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天心殿位於舉行大朝會的凌霄殿後面,規模遠不及凌霄殿宏大威嚴,它位於天庭的中心地帶,格外特殊,未央大帝習慣於在這裡召見重臣親信,商議天界大事。
少有人知的是,這也是未央大帝經常隱修的地點之一。因爲它叫做天心,意爲天地之心。
若有仙人俯瞰天庭,往往認爲其外形像是巨大的十二瓣蓮花,也有些仙人覺得像是一個巨大的心藏,兩種觀點時不時地就有人拿出來說道說道。
誰讓仙人們都很閒適,甚至有些無聊呢?
另有仙人試圖平息上述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說天庭本來就不是凡物,它是活的,其中的殿宇亭臺流水花樹都是活的,因此整體而言它是會變化的。
這種觀點當然非常合乎道理,事實上盤天之道講的就是天人合一,天上什麼樣,人也是什麼樣,當然這裡的人指的是仙人。
然而不管怎麼說,沒有人對“天心”兩字的本身提出置喙,都認爲那只是一個形容天道的名詞。
未央大帝卻不這麼看。
天庭的歷史太古老了,和赤霄天界一樣悠久,作爲天庭之主的大帝,換過了一代又一代,這一代大帝不一定見過上一代大帝,比如未央大帝,據天庭史冊記載,他登基的時候,距離浩然大帝辭世已經有一百餘萬年,也就是說兩位大帝之間存在着百萬多年的間隔,這期間天庭無主,整個天界沒有共主。
仙人壽命悠遠,但是都無法和天界之悠久相提並論。無論哪一層境界的仙人,都不可能在生命歷程中經歷兩位大帝統治的時期,那種在下界凡間經常出現的什麼“三朝元老”根本就不存在,因爲沒人能比大帝活得長久。
仙人神通廣大,可以追溯歷史,查知宿命,但是也是有限度的。要想知道仙界、天庭的過往,更多的要依靠史書記載。
這些記載都在萬藏經樓,蒼梧道君就是仙界有名的書蟲,所謂皓首窮經,一生樂此不疲。對於仙界、天庭、乃至整個天界的歷史,沒人比他更加熟悉。許多失傳的歷史、斷絕的傳承、神聖的典故,都可以在那些經典以及未經整理還只能算作故紙堆的書卷裡面尋找線索。
無名仙府的建立並非加速仙童成長這樣一個目的,那只是其中關鍵的一環。還有很多仙人,肩負着不同的使命任務。
蒼梧道君帶領他最優秀的幾位屬下,承擔着這些神秘任務的學術支持。
未央大帝除了那次在御花園接見南極仙翁之後,基本上就待在天心殿中。
近來仙人極少涉足天庭,都忙於在各自府邸中提升境界,或者執行在無名仙府中的神聖任務,偌大的天庭極其安定,彷彿隱世的仙山。
未央大帝盤坐在一個小巧的丹陛形狀的帝座之上,閉目神遊。
天心,帝心,必須始終一貫,這是大道的某種理想狀態。這纔是天心殿命名的真實用意。
作爲大帝,他知道仙界的衆多秘辛,比如天庭便是仙界之心,帝都玉京便是天界之心。
這些只有大帝知曉的秘密,並不載於典籍和史冊,而是受命於天,繼承帝位的時候,才知道的。
九天十界的最高處大羅天,纔是真正的天,大羅混元金仙的意願,纔是真實的天命。
在帝力澎湃、太乙仙光瀰漫的極度深定中,他清楚無名仙府中各組仙人進展情況,當純陽仙人以龍衆做完最後一次試煉後,未央大帝緩緩出定,來不及睜眼,就有些出神。
這種感覺很奇怪,只在近年出現過幾回,難道又要出現?大帝的心神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覺得額前光影繽紛如同仙花怒放一般,他的意識便進入了一片神秘的青冥境界。
以大帝的偉力,居然每次都無法掙脫,這次也一樣,大帝身神分離,元神完全不能自控,一點神念清楚知道自己的本體盤坐在天心殿中,大部分的神念元神和全部靈性都被那青冥晦澀的境界吞噬了。
彷彿一葉扁舟,帝座上的大帝本體,看着神念和元神越來越小,彷彿斷線的風箏。最後,啪的一下,兩邊徹底逝去了關聯。
在那片青冥浩蕩幽深無極的境界中,沒有光,但是周圍的虛空自身微粒都散發出最純淨的熒光,大帝並不覺得昏暗,只是身心空明,不起任何思維,彷彿回到出生時候的狀態,簡單、純淨、無私、無邪。
一種久違的純真感覺涌上心房,心海漾起幸福的潮涌,大帝彷彿看見了幼小的自己,初誕於仙界時,簡單無暇快樂的時光。
他本能升起一念,永遠這樣該多好啊!
大帝不動,靜靜地懸浮在這片神秘境界中,彷彿靜寧湖面上的一片落葉。
不知道過了多久,幸福終有醒來的時刻,一片精光耀眼,出現了巨大的金銀高臺,有仙人林立如麻,很多仙人有着熟悉的面孔和熟悉的感覺,但是已經清醒過來的未央大帝知道,自己絕對不曾與這些仙人相處過。
咦,這是哪裡?這些仙人是誰?
在赤霄天,他是絕對的主宰,而在這神秘的青冥境界中,他彷彿沒有任何超常的能力,連思維也變得簡單而遲緩。
在金光耀眼的仙台上出現了一個女神,青衣女神。
哦!原來是她!
記不起來是第幾次了,見過她的,見過她的!
未央大帝又清醒了少許,以前見到的時候面容模糊,也沒有光明的仙台以及特意露臉的仙人,只有青冥光中的模糊青影。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後,那些仙光便暗淡不見了,仙人們滿懷深意看了他一眼,便都隱去了。
那位女神,帶着太古久遠神聖氣息的女神,直面他,不語。
未央大帝,想起了久遠以來的幾乎遺忘的塵封往事,當初傳達天命命其繼承帝位的便是她。
近年以來,幾次傳遞隱晦的天意的也是她。
女神揮動衣袖,在大帝眼前展現了一些場景,有熟悉無比的天界景象,有赤霄天的景象,卻都是些可怕的景象,充斥着戰爭與殺戮,正義與邪惡。雖然是破碎斷續的片段,明顯刻意爲之,他仍然感知到了許多信息,感知到了女神的擔憂、無奈、堅定、期望,還有一份沉重的囑託。
場景短暫,隨即消失,過程中女神無言,一如過往,當大帝更加清醒了之後,一切煙消雲散,元神和神念彷彿被提線的木偶,在神秘偉力的操控下,瞬間穿越了諸多虛空屏障與界限,未央大帝在天心殿終於醒來。
未央大帝不敢立刻睜開眼睛,經驗告訴他,仙眼開闔之間,便如陰陽一般,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在徹底從神秘的青冥境界切換回來之前,他要用心回憶,不然便會遺忘,睜眼後的時空變換,會令他忘記很多很多。
戰爭、毀滅,這種場景不是第一次了,近年以來算上這次已經四次了,我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便是窮盡我的智慧,建立無名仙府,以備危局。
至於那些看着眼熟的仙人,那究竟是何意呢?
未央大帝再也坐不穩寶座,凌虛踏步,出了天心殿。
隨意而行,穿過一間間殿宇,在一處空闊的仙殿內駐足良久。
殿內四壁,懸掛着一幅幅圖卷,都是歷代大帝的畫像,各個栩栩如生,散發着不同的永恆氣息,那些只屬於大帝的氣息。
“原來是已逝的諸帝,這,這算是一種召喚嗎?”未央大帝釋然,他的頭上已見白髮夾雜於青絲之中,仙體的變化早就進入了暮年,因此他才決定延續後代,有了警幻仙子。
在仙界,似乎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當仙人自知壽命不久之時,便會留下後代。
未央大帝馬上又生出疑惑:女神媧皇若是意在點醒我即將仙命終結,爲何又幾次演化天界戰亂之像呢?若與我無關,怎會出現,若這一切註定我逝去之後纔會發生,又怎會讓我看見?
天意難測啊!
未央大帝喟然長嘆,在赤霄天界他是諸天共主,至尊大帝,擁有一切能力,在超越赤霄天的上界,他卻如迷途的羔羊。在生命漫漫長河即將走到終點的時候,他才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
生死有命,仙緣在天。仙逝,化道,解脫,無論怎樣的說法,都沒什麼可怕的,因爲真靈不滅,仙命永續長存。可怕的是新生後,與舊塵毫無瓜葛,斷盡萬緣。
女神媧皇,雖然不語,但是大帝仍然能夠知道一些事情,知道她的神聖名號,神聖境界。
神,在仙界往往很少使用,一般特指久遠年代之前的絕頂大仙,甚至越到後來,只用於形容大羅金仙以及相似的古老的那些存在。
未央大帝回到天心殿,陷入沉思,天命元年以來,或者說這十年以來,天界發生了很多事,他需要仔細梳理,再梳理。先是鴻辰帶着化仙池降生在仙界,緊接着奇仙陸離自稱尋他而來,至今真假難明,玄機莫測。
奇仙,傳說中的存在,未央大帝到得暮年,如今才見過陸離一人,若只因鴻辰一人而來,那麼這一個人,要揹負多大的天機重任?
從化仙池重現來看,鴻辰不可能是毀滅天界而來的,那麼一定是爲了守護而來的。
未央大帝深刻意識到,鴻辰一定是大羅天安排而來的,拯救天界危局。
嗯,必須承認,這種可能性極大,尤其今天神遊青冥境界,媧皇進一步開示之後。至於爲什麼需要以這種方式提點自己,哎,看看鴻辰的變化就知道了,肯定哪裡出了差池,他的修爲境界倒是進步極大,或者說恢復的很好,但是對於身負的使命,生命的過往來歷,仍舊處於幾乎空白的狀態。以至於身爲大帝,仍舊不知道該如何使用他的能力,讓他承擔多大的責任。
除了這種可能,未央大帝一直覺得,鴻辰又或許是接替自己而來的。這完全是一種直覺,說不清理由,自從鴻辰降生那夜,未央大帝便在禪定中驚醒,在神識深處,分明有某種神秘的存在告訴他,有一位少年來了,化仙池即將重現,那少年,你應該納入天庭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