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嫺摩擦了下手腕上的珠子,眼神略帶深意的掃過令君從,在心裡琢磨着將這人煉製成傀儡娃娃的想法,他會有自己的意識,有自己的身體,但他的意識和身體都將不受他的掌控。
好像很有意思啊。
不過這人是令家的人,這就讓她不喜了。
罷了,到時候再看看吧,也許寒溪會喜歡呢。
容嫺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樣,眉角眼梢皆是孩童發現新奇玩具的愉悅開懷。
一無所知的令君從傻兮兮的跟着她,忙前忙後獻殷勤,只能說無知者無畏啊。
二人的話題止住,腳步也停了下來。
容嫺擡頭看着從高處流下的細小水流,很難想象十三年前這裡曾是一片漂亮的瀑布。
曾經,這裡充滿了孩童的歡聲笑語,鳥叫蟲鳴,綵衣的藥鋪也在這片肥沃的土地栽種。
如今只剩下一片無人打理的野地,放眼望去,皆是漲勢洶涌的野草,容嫺臉上的笑意消失,語氣也莫名帶着些沉重:“就這裡吧。”
令君從有些疑惑,他剛想問這裡是哪兒,便見容嫺右手指尖夾着一根銀針,銀針飛快的從左手手腕劃過,殷紅的血跡滴滴答答落在草叢上。
她的動作並不快,畢竟她只是個凡人,如何能快過修士的眼界。但她毫不拖泥帶水,這不快的動作速度卻恰恰好讓令君從來不及阻止。
“容嫺。”令君從失聲叫道。
容嫺被那麼多修士追着時都沒有受傷,如今卻在他眼皮子底下傷着了,這讓令君從神色冷了下來,臉上滿是怒氣。
這人的手是診脈的,是救人的,如何能傷到!
容嫺舉着流血不止的手腕,澄淨的目光中充滿了柔和的包容,她的神色有些沮喪:“君從,抱歉,我幫不到你。”
她垂眸看着地上的野草,枯黃的野草瘋狂的吸收着散發着淡淡金光的血液,裡面龐大的生命力讓它們本能的想要奪取。
令君從的火氣被這可憐兮兮的表情澆滅了,他順着容嫺的視線看去,地上的草木吸收了容嫺鮮血後,那生命力旺盛的場景十分熟悉,他不太明白容嫺話裡的意思。
這不是好好地嗎?爲何她會道歉?
但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令君從額上冷汗都冒了出來,只見那些洶涌旺盛的野草長到極致之時,忽然像被陽光照射到的雪花一般,飛快的融化,最後消失不見。
“這是、怎麼回事?”令君從嗓音乾啞的問。
他的手有些發抖,心裡滿是慶幸。
幸好他沒有私下悄悄的弄些容嫺的血液去給月兒治病,不然月兒的下場定然與這野草無異。
這等離奇的場景恐怕誰都沒想到,令君從嚥了嚥唾沫,目光依舊沒有從面前消失的野草上收回來,他問:“劍帝精血爲何會出現這種狀況?”
容嫺指尖在手腕上的傷口一抹,傷口瞬間癒合,半點痕跡都看不到。
她又從懷中拿出一塊帕子,將腕上的血跡擦乾淨。
等擦完後,掌心一團火焰冒出,將帕子燒成灰燼。
這時她纔看向令君從,眼神依舊澄淨,但卻像深海一般,帶着淡淡的憂鬱:“君從可聽說過‘遮陽’?”
她說這話的時候,目不轉睛的看着令君從,似乎想從他的神色中得到什麼,但很顯然,令君從並沒有聽說過。
令君從一臉茫然的問:“遮陽是什麼?”
容嫺眼裡聚集的風暴瞬間消散,她沉默了片刻,幽幽的說:“我中了一種毒,名叫遮陽。你看到的這幅景象也是因遮陽所致。”
令君從臉色一變,容嫺沒有給他問話的機會,她上前兩步,輕輕觸摸着草葉,用一種聽不出悲喜的語調說:“這種毒讓人永遠不能觸碰陽光,一旦被陽光照到,後果便是你剛纔看到的,灰飛煙滅。”
“但你可以。”令君從認真的強調道。
這毒不能照到陽光,但容嫺現在就在陽光下。
容嫺嘴角微翹,目光柔和沒有半分陰霾,她的眼裡還帶着讓人會心一笑的狡黠:“君從,我是一名大夫。大夫不止可以治病救人,還能下毒解毒。”
她沉吟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自從我中了遮陽以後,便想辦法去解毒。但很顯然,我失敗了。”
她說着失敗時也沒有任何沮喪,就如同她輕描淡寫的說自己中毒了一樣,輕輕柔柔的彷彿不值一提。
“遮陽沒有解藥。”她忽然道。
令君從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朝着容嫺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容嫺彷彿沒有看到他的失態,慢條斯理道:“我用無數至陽藥材煉製了五枚灼華丹,每一枚能剋制遮陽五天的時間,而五天過後,遮陽便會重返而來。但灼華丹卻不能連續使用,它會灼傷人的五臟六腑,唯有間隔時間爲一個月,才能平復好我體內被灼華帶來的傷痛。”
頓了頓,她仰頭看着天空燦爛的陽光,柔柔的說:“今天便是第五天了。”
令君從倏爾看向容嫺,那人背對着陽光看向他,光芒模糊了那人的神情,模糊了那人的身體,這一刻的容嫺虛幻的讓人害怕,似乎一個不經意間便會如那野草般化爲烏有。
“容嫺。”令君從聽着自己語氣堅定的說:“會有辦法的,遮陽一定能解的。”
他忘不了這人在懸崖上雙手捧着陽光,如同抓住了一切時的滿足幸福。也忘不了這人看向陽光時,毫不在意自己被灼痛的雙眼,哪怕淚眼婆娑也充滿眷戀。
“我會找到辦法的。”令君從重複道。
他眼裡一片真摯,態度堅定的好似什麼都不能讓他改變主意,哪怕前方刀山火海,他也不會後退半步。
令君從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他不敢想象容嫺今後一生都只能躲在黑暗中的生活,那雙溫暖澄淨的眸子應該充滿了溫暖,而不該被陰冷和黑暗覆蓋。
容嫺彎了彎眸子,暖融融一笑,喟嘆道:“我相信你。”
一個多情的人,總會爲了自己鍾情的人去做些難以理解的事。
從她看到令君從第一眼時,她便感應到令君從身負大氣運。
她身懷功德,又與業力糾纏許久,對這類縹緲的東西稍微有些感應。
容嫺:本座一點都不想會心一笑,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