
心魔更像是教唆,而不是精神控制,他們與民衆並沒有直接關係。
所以他們至今沒有被找到。
“等。”
魔羅氣定神怡,好似內心有了某種盤算。
夜空微微發亮,香火神千里投影而來,一道慈祥聖潔的虛影高千米,擡手間撫平了所有人暴虐的情緒。
暴動的人羣在這一刻被摁下了靜止,緊接着槍械,刀槍棍棒,各種爆炸物被放在地上,哭聲此起彼伏。
最終人們躺在地上陷入安眠。
如此溫和的手段,魔羅不用猜就知道是誰來了。
西域頂尖強者之一,地母。
沒人知道她從何而來,也沒人知道她的根腳,只知道她的手段可能來源於鳳凰一族。
“出來。”
清脆聖潔的嗓音落下,天上的神女顯然注意到了隱秘在陰影中的兩人,豔麗的火光照射而來,一切的隱秘手段無所遁形。
一男一女進入地母眼中。
這正是她追查多日的兩個敵人,目前尚未可知其身份,一個精通神魂一道,另一個精通空間。
兩者鬥法之力不強,但都是以神秘莫測著稱,一個跑得快,一個出手沒痕跡。
簡直就是天生的攪屎棍。
地母不由分說手掐法決,一縷火光在虛空乍現,化作聖火寶蓮,破除了黑夜。
漫天的火舌落下,小黑人朝天一點,二者之間的虛空恍惚了一下彷彿高溫扭曲的空氣一般。
層層疊疊的空間讓這短短的幾百米上萬米,聖火寶蓮落到他們身上的時間延遲了三秒。
三秒足夠他們逃跑了。
“老大。”魔羅搖頭表示不跑,隨後騰空而起迎面擊碎了聖火寶蓮。
小黑人很是疑惑,但並未擅自逃離。
轟隆!
巨大的火蓮在半空中綻放,宛如盛夏的煙花。
魔羅與地母都刻意的把戰場往天上拉,前者是要在李長生門前混,後者本性並不好殺。大能強者的好與壞,並不是以勢力爲劃分。
善與惡無法劃定他們,不過是各自所想。
二人一出手便是全力。
天空被罩的明暗不定,厚厚的雲層破了無數個大洞。
漸漸的這邊的動靜引來了更多的香火神加入戰場,短短一個小時過去,魔羅已經被十幾個香火神圍攻,被打的口吐鮮血。
而小黑人同樣被圍攻,但她身形如同鬼魅,一手空間道法竄來竄去。十分力打出去,有一分力落到她身上已經算非常不錯了。
眼看着包圍過來的敵人越來越多,小黑人終於坐不住了。
“老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走!”
魔羅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無形的神魂衝擊波向四周擴散,除了地母以外所有敵人頓時身形不穩,連凌空飛行都難以維持。
虛空震動,兩人的身形瞬間挪移出了十萬米。
地母眸光淡淡,以香火爲道,在虛空之中搭建出一座橋,一步踏出也形成了類似空間挪移的手段。
火蓮沖天,鳳聲啼鳴。
鳳凰真身顯現,天空被燒的猶如晚霞一般。
“艹!果然是鳳凰。”
小黑人忍不住爆粗口,鳳凰與龍族都是頂尖大族,本命神通強悍無比。
魔羅也顯露了聖王法相,無邊的陰影籠罩虛空,其中惡性叢生,萬念俱灰。
心魔之相。
轟隆!
兩人凌空一擊,空間爲之破損,萬里乾坤震盪。
魔羅再度負傷,兩人繼續向外逃竄。
地母緊隨其後,你追我趕足足飛行了上百公里。
突然地母停下了腳步,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周,一個戴着青銅鼠臉面具的神秘人突然出現。
他一手擋住了地母的所有道法,隨後一揮手帶走了魔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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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魔羅輕咳幾聲,鮮血落到地上,在一股莫名的力量滲透進地下。
通過某種手段讀取了幾十公里外一個凡人的記憶,他大概明白自己此刻身處的位置。
西域聖城核心地盤,地中海東南沿岸,一個不起眼的小子。
擡頭,入眼的是一個殘破的教堂,供奉的神像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經被取締。
天父。
十步以外,一個身穿黑色神官服,面帶鼠臉面具的人點燃了蠟燭。
他說道:“先生,我想我們或許可以結盟。”
魔羅笑了。
這就是他冒險所想要引出的人,一個組建神秘集會,一個想要對無相出手的人。
樹尊與李長生應該會感興趣。
至於如何引蛇出洞?
他通曉人心,明白通過那個所謂參加集會的方法是不管用的,只會引起他人的警惕。就算最終混進去,所能接觸到的人與物都無法觸及核心。
讓人主動上門來找自己纔是王道。
口袋中的樹葉微微散發着熒光,某個無上存在朝這裡投來的目光。
魔羅問道:“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
神秘人摘下了青銅面具,一張金髮碧眼的西域人臉龐顯露,面容蒼老,半金半白髮。
眼睛一黑一藍。
而仔細一看五官顯得有些不協調,像是兩個人拼湊出來的。
魔羅腦海中一條信息迸發而,這是他在互聯網上查到的,十幾年前的信息。
他是聖教教宗,唐·裡維。
但好像已經被轉世了,難怪當初能跑。
“我是聖教教宗,徐忠仙。”
小黑人與魔羅眼神交流,不約而同的使用神念交流。
短短兩秒鐘得出了結論。
轉世出了問題,主觀意識並沒有以轉世者爲主,而是互相佔了一半。對方的回答裡身份是現代人的,名字是轉世者的。
徐忠仙似自言自語繼續道:“我與盤瓠有大仇,而你們應該也是奉命行事,不知你們對殺死無相可有興趣?”
要是在前段時間,魔羅會把對方當做傻子,但這一次他神情變得有些鄭重,試探性的微微點頭。
“如何殺死這等無上存在?”
“殺不死。”
“嗯?”
“無相乃天地其一,與天同壽,與地長存。你能殺死他的形體,但無法殺死他的道。大道不朽,大道不朽啊!”
徐忠仙張開雙臂,望着破碎的天花板,環顧天地,神態瘋瘋癲癲。
不同的神魂與意識,沒有一個主次,如何不瘋癲?
魔羅問道:“既然閣下說無相殺不死,又如何言說殺死無相?”
徐忠仙瘋癲的神態瞬間消失,一臉平靜的回答:“可以被取代,當他的道被取代,自然也就死了。”
“如何取代?”
魔羅追問,徐忠仙搖頭並未作答,他只好轉移話題。
“我對殺死無相確實有興趣,只是道友如何證明自己有這個本事?”
“自我介紹一下,小道道號太樸,天機閣兩百一十八代天師,不過這些估計難以讓道友相信。”
徐忠仙重新帶上的青銅鼠面,在天花板缺口落下的月光之中,面具折射出一抹奇異的弧光,如此讓魔羅意識到這也是一件不得了的寶貝。
“在下不才,仙宮逆臣,監天司司主,奉仙命再造新天。”
他張開雙手,語氣之中帶着難以言喻的傲然,一種對天地的藐視,對天地之法的憎恨。
從來沒有哪位強者會憎恨天地,古往今來所有強者都在追尋着大道。
魔羅只在那個名爲飛星的人身上見過這種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