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男子走上前去拉起柳思的手,柳思猛然一怔,慢慢站了起來,清秀的臉蛋兒上佈滿了一道道淚痕,只是雙眼變得沒有了神色,那男子拉着她走,邊走邊吟道:
可憐世上多情人,情到深處不能忍。手擁枯木說西子,沉迷污海言廣寒。肉眼豈識人本像?狡詐奸猾另有心。何必癡纏俗世愛,夢入幻境神仙人。
柳思聽後雙目越發顯得無神,像一隻木偶一般任聽使喚,那人拉着她笑道:“柳思妹子,你長的實在是俊俏,千年了,我夢魔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可人兒,不如你我就在此處了卻一生如何?”
柳思嘴裡只輕輕道:“陌,陌。”
夢魔哈哈大笑,就要作勢將她抱起,卻只聽背後傳出一聲冷喝道:“賊子,安敢傷我家思兒。”
夢魔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清秀的少年站在後面。
夢魔笑道:“好個方陌,竟能追到這裡來。”
方陌怒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對思兒施了什麼蠱術?”
夢魔輕輕一嘆,手中忽然又多了把摺扇,他手一揮又吟道:
可憐,可憐!世上情種惹人憐,我本赤心天可鑑,頑子不識猶可嘆。
方陌見他裝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像極了那佛祖,又看了看雙眼無神的柳思不由得怒向膽邊生,叫罵道:“去你丫的天可鑑,老子就是天,從來沒見過你這樣萎縮的混蛋。”說罷一個箭步衝上去就要打他。那夢魔嘿嘿一笑卻不躲閃,方陌一拳下去直覺空空如也,哪裡有夢魔的影子?他也不管急忙抱住柳思,拍了拍她道:“思兒,思兒,是我啊!”
柳思微微一愣,猛地清醒了過來,一看是方陌,剎那間害怕、失落、孤單、委屈的淚水全都涌來,她緊緊抱住方陌,感覺到此刻他的身體是如此的溫暖,不疑有他放聲哭了起來,方陌連連安慰,卻又尋思道:“如今怎麼還不能出去?”
柳思哭了好一會兒終於止住了淚道:“陌,我們回去吧。”
方陌苦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去了,我聽落花說只要進入你的小千世界便可救你,我也沒聽她下面說什麼就急忙入定趕了過來,也不知道如何出去。”
柳思想了想臉上不但沒有露出擔憂的神色反而更加歡喜了,她道:“既然出不去,我們就在這裡吧,這裡沒有人,只有我們兩個。”
方陌擡頭望去,四周全都是花的海洋,只有前方有一座巍峨的高山,山腳下一汪清泉煞是可愛,旁邊卻還有一間房舍,好像恰恰是爲他們準備的,方陌臉上露出了笑意暗道:“我爲什麼修仙?起初是爲了救活思兒,之後便是說什麼要應對三界災難,但到最後我想通了是要保護家人,如今這個世界除了那個該死的夢魔之外應該沒有其他的人,與其回到那個世界不如在這裡與思兒廝守一生,不讓她時刻都要面臨那未知的兇險豈不很好?”方陌笑着看了看她,點了點頭。
春去花開,高聳的山峰顯得愈加青翠,油菜花早已沒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奇花異草,爭奇鬥豔,潺潺的流水聲不絕於耳,偶爾傳來一兩聲鳥鳴,房舍外一個清純的女孩子正仔細的拿着手中的針線,手腳笨拙的做起繡工來,一不小心刺破了手指,一個俊秀的青年急忙從屋子裡出來,滿臉着急,拿起女孩兒的手指輕輕吹着,兩人眼中無限甜蜜。
夏日蟬鳴,佈滿蒼翠的山峰顯得更加挺拔俊秀,如鏡面一般的湖面上偶爾一絲波紋,卻是小小的游魚吹着水泡,潔白盛開的蓮花浮在水面,宛如一個一塵不染的仙子,令人無限愛慕,突然一個嫵媚的女人扯着一個滿臉英氣的男子來到水塘邊,男子將手中的魚竿向前一拋,不一會兒便釣出一隻白花花的大鯉魚來,撲騰的身子濺出的水花打在女人臉上,女人樂的咯咯笑着。
秋來楓紅,漫山遍野變得像五六點鐘的雲霞一片火紅,楓樹嬌豔的開着,向人們吐露出她的熱情似火,一對兒中年男女引着一大幫嘰嘰喳喳的小孩子走在山坡上,一個男孩兒淘氣的將摘來的楓葉放在一個女孩兒頭上,女孩兒滿臉委屈的向男人訴苦,男人就要打他,那小男孩兒見勢不妙急忙躲在女人身後,女人笑嘻嘻的攔住他。
冬裹銀裝,整個世界彷彿鋪上了一層潔白的棉花,令人忍不住要摸上幾下,寒冷的泉水早已結了厚厚的冰,山峰也早早披了一層外衣,生怕凍出了病,一對兒老人坐在池水邊相互依偎着,那老頭兒抱着老婦,兩人臉上沒有寒冷所帶來的緊張,反而像冬日裡的暖爐一般開心的笑着。
那老婦問道:“陌,我們來這裡多久了?”
老頭子不慌不忙,仔細的想着,過了好久才緩緩道:“忘了,年紀大了,呵呵,不中用了。”
老婦咳嗽幾聲又輕輕道:“我真的很快樂呢。”
老頭兒臉上卻說不出的表情,像是開心,臉上的淚卻又止不住的流,花白的鬍子上沾滿了淚水,他呻yin一聲道:“思兒,你咳嗽的厲害,別說話了。”
老婦道:“都這麼大年紀了,還叫我思兒?”
兩人緊緊相擁,不一會兒老頭忽然感覺到背上好像有什麼東西掉落,他淚如泉涌,放聲大哭起來。
“你從中感覺到了什麼?”
方陌略顯蒼老的聲音道:“快樂,滿足一切的快樂;悲傷,撕心裂肺的疼痛;”
“還有呢?”
方陌道:“幸福。”
那聲音又道:“你體會了人的一生所經歷的一切。和妻子相擁入懷的愛,兒孫滿堂的欣慰,對不成器兒孫的嘆息,生死離別的痛苦,你經歷了這些,還想回俗世嗎?還想要和柳思再過一輩子?你難道還沒有發現世間的一切就是如此嗎?不管你的感情多麼豐富有基調,不管你多麼快樂,悲傷,又多麼不忍離別,甚至是幸福,最終她死了,你什麼都沒有了,即使如此,你還要回那個虛假的世界,過那種雲煙的生活?”
方陌笑了笑道:“你有過幸福嗎?”
那聲音道:“我從來不想要那種東西,我佛門四大皆空,自然有許許多多凌駕在幸福之上的東西,比如說長生。”
“當四大菩薩、八大金剛、五百羅漢、三千揭諦聽完你講道之後,各自回到自己的住處,當你一個人的時候你寂寞嗎?”
那聲音有點兒憤怒道:“可笑,可笑,我寂寞?我從不寂寞,我法力廣大,佛法精深,那奧妙無窮的佛法豈是你這凡人所能體會的到?”
“你沒經歷過。”
那聲音像是被戳到了痛處,有些着急道:“既然你還要過那種生活,我也不攔你。”
“我不明白,你爲什麼非要我做和尚不可,難道只有做了和尚才能打敗你所說的那個頭上有一絲黑氣的和尚?”
“我只是試探你。”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我走了。”
方陌還要說些什麼,卻又低頭看了看懷裡的柳思,他笑了笑兩隻眼睛微微一閉。卻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