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一四 戰於沙野,颯血玄黃 中
這位羅生門彌羅大王座下,羅仁杰練氣士,身形短促,不過五尺,白面無鬚,卻頭箸一頂尖尖高高的鐵冠,似乎就將身形拔高了幾分一般。
練氣士到了丹元之境,其實對於形容相貌,已然多可由心而變化,況且舉凡練氣之士,能夠修道練氣,必然資質不凡,又所謂形與質齊,修道有成者,多半相貌形容上差池不到何處去。
是故那凡俗之人心中,雖未見過,卻也想來那些天上高來高去的神仙之人,個個俊美倜儻,美麗飄逸,並非是沒有道理的。
只不過凡事皆有異類,各等形狀的,都不罕見。也有那練氣士,生來就一副猥瑣形容,也自不在意,譬如這羅仁杰。
石生一眼就見了這人與自己境界相當,聚神之境,便也不在意,管他如此裝乖模樣是何意思,自顧抓了玄煞劍,劍氣指處,已然出了大軍陣營,劈頭就是一劍。
那羅仁杰卻昂着頭,把那尖尖高高的鐵冠,直刺虛空,連着整個身軀,好似一個陀螺一般,直旋着刺擊了過來。
這等御空與擊殺之法,倒是聞所未聞,其速竟然不在石生之下。
他兩人本就在各自陣前,兩下一殺,陣地中央不足萬里,石生如今之修爲,劍遁之術何其迅猛,一遁之下,嗤喇一聲,一條劍氣就已然與那陀螺飛旋一般的勁氣正正擊在了一處。
石生卻是運足了真氣、罡芒,畢集於這一劍之中,雷霆殛滅。
孰料,這羅仁杰果然不是易於之輩,石生視線之中只是一個模糊,那螺旋之力就在劍氣之上猛地一蕩,被一擊削減了不下五成,餘威卻是不減,鐵冠猛烈顫抖,激盪之間,似乎連虛空也震盪得浮動,眨眼之間,就掠到了他近前,直刺當胸。
石生得計一笑,抖開了左臂大袖,狠狠就是一抓!
他竟然連對方尖銳無比的螺旋真氣也直接就運手抓攝!
羅仁杰猥瑣形容之下,顯露得意笑容,以爲這對頭好不愚蠢,竟然以元身直抗自己刺天冠的螺旋刺殺!
“愚蠢!”羅生大軍一方,陣前一架雲霧托住的雲車之上,彌羅大王厲喝道,“絳雲宮何時竟然有道真一等的法寶,並且竟然還是護身法衣!”
無生大王依舊隱在黑霧之中:“此子倒有些奇異,氣息古怪。”
羅生門兩位大王言語之間,那羅仁杰已然被石生運手一抓,就狠狠地抓在了當頭,猛地一擰,就生生地凝轉下來了頭顱,那一件不過上品寶器,連靈器也算不上的刺天冠,也成了一團廢鐵。
石生手中握緊了那石,叉手抓在了對方當胸,只是一個剎那,就生吞活噬了對方體內元神本源精光。
一股光華氤氳的流光涌入元身,被自己元神本源一撲吞噬了,頓時又壯大了半分。
時至今日,他連連吞噬了多人元神,雖則依然是聚神之境的境界,然而其元神本源之壯大,只怕早已到了聚神之境的巔峰,能夠直接撞破天心門戶,開啓靈竅,元神端坐其中,成就開天之境也未可知。
“今日抓殺幾人,倒是可以試上一試!”從踏入修道練氣這一世界以來,直至今日,他之精進,其實已足以令世間練氣士爲之汗顏。
那羅仁杰便只一個照面,當即就死。神形俱滅,飛灰了賬。
石生當空虛立,彈劍而嘯:“誰人再來?!”
玄溱遠在大軍陣營之中,忽五指箕張,猛地一按,頓時陣前足足十萬面獸皮大鼓,就都劇烈一震,轟隆巨響。
立即,兩百億大軍鼓譟起來,聲震九霄,若非是所有大軍的士兵、馬匹、坐獸等等,早已被練氣士施法封閉了聽覺感官,只怕這等呼嘯之下,就要活活震死不知多少。
石生神色不變,正要再喝一聲,那對面陣中,也就鼓譟了起來,一條長虹捲了出來,作迷濛青輝之色。
那青虹之中,卷着一人一劍,人未至,劍已殺來。
“這廝倒是聰明!”石生心頭嗤笑,便一劍劈出,嗆啷一聲,折了那劍,更不給對手喘息之機,足下連踏,凌空蹈虛,只踩了兩步,就迎上了這人近前。
可憐這人連個名號尚未及報,就被一支晶瑩燦燦的真氣大手一下拍來,直拍得元身迸裂,狀如五馬分屍一般。
石生身形隱於真氣大手之中,早就一把抓去,直透這人當胸,竟然未能吞噬到元神。
突然手心吸力如潮,一把就捲住了這人已然被直接拍落,幾乎粉碎了的頭顱,好比壓榨一般,拉了過來,一下抓攝,就抓出了一條青色神光,正是對方元神,竟然在最後關頭完全遁入了天心靈竅之中,妄圖躲過一劫,留得元神,再圖後事。
可惜石頭妖爺爺打的就是吞吃噬人元神的主意,且越發地愛上了這勾當,怎會放過了他去。
“原來竟然是開天之境的對手,已然開啓天心靈竅,能夠坐住元神,怪道有這心思,只是可惜未至化神之境,否則元神本源精光徹底化成了元神,我倒還難以一下吞噬了。”石生念動之下,忽然驚覺全身一攝,似乎有許多冷冽的寒氣衝擊到了自己元身之上,一絲絲顫慄涌起,連元身肌表也陡然炸開了縫隙一般……
他掃視四方,知道自己連殺兩人,只怕是引起了大忌諱。
況且他心知肚明,雙方都有煉神返虛境界,真人級別的高手存在,連玄溱都能看破他的護身法衣乃是道真之器,何況他們?
還有手中玄煞劍,也不是一般貨色,若連斬兩人之後,還不引得人矚目,那就真真是出了奇了。
他自知什麼是見好就收的道理,當下拂袖振衣,仰天大笑:“羅生門不過這等貨色,就敢犯我落辰翰海沙漠?徒然赴死,不如早去,尚不得我落辰仙道至尊降下罰了,要了爾等全部性命!”
他將這話說罷,哪裡還會遲疑,掉頭就疾走而回。
他當先去打這頭陣,自然是因爲代表了落辰翰海沙漠的緣故。
連出兵之前,祭拜落辰仙道,那磐石真人尚且要遣弟子去請他與玄溱,也正是這個緣故。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行,那羅生門所圖不小,然而萬象不惑門與恆山派所圖,又豈能小覦?雖則對於磐石真人行爲甚爲不滿,但是無惑真人其實心頭卻是贊成的,他們沒有羅生門的膽量,不敢涉足落辰翰海沙漠,然而一戰之後,那茫茫西方,有的是肥土人口可以撈取……
他所不滿的,其實在於爲何去請到了石生與玄溱的是恆山派,而非是他萬象不惑門。
如此大事,他那師弟無風,也是真人級別的高手,竟然還能躲在萬象不惑門修煉甚麼秘法……恆山派掌教自然是不會信的,只不過是被那不動真人搶了先罷了……
他這一走,頓時超過兩百億人瘋狂呼嘯,竟然將羅生門一方憤怒得欲要衝將出來的人給嚇住了。
石生當先出手,連殺兩人,若是就此讓他去了,那麼羅生門一方,一樣達到三四千之多的練氣士,豈不是行將顏面掃地……
“兀那小子!且先休走!吃某一斧!”
陡然一聲厲吼,石生腦後一震,好似頭頂炸了一記焦雷,轟然巨響,只震得他幾乎顫巍了御空而飛的方向。
這炸雷一樣的厲吼驟起驟至,巨音如波翻騰,聲至之時,一片近乎撕裂一切的殺機與銳氣,已然到了腦後!
石生不必腦後生眼,想也不想,反手一抓,就是一支真氣大手,與此同時,劍遁疾去……
那真氣大手雖則厲害,卻哪裡抵擋得住,就被一條足有百里長的巨大罡芒劈作了粉碎!
如此悍然,近乎不留一絲餘地的一擊,竟然靈轉如意到了極點,生生逆折,橫向直掃,依舊斬向已然身在足足千里之外的石生!
這條罡芒,猛烈、狂暴、灑脫自如,早在直擊背後之時,石生就已知曉,這廝至少也是化神之境的高手!
“一劍七辰!”
玄陰真冰寒氣,地底煞火元靈烈焰,無妄無生無命劍氣,甚至還有一股包容攝拿一切的真氣,一齊發出,化出辰光,似乎是這清朗白日之中,忽然天穹之外的星辰墜落,大如天之印記,猛地印去!
七點辰光劍花絢爛無比,直直印在了罡芒之上!
劍花迸濺,罡芒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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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一杆裂天大斧,足足百丈來大,就到了他的頭頂,劈斬下來,不見一絲罡芒,只有一股斬殺一切的氣勢,與鋒銳到極點的刃鋒……巨斧彈指而下,在石生視線之中越發混凝,直到如同尋常雕花板斧一般大小,卻已然到了面門之上……
那羅生門陣營之中,彌羅大王穿白色道衣,身形清瘦,面貌卻是不清,只將袖中手指彈了又彈,冷冽說道:“儲元納神珠,竟然落在此人手中,還煉入了飛劍之中,那羅慶安死於他手,想必莨敂也是……境界低微,鬥殺起來竟然這般厲害,卻不尋常。”
石生又是一劍指天,卻不是劍遁之術,而是全身上下,忽然暴起猛烈的灰煙,剎時瀰漫到了千百丈方圓,又劇烈一縮,就成一團灰色圓球,裹住了他,猛地直直往上撞去!
這一切電光火石,石生一劍點在那巨斧之上,直覺一股覆天之力壓來,透發於這一點,就知不是自己眼下所能硬悍,卻也不懼,忽然囁聲作嘯,直刺霄宇。
灰色圓球之中,陡然綻射開來兩隻巨大的灰色羽翼,錚錚如鐵,足足百丈之長,狠狠一震,就直衝而上,嗆啷嗆啷掃在那巨斧之上,竟然生生地將之掃飛了開。
石生何敢遲疑,扶搖衣的妙用越發厲害,這一下掃飛了巨斧,就如一隻龐然蒼鷹一般,振翅疾飛,化灰色長虹倒捲了回來。
他一面疾走,一面長聲喊道:“這位道友,爾以化神之境戰我聚神之境,若是無人之地陰殺也就罷了,只是眼下,豈不羞死?”
只是雙方練氣士,卻哪裡還聽得他這些,紛紛驚呼:“原來竟是妖修!一頭蒼鷹……怪道斬殺了先前那兩人如此輕鬆。”
石生先前斬殺的第二人,乃是一名開天之境的練氣士,此時他運用扶搖衣這件真器法衣的妙用,就讓人誤以爲他是妖修練氣士,乃是一頭蒼鷹修煉所成。須知舉凡妖修,雖然比之人修艱難了百倍千倍,然而依仗先天之優勢,一樣境界修爲的妖修與人修,往往人修遠遠不是人修的對手。
也正因如此,人修多以斬妖除魔之名,行殺戮精怪靈獸,乃至於修成了妖的妖修之實,倒不僅僅是因爲他們多半渾身是寶,令人垂涎。
雙方之中,只有那麼寥寥幾人,纔看得出石生並非是妖。
自然,這也只是他們看來。他們哪裡能夠看破石生之行藏?昔日傲來島上,千羽老妖乃是因爲石生本就是他親手帶回的緣故,才得以知曉他的真身,就連那化骨尊者,與千羽老妖一樣的高手,都未識破得了石生。
石生疾速而去,那廂玄溱早迎了上來,照頭就是鎏金大手印,一把抓了那巨斧,地底煞火奔涌,彈指之間,那見下品靈器的巨斧,竟然就在兇威熾烈的地底煞火之中消融了下去……
況且玄溱煞火鎏金元神法體之中吸納的,乃是地底煞火元靈,其熾烈非同一般,眨眼之間就將那巨斧融成了汁水,劈手打了回去。
頓時就在那虛空之中,一個隱匿着的肥肥胖胖的道人就現了行跡。
煉化法寶之時的熾烈汁水,淋得滿頭滿身,登時哇呀慘呼不絕,一蓬烈焰當頭燒來,立即就焚盡了元身。百億人之前,玄溱卻不好就抓攝了元神來煉化爲己用,便就照樣煞火元靈一撲,就將蹦出來的一條元神也燒成了飛灰……
殺人務盡,何況還是敵人。
玄溱長笑起來:“羅生門忒也無恥,果真是敢打我落辰聖地主意的賊鳥道派!”
就當是時,那羅生門陣中,忽然一個不怒不火的聲音響起,彈指之間就傳遍了雙方陣中,數十萬裡方圓!
“這位小道友,你殺了本王衛將莨敂,本王使者羅慶安,更奪了本王賜予他的儲元納神珠,且先留下來吧!”
石生與玄溱心頭俱都一突!
彌羅大王!
當日羅生彌羅門降臨,抓去了還元子與月魔洞主那隻大蜘蛛,臨去之時,就曾傳來彌羅大王的聲音,淡漠,蒼茫,無情無怒,就是這般。
忽然一條白芒,粗如山嶽,耀如驚鴻,電般橫跨數千裡,就到了兩人頭頂,化一支手掌,竟無煙火氣息,無殺戮氣息,就那麼輕輕一捏,就捏向了石生!
他所謂“留下來”,竟然並非只是指已然被煉入了玄煞劍之中的那枚圓珠,而更是指的石生的性命!
一瞬間,諸般色彩在石生眼底閃過……身邊的玄溱似乎也呆滯了,兩人似頂梁骨走了真魂一般,彷彿徹底失卻了反抗的意志。
面對羅生門彌羅大王,這位絕對是真人級別高手的出手,以他二人的修爲,實在沒有一絲抵抗的機會。
只是,這兩人卻哪裡是輕易服輸就死之輩,猛地都卓立身形,叉*開了手掌,似乎就要直直地迎向這真人級別的一擊。
石生心頭雷光乍射……那枚石頭是他的大殺器,然而,他卻知道,自己更有一件更大之殺器!
千羽老妖與化骨尊者一齊亡命其中,使得他心底深處,絕不願意動用這件大殺器。
神仙之器!
神仙之器但出,若非神仙之人,自然是通通殺之!
那口破爐子!傲來島雲嵐宗的鎮宗之寶,紫綬仙爐!
“彌羅大王!這是何意!”
轟隆!
彷彿天也塌陷了!
一條人影陡然出現在了兩人之上,竟然就這般掄動了拳,化臂如天柱,狠狠一搗,一拳搗在了彌羅大王的這支大手之上!
“不動真人!”
石生與玄溱都料想,那無惑真人與磐石真人自然不會就這麼讓自己二人甫一出面,便就死去,縱然是心中一萬個希望自己兩人死了,也不是這個時候。
石生當即收了手,那爐子幾乎已然被他抓在手中,就要一把掀了爐蓋,舉在頭頂。
他與玄溱對視一眼,各自若有深意地一笑,就已然被一股力道捲住,一陣激烈震盪,似乎是撕裂了虛空而行,就已然回到了大軍陣前。
那位恆山派掌教磐石真人的首徒,同樣已臻歸真之境的不動真人,一拳搗去,擊碎了彌羅大王的一手抓拿,又將石生與玄溱送回,自己卻原處未動,全身一股巍峨如同山嶽的氣息爆發出來,彷彿一座萬萬丈之高,萬萬鈞之重的山嶽,降臨在了虛空,任是萬千罡風,鋪天巨力,也動搖不得。
“不動不動!惟恆爲尊!”
轟隆!轟隆!轟隆!
真正的人仰馬翻!雙方陣前,前陣不知多少億萬大軍翻倒在地,紛紛就死,就是那天空之中的練氣士,凡是煉氣化神境界之下的,也都立即神念被動盪,墜身落下。
無惑真人與磐石真人猛地厲喝:“全部,殺!”
“殺!”“殺!”“殺!”
其氣似騰龍,其勢如奔虎!
兵戈億萬萬,殺機何雄哉!
所有雙方兵士,坐獸,都運用了神行符籙,頓時奔騰起來,不下練氣士御劍、御空而行,萬里只需片刻及至。
真正令人膽寒的激烈相撞,金鐵血肉紛飛四濺,沒有任何氣勢可以堪比,那些天空之中的練氣士,也爲之震懾,心膽俱寒。
血氣奔騰上九霄,彈指染遍半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