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弱水劫塵

天盡頭,一切都顯得那麼“空無”。

到了這裡,虛空中彷彿有一道真實的界限,劃分了赤霄天的終極範圍。雖然無形無相,無法證明,鴻辰就是知道,就是能夠感覺到界限的存在。

在界限之內還有淡淡的生的氣息,之外,連他的修爲也無法得到任何的感知,只能說那是一個泯滅萬物生機的世界,以“虛空”兩個字來形容,已經不夠準確了。

鴻辰望向那片“新天”,將仙眼通開啓到巔峰狀態,漸漸地,他終於看到了一層神秘的輪廓,發散着極其微渺的清光,時而灰白、時而墨黑,這些光膜一般的清輝,包裹着赤霄天的輪廓。

若是把赤霄天界視爲一個巨大的球體,那麼赤霄天外,包括這片無形而又浩大的界限,仍然只能是個球形。

鴻辰觀察良久,最終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鴻辰發現,在這天界的盡頭,天道已經削弱,或者說很多道則和仙機發生了錯亂,他明顯感到身體的力量難以施展出來,甚至產生了下墜的感覺,似乎自然生靈極度稀薄的仙氣已經不足以支撐道法神通。

陰陽不分、五行失衡,四大崩塌,這片新天彷彿就應該是這種樣子吧,否則我該怎麼想象與形容。鴻辰不由在心中嘆道。

。。。

“你的內心充滿不安嗎?”

猶豫不定的神王,再一次聽見了那個神秘的聲音,不知怎的,他頓時感到輕鬆和愉悅,精神層面的狀態煥然一新,彷彿迷途的童子終於聽見了親人的召喚。

“是的,我感到不安。”鴻辰環視四方,雖然知道不可能發現這神秘的存在。只是出於生命的本能,下意識的查看。

“每個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記住,你與衆不同。”

“我是誰?你又是誰?”機會難得,神秘的存在居然連續開口,再不問一聲,鴻辰會覺得自己傻透了。

“瞭解你自己吧!在生命的深處,一切都有印記。”

聲音散去,在神王的感知中,神秘的存在再一次消失了。

鴻辰陷入苦思。內心,生命,無二,不同,印記,這幾個詞句讓他幾乎陷入瘋魔的狀態。

這種愣怔的狀態持續了很久,他終於決定做些什麼,他不能浪費這樣的機會,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走到這一步啦,總要試一試,或許很多謎團就隱藏在眼前的虛無縹緲境界中。

鴻神王心意既定,便向外踏出了一步!又是一步,接着就是第三步。

“呼!”一股神奇的力量將他生生拽了回去!

眼前景象就是鉅變!在這天界的邊際,準確來說是赤霄天之外,包裹着天界的神秘輪廓,那無限悠遠的地帶,出現了茫茫大水,一派汪洋,不知該怎樣形容。

鴻辰曾在情天府恨海司見過一片浩瀚的仙海,熟悉海水的氣味,十年巡遊路上經過許多江河湖海,熟悉那些水珠的味道,然而這憑空出現的滔天大水,完全無法形容,完全顛覆一切先前的認知,但是他又不能說那不是水,只是心裡知道,那可不是天界尋常之水。

難道這就是弱水?仙界傳說中的毀滅之水?典籍中記載的沉淪之水?仙人一旦沾染,輕者道力消減,果位下降,重者迷失自我,永陷沉淪!

不對,弱水就算存在,應該是在天界範圍之內,又怎會在這天盡頭?

面對眼前的漫天巨浪,隨時要將他的身影吞噬,鴻辰不退反盡,一頭走入了無名之水中。立刻,他不算高大,在仙人中甚至較爲瘦弱的身體,在無邊洪流中連一朵水花都沒有翻出,就徹底消失無蹤!

吞噬了神王的滔天之水忽然就平靜了下來,顯出波平浪靜的景象,彷彿一處最最浩瀚祥和的大澤。剛剛還在肆虐的水浪消失了最後一點殘暴的氣息,變得溫柔無比。

十日之後。

有一團亮光在水面浮現,有一團髮髻從水中鑽出,一個修長的身影重新出現了,鴻辰面容寧靜,彷彿剛從夢境中甦醒的嬰兒,純真無比,稚嫩無比。

他的眼神清澈,勝過最最純淨的水晶,裡面除了一點點茫然,就什麼都沒有。

他艱難的擡起了手臂,看了看,又看了看周身上下,終於確定還活着。

原來如此!這果然就是弱水!傳說雖然有誤,並不影響它的真實存在。

將他一瞬間,徹徹底底分解消化了的弱水,可怕的弱水!能夠吞噬一切仙人的弱水!

若非他有“混元仙力”,另外還有在頭頂九峰,漸次蘊育覺醒的另外幾種先天原始成炁,此刻怕是永遠消失了。或許,唯有超越大金仙的境界,才能夠跨越弱水吧。這是鴻辰的直覺。

就在十日前,沒入弱水的那一刻,鴻辰全身開始瓦解,每個身體的最微小的構成,那些蘊含着盤天神聖法則的仙體構成,都禁不住弱水之波的沖刷,瞬間消失無形,不但皮肉血脈、連他的骨骼,甚至靈覺、感知、都徹底消失了。生命深處唯有頑強的一念,鴻辰牢牢把握住了的的一念:我不會死去。

死守着這一念,他模模糊糊感到身體和意識一點點恢復、復甦,就在他以爲一切過去的時候,就在一切漸漸復原的時刻,就會再一次被弱水消解掉,什麼都不剩下,如此反覆,反覆,不知道多少次的重複。他只能死守那一念,不敢放棄。

一切恍如隔世般,他又重新活了過來!

他小心地活動身體,調動心念和思維,發現一切都在,一切彷彿浴火重生、接受了嶄新的洗禮。

看着無邊的弱水以極快的速度消失,鴻生對於生死、大道和天地的認識,變得空前通透。

這是他第二次死而復生!與那次不同的是,這次沒有誰幫他,只有靠自己,自己救自己。他戰勝了猶豫和恐懼,選擇相信自己和天命!

。。。

他又擡起腳步,朝着明暗不分的天外走去。他知道前途多艱險,但是他不想逃避,他的道心空前明淨,他已經無所畏懼。

有大風瀰漫而起,因爲有心理準備,算不上多麼突如其來!

然而吹到身體上的時候,鴻辰感到同時有五種痛楚加身,令他痛不欲生。

心口處彷彿有一座噴發的火山,岩漿滾滾,任他調集腎府真水也無法熄滅,一度讓他懷疑是否對那幾個巡遊路上見到的異象的理解生出了偏差,好在他立刻知道二者之間決然不同,不可並論。燒吧,燒吧,能燒掉我的有形之心,燒不掉我的無形心念,燒不掉我的真心!

痛楚激發了鴻辰的血性,他索性不再施展任何神能,就直勾勾內觀心府,看着那些火焰。

除了這種灼熱的痛苦,還有下半身如墜冰窟的極度寒冷之苦,肌體到處凍裂,破碎,然後忽然復原,再凍裂。

渾身麻木酸楚的痛苦,一股青酸的氣味令他不斷作嘔,可是吐不出什麼就是乾嘔,連五臟都要吐出來的那種乾嘔。

萬劍穿心般堅硬冷冰的痛苦,彷彿胸膛裡面插入了萬把金劍鐵矛,那些金屬的兵器在廝殺,攪碎一切。

還有渾身**,癢的要命的痛苦。像是無數的蟻蟲爬過,分泌毒液,帶來潰爛和鑽心的癢。

這些痛苦的感覺,鴻辰運用了一切神通變化都無能爲力,最終只好把心一橫,任由他去。

在五大痛苦的輪番刺激中,無名業風輕易侵入鴻辰機體的每一處,剛剛新生的幼嫩仙體再度被撕爛,破碎不堪,無數的血肉碎塊灑落下來,鋪滿虛空,只剩伶仃白骨,最後連白骨怦然爆裂,成爲漫天骨灰,鴻辰再度隕落。然後骨灰重聚,白骨生肉,重新開始。

如此反覆不歇,又是十日。

風終於停了,鴻辰重新出現在虛無浩渺的界限中,他僅僅才邁出了幾步而已。

他的肌膚嶄新,吹彈可破,堪比化仙池新生的童仙,然而他的眼神複雜,無比豐富,看上去,他似乎有些憔悴,休息不好。

有一些膽怯的聲音,發自於他新生的肌體,嘰嘰喳喳,他選擇了無視。甚至心海深處也冒出來幾朵退卻的浪花,被鴻辰強大的真念立刻壓了下去。

神王咬牙,繼續前進,他感到根本飛不起來,身體沉重,只能躑躅而行。彷彿這裡不是被大道覆蓋的地方,而是遵循着另外的奇奇怪怪的法則。而他要做這法則的入侵者,打破這一切阻隔。

“擅入者死!”

“形神全滅!”

“挫骨揚灰,磨滅真靈!”

真空中立刻有聲音叫了起來,嘶吼起來,不止一處,到處都是,聲波滾滾,壓迫蒼穹,虛空彷彿被無數可怕的存在撕裂了。

天忽然變得昏暗,沒有風,然而巨大的黑壓壓的塵暴來了,鴻辰可以選擇掉頭就走,或許可以逃出生天,他心裡清楚,這黑暗的塵暴名爲劫塵,類似於兩千多年前那場天界災劫中的塵劫。連元謨天尊那樣的存在都不願意沾染的塵劫。

鴻辰眼神冷冽,繼續選擇無視,任由黑壓壓的塵將他包裹了,令他成爲一座黑色的塵山。

毀滅之塵,不同於風沙自然之塵,它的密度和烈度都是無法想象的可怕。在上一次天劫的時候,無數仙人死於這種可怕的劫塵,不是他們不夠強大,護體神光不夠完美,而是這塵的細微程度遠遠超越一般的仙能,那些神通組成的防護,看似密不透風,卻能透塵,劫塵輕易可以穿越它的防護,然後侵入仙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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