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層一陣涌動,顯出天明狼狽的身形,剛一站定,他便面色急變,雙目緊閉盤膝而坐。
當意識到不妙的那一刻,天明便起了防備之心,用經脈內僅有的一絲真氣,刻畫出一道土遁符,奈何剛剛煉出真氣,微若遊絲,他不得不一邊對兔子虛以委蛇,一邊反覆蓄力,才艱難的在實在拖不下去的那一刻完成這道簡單的土遁符,成功的藉助大地無處不在的力量遁出數裡地,暫時擺脫了來自兔子的危險。
隨着天明默唸心法,兩道近乎透明的氣流自他鼻間奔涌而出,又跟上他一呼一吸的節奏,漸漸的凝實,來回於他體內跟外天地之間,最後被天明一口吞入,迅速穿行條條經脈,歸入丹田。
天明霍的睜開眼,一骨碌爬起來擇了個方向就開始奔跑,按照他的估算,那一道初級土遁符最多能遁出一里之遠的距離,完全不夠保證自身的安全,而此時也來不及再刻畫出一道遁符,只有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再說。
天明能感覺到遠處一道沖天的殺氣,正在急速朝着自己而來,好似牢牢的鎖定自己一般,不由暗罵一聲,兩隻腳更加用力的撒丫子,剛剛恢復的一點真氣,不足以在片刻之間發動道法,故天明只能單純依靠奔跑的速度。
“林?”奔跑中兩旁的景色飛速倒退,天明只來得及看到隱隱一瞥的石碑上好似有一個古老的篆體“林”字,還來不及多想,便一頭撞進莽莽羣山之中。
眼前一花,天地瞬間昏暗潮溼,隱隱有一股腐敗的氣味瀰漫,就好似林子裡面和林子外面不是同一片天地,外面烈日高照,一進林子卻如同墜入地獄,陰冷的氣息令人肌體生寒。
那股殺氣在天明的感應中驀地消失,好像自己真的進入了另一片空間一般,與原來的天地事物再沒了半分關聯,那視線盡頭一望無際的昏暗,令天明隱隱覺得不安,四處腐朽的殘枝與地上鋪集的黃葉,成了行進的阻礙。
要麼是被橫倒在地的樹幹阻住去路,便是一腳踏入枯葉之中,身子立馬下陷,使得天明不得不每前進一分就格外謹慎,四周出奇的安靜,沒有一絲鳥獸蟲鳴,安靜的有些詭異。
天明凝神戒備,寧願放緩速度,也要探清每一步的虛實才落腳。
就這樣,一路走出這片詭異的林子,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不過展現在天明面前的,又是一片浩大的世界。
無數妖獸橫行,殘酷征伐。
天明的到來,立馬吸引了周邊幾隻怪獸的注意,嗷嗷怪叫着朝他撲來,天明想也不想,立馬掉頭就跑,躲入樹林裡面,那幾只盯上他的怪獸在林子外面發出憤怒的咆哮,卻是不敢踏入這片林子一步。
天明好奇的試驗了一番,確定這片林子是眼前那些怪獸的禁地之後,便放心大膽的開始修煉,偶爾有所突破便出去殺戮一番,磨合自身道法,於實戰中感悟天地生殺的奧義。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天明的鬍子,頭髮,都長得老長,他的神功終於大成,隨着晴天一個霹靂,天明跳出樹林,一路往前衝殺,顯然是不打算再回到這裡了。
經過一次次險死還生的搏殺,天明雙目逐漸染上一抹血紅,格外妖異,又似,被殺戮侵入了心神,即將變成只知道殺生的機器。
當擊敗這片地域的王者之後,天明以殺證道,舉霞飛昇,成爲了萬古只聞傳說的仙人。
從此他遊離世間,放。蕩紅塵,逐漸迷失自我。
在一次小憩之後,天明微眯着眼,看向空中的烈日,他的弟子神態恭敬的俯首站立於他身旁兩側,靜待他的教誨。午後的陽光,撒在他的身上,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不對!”天明突然睜大眼睛,環顧這片天地。
“師父!”衆弟子見他醒來,齊齊叩首。
“不對!”天明沒有理睬跪伏在地的衆多弟子,他帶着一絲茫然回首過往,總感覺有些詭異。
“夫君,你怎麼了?”一妙齡女子款款走至天明身邊,善解人意的爲他擦拭額頭的細汗。
隨手掀開女子,引起她一陣嬌呼,天明緊皺眉頭,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夫君...”女子雙瞳似水,略帶委屈的再度糾纏上來。
“滾開!”天明一聲大喝,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衆多弟子噤若寒蟬,連女子都不敢在糾纏上來,只好雙眼含霧,委屈的在原地抽泣。“你將我復活,就是爲了罵一罵人家麼...”女子擦拭着眼中的水花,止不住的顫抖。
天明嘆息一聲,將女子摟入懷中,“小師妹,我...”突然,天明雙目一亮,“兔子?對兔子!”
“什麼兔子?”懷中女子帶着一絲迷濛仰起頭看他。
“早在我出世之日,便與兔子加下死仇,她鐵了心要殺我,可是,卻沒有再出現過。”天明終於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了。
以他和兔子之間的樑子,兔子怎麼會平白無故的放棄對他的殺念呢?
“說不定...她早就死了呢?”女子猜測道。
天道無常,這個猜測也有道理。可是,卻並不能解開天明心中的疑團。剛想再說什麼,天明雙目內閃爍出兩道詭異的紅芒,他身軀一震,面部浮現一抹茫然,忘記了自己剛剛生出的疑惑,大笑一聲,天明摟着笑的詭異的女子,帶領衆弟子繼續雲遊四海。
“呼!氣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氣死我啦!光頭,我要殺了你!”兔子帶着滔天的怒火,一路追趕,一路咒罵不停。
“可惡!”看到天明的身形,兔子咬咬牙,當空一腳向他踹去。
“哎喲!”正和徒弟們談天說地的天明突然前撲,摔了個狗吃屎,他一臉疑惑的環顧四周,“怎麼回事?”
虛空中好似有一隻他看不見的大腳,屢屢飛踹,將天明當球一樣踢來踢去,仍憑他如何反抗,都無能爲力。
“奶奶的,見鬼了!”抹去嘴角的血跡,天明一臉凶煞,此時的他,早已成仙,卻莫名其妙的被捉弄了,暗中的敵人其實力之高可想而知。
剛剛站起來,一隻無形的大腳再次狠狠踏下,將天明踹入地面,動彈不得,衆弟子皆面帶驚奇的看向狼狽的師父,一臉不解。
“師父...您這是演繹的什麼道法?”一弟子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
天明還來不及作答,又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他的面部,踢掉他幾顆牙齒,令天明心頭萬分火起。
“死光頭死光頭!”兔子整個人站在天明倒下的身體之上,又蹦又跳,將他全身踏出無數腳印,而古怪的是,天明在她腳下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咦,這麼不禁踩?”看到天明毫無反應,兔子好奇的跳下天明的身體,仔細觀察他的脈動。
“好啊,又裝死,老孃踹死你!”感覺到天明心律的跳動之後,兔子大怒,當下毫不客氣的出腳,將天明踹飛,可以清晰的聽到這一腳之下天明肋骨斷裂的聲音,但是,天明的身體像個破麻袋一般飛出,還是毫無反應。
鮮血,自他的嘴角緩緩淌出,但他仍然一動不動,格外詭異。
跳到天明身前,兔子指着他大罵,“你是不是知道逃不出兔孃的手掌心,所以打算裝死矇騙我?哼,人類都是一樣的狡詐,哪怕知道本兔兔猜到了你的打算,還要死撐着,你是不是以爲只要死撐就有活路?告訴你,做夢!哼!本兔兔不會輕易放過你的!”說完兔子俏臉含煞的一腳踢出,將天明踢飛,但他還是一聲不吭,就好似,他的身體裡面根本沒有靈魂一樣。
片刻之後,天明全身破爛,鮮血淋漓,看上去慘不忍睹,但兔子也是被他的一言不發激的心頭火起,勢必要將他打出聲來才肯罷休。
在衆弟子面前,天明被無形的敵人打的痛不欲生,悽慘不已,偏偏又不知如何反抗,那些弟子瞧見他的慘狀,不禁輕嗤一聲,眼中逐漸涌起一抹不屑。
“什麼仙人,騙子吧!”
“滾球,老傢伙!”
“擦,神棍,敢騙你大爺!”有些激憤的弟子不但咒罵,還挽起袖子開始動手,朝着在地上翻滾的天明一頓海扁,氣的天明連連怒喝,卻無能爲力,他沒有看見,那些弟子眼瞳中妖異的色彩。
而那位平時對他千依百順的溫柔女子,卻是沒有出現。
打的累了,兔子攤在地上連連喘氣,她佩服的看了一眼天明,道,“你們人類是什麼變的啊,這麼經打,這麼能忍!小兔子佩服!”說完,她還朝天明軟綿綿的身體一拜,當然,天明沒有給她任何迴應。
兔子神色變幻不定,不知該如何處置打死都不做聲的天明,突然,她回首怒斥,“何方鼠輩,出來!”一團巨大的火球瞬間成型向着遠處轟去,就在剛纔,兔子生出一種強烈的被窺視感,當下毫不猶豫的朝着感應到的地方出手。
“何方鼠輩!”天明滿口牙齒都被打落,他內心的憋屈積攢到一個程度之後,終於爆發,這一聲帶着嘶啞渾厚,驚天而起,劃破萬里山河。與此同時,一道同樣的聲音自遙遠的地方傳遞而來,就好似隔着數個輪迴與天明的怒吼形成迴應,彼此交融。
兩道聲浪糾纏在一起,層層迴盪在天地,如同那斬破黑夜的光芒,瞬間撕碎天明身週一切景物!
軟到在地的天明驀然睜開眼,透過眼角粘稠的血液,看到了兔子凝神戒備的身影。
“剛剛的一生,是幻境?”天明若有所悟的沉思,接着感覺渾身發涼,什麼時候開始,墮入幻境裡面的呢?經過了一生,都沒有將其堪破。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