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生活在宿命裡,包括我也是如此。
從小到大,我一直做一個夢,一個女孩,打着一把傘,在一座南方小拱橋邊,背對着我站着,似在等我,每每我跑過去,要見到的時候,她或消失不見,又或我從夢中醒來,很多年,這成了我的心病。
我的內心一直篤定她存在,我要找到她,這也成了我成爲陰陽先生的最大緣由,因爲這個職業,通過網絡,可以讓我踏遍祖國的任何地方。
但是,世事難爲,在我將近十幾年的尋覓中,仍是毫無頭緒。
後來我去問師父,說了我的夢,師父說,“這是你上輩子的執念,既然是執念就應該放下,你若是這樣執着,你會害了那個人,自己也要承受莫大的痛苦。”
“什麼痛苦呢?”我問。
師父搖頭,再也無話。
那天夜裡,我退出師父的房間,在門前跪了一夜,我知道師父也一夜未眠,或是知道我要做些什麼吧。
當我第二天走的時候,我的師兄送我,與我說,“師父是疼你的,莫拿自己再做交換了,你已經爲你父親付出了十年,再這樣你可能....”
“師父擔心我用鬼?”我問。
師兄點頭說,“他老人家知道你的脾氣,改變不了的,我只能帶到老人家一張紙條。”說着師兄把一封信給我,拍拍我肩膀回去了。
我拜別師兄,打開師父的信,裡面只有八個字,“生不相見,死不必來!”
當時我並不明白師父何意,想着他看我執念太重,不見我就是了,其實不是如此,現在的我已然明瞭。
離開師父那,我回到老家,在原來給父親換壽的地方,簽了契約,希望可以用這個方法找到她。
契約已籤,其實我也不知她以什麼方式出現,一直這樣迷茫的過了一年多,到一六年的冬天,我師父去世,因家中瑣事沒有去叩拜。
又過了兩三個月,有一個人加我微,問“你是一個陰陽先生吧?”
我答,“是的。”
她說,“我對這個非常感興趣,能不能請教請教?”
我嫌打字麻煩,和她接了語音,這一接語音,我知道,她來了!
我回答了她幾個問題,具體什麼問題我忘記了,最後我問她,“是不是有嚴重的心臟問題?”
她停頓了一會,問,“你怎麼知道?”
我答,“可以聽得出的。”
她說,“是的。”
我說,“你可能會死,知道嗎?”
她答,“知道,從第一天有心衰的問題就知道了。”
我愕然,覺得她不怕死。
她給的回答是,“怕,但遲早也會來。”
我只能笑笑說,“你死不了!”
是的,當時的我就準備給她換命,更多情況是因爲我自己的不捨,因爲內心肯定她就是那個夢中人,至於關於情還是愛,我也不想想太多了,都已成家,不能多想,值得欣喜的是原來她是存在的,這是在那十幾年,我最開心的時候。
答應了要換,我準備了些東西,去了她的城市,當我見到的時候,她的確已經病的厲害,那天我們聊了很多,直到她離開,我都恍恍惚惚的,我只記得,那天我啜泣了很長時間,因爲這一路,我走了很久。
當晚,我準備了黃表,晚上就去燒了,但是中間被警察看到我燒東西,被罰了幾百塊,好在我扯了個謊,搪塞過去,沒有被拘留。
後來我們見了幾次面,吃飯聊天,覺得那段時光的美好,超乎了人生其它時間的一切。而她在一個半月後,身體已無大礙,最後回到了工作崗位,直到現在依然很好。
快樂的時光,總會結束,那年夏天,我的母親走失了,我一夜沒有睡,一直找,她是智力障礙,我怕她出什麼意外,也是造化,第二天機緣巧合,我找回了母親,那時我知道,我師父說的我要承擔的痛苦,要來了。
母親走失事件的一週後,我的姥娘去世了。
半年後,母親一直說不舒服,我帶她去醫院檢查,因早晨吃過東西,醫生建議第二天來。我看也沒事,帶着母親去浴池洗澡,北方的冬天,一般都去澡堂的。
在單間裡,我看到母親突然瘦弱的樣子,覺得母親的時間可能已不多,那晚我哭了,一夜無眠。
第二天檢查結果出來,母親的腹腔裡已全是癌瘤,是晚期了。那段時間,我像瘋了一樣,找了很多的辦法,想多留母親一段時間,可已經遲了,三個月後,母親辭世,留下滿心酸楚的我。
當然母親受的苦不僅僅是這些,有些事情我不能在這裡寫,想來都是如鋼刀扎心。
再後來,她知我痛苦不堪,我在她那裡待了有七八個月,最後我與她愛人、孩子都很熟悉,我們相敬如賓,可是我永遠也忘不了失去母親的痛苦。加之我拿自己的一些東西,換了遇到她的條件,身上沾了陰寒氣,亦是身心具疲,另外也擔心自己會影響到她,以及和她家人的關係,我便從她身邊決絕的離開了,後再無聯絡。
後來的日子,我遇到了一位中醫朋友,他看我體寒,爲我切脈,很是詫異的問我,“你怎麼也玩這個東西?”
我說,“不是,是因爲契約。”
他點頭說明白了,“執念吧。”
我沉默。。。
事情過去兩年多,我依然放不下母親的事情,因爲按我當年的推算,母親的壽終是七十六歲,或者是因爲我自己的執念,害母親折了十幾年壽命。
若是當初我放下執念,不去做那個事情,或現在我母親還在人世,所以有時候,放下,或者是一個好事。
幾年後,我已尋到,父已轉生於蘇州,而母轉世在江蘇丹陽,暫未尋到,只是希望他們能再續前緣,我便心安了......
自母親大去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遊走在街頭巷尾,與乞丐爲伍,那時只想心中空蕩蕩,不去思考世間事。
某日,我帶着一瓶酒,少許菜,與一個牟姓的拾荒者對談,問他,“這樣的生活快樂嗎?”
他答,“人,心裡沒有痛苦,也就沒有快樂了,都是相對的。”
我不明白其中意思,看着他。
他頓了頓說,“世間若無黑夜,也就沒有了白晝,沒有寒冷,你怎麼知道溫暖的美好呢?都是一樣的。”
我答,“”是的!”
他接着說,“我沒什麼痛苦,因爲沒什麼可擔憂的,孤身一人,無家無業的,死了就死了,活着有一口就吃一口。而你,”他指指我說,“和我不同,你有家,有孩子,就有未來,人,不能一蹶不振,我們只能向前看,爲了自己和家人的未來。”
我喝了口酒,點頭說,“是的,人不能爲了自己活着。”
他也點頭說,“你母親的事情,過去了那麼久了,放過自己,學會愛自己,就是對自己母親最大的慰籍,失去了,永遠不能再回來,我們只能珍惜眼前,若是一味生活在痛苦中,不在乎眼前擁有的,一旦都失去了,那打擊可能比現在嚴重的多,我可不想看到你這樣。”
我看着他,似乎醍醐灌頂,內心鬱結開了大半,我甚至有些驚異,一個拾荒者竟有如此繁複的內心。
後來他來找我,後面還跟着警察,我問,“怎麼了?”
他笑笑說,“有些事,總要面對,你現在明白了吧?”
我點頭。
他擺擺手說,“現在我也明白了,再見了,兄弟!”
後我們再也沒有相見,我想,他明白了面對自己的人生,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