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宴(二)

再說赤龍道人,本來已有些許醉意,性如烈火禁不得激,便道:這有何難。

早有那好事者以仙力攝來一塊青石,和太極真人那塊差不多大小,並排懸在空中。赤龍老道心中默誦真言,一指點出,只見一陣雲煙波動,那青石也變成一塊赤金,沉甸甸,光燦燦幾乎和太極道人所化如出一轍,只不過他所費時間極短,一氣呵成,顯得格外輕鬆寫意。

衆仙家發出鬨鬧,都道是赤龍道人更勝一籌,大道至簡,直截了當。

赤龍道人洋洋得意,舉手便將一巨觥仙酒仰天飲了,那件仙銅製成的巨觥有一尺八寸高,怕是足有五、六升的容量。

太極道人沉靜淡定,卻道:“仍是我的手段高明。”

羣仙只道太極真人輸不起,心中恥笑,齊齊丟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忽然有一個仙人傳聲道: “確是太極真人道高,赤龍道人有所不及。”

衆仙看時,卻是一位上仙,其坐離此甚遠,離天帝處甚近。見此仙白衣出塵,說不出的飄逸俊朗,正是一位初果金仙,號先天一炁純陽道人,也稱純陽真君。

本來天庭有九大金仙,如今又有鴻辰神王大金仙,一共十大金仙。除卻這些大金仙之外,仙界其實還有其他金仙,只是不如這十大金仙層級高,修爲深,官職也要略低而已。

這樣的金仙還有很多,僅在天庭供職的就有近百。至於仙界中無拘無束,自在逍遙的散仙中,金仙那就更多,甚至據說也有堪比十大金仙的存在。

見衆仙不解,純陽仙君一步踏出,攝空而至,風姿卓絕,仿若古神,悠然道:“變化之道,皆有侷限,並非真實。其間高下之別,在於時日長短。我有一寶,可開闢一處周天秘界,調和陰陽,增減時光,頃刻便見分曉。”

真君將身子一挺,不見他誦唸口訣,胸前便溢出一個三尺大小的圓球,白茫茫,虛實難測,放射萬道細芒,將兩塊赤金一起攝了進去,然後只見白光如烈焰蒸騰,變成一個透明大球,足有百丈大小,虛懸半空,裡面有山河日月、大地虛空,活脫脫一個精微細緻的小世界。

真君唸誦口訣,催動此界,只見金烏西落,玉兔東昇,忙不迭的晝夜交替,四大忙碌,五行奔騰,一瞬間不知流逝了多少歲月!

咦!這是什麼神通?衆仙看得疑惑,心中卻有無限豔羨之意。

大概過了一百息。

真君問太極道人、赤龍道人:可知過了幾度春秋?赤龍道人眼花繚亂,早記不清,太極道人沉吟道:約莫有三十萬年了。

真君點頭,暗自催發法力,額角隱隱有青筋暴起,衆仙看出他亦十分費力。

只見大球裡面日月輪轉,越發迅疾了,場間再無人能夠計時。純陽真君一聲喝“三百三十萬八千年!”忽然裡面“喀拉”一聲響,日月停升止降,光陰不再流轉,只見赤龍道人那塊金子已經變回青石本相,而太極道人那塊依然金光閃閃。

衆仙讚歎,果然太極道人更勝一籌。赤龍道人臉上紅光更勝,不過他倒是個灑脫的性子,連忙抱拳,主動向太極真人告罪,太極真人急忙還禮,大家哈哈一笑揭過。

衆仙意猶未盡,多有思量純陽真君神奇道法。那是護身神光還是別的什麼?難道是洞天本源之玄關?純陽真君竟能以玄關隨意而化,化作時間神器麼?簡直不可思議,這種道法,從未見諸於仙界典籍!

這邊的熱鬧,不但引來新晉神王矚目,連未央天帝和諸位上仙也生出了興趣。

浩黃仙君對着天帝笑道:“他們打賭有趣是有趣了,總覺得不夠究竟。”

未央大帝道:“喔,怎麼叫做不夠究竟?”他知道這浩黃仙君最是多智,心思一向縝密,必是想到了什麼點子,否者不會出聲,且看他如何說。

“依臣來看,這石頭變成金子,不論如何巧妙,終是要打回原形的,不過時日長短而已。然而,若是能讓那石頭回到初始的樣子,那就太難了,若有仙人能做到,豈不成就了我仙界一樁美談?”

“回到初始的樣子?仙君何意,某竟似不大明白。”元謨天尊就在浩黃旁側,他兩個果然形影不離。他素在軍武,講話直白,最不喜繞彎子。其實在座衆仙也多有不明白的,只是礙於顏面,不願發問而已。

浩黃仙君瞥了一眼大天尊,悠然道:“渾沌初開,陰陽升降,萬物始成,那塊青石難道自開天之初便是一塊頑石麼?未見得吧!“

衆上仙恍然,浩黃仙君不愧是大金仙,就說這思維,這想法,那叫一個獨出心裁,嘖嘖,簡直驚天地,泣鬼神啊!

衆仙的興致一下子被勾起來,不覺間已經陷入皓黃仙君的願景中。

此時在衆仙的想象中,那塊青石或許原本是在某條大河裡面靜靜躺了無數歲月,在那之前或許只是一片矇昧之氣,偶遇天地不測之造化才變成石頭的。又或者青石原本只是一堆劫灰,久經歲月,天雷地火,才變成石塊。

未央大帝點頭,環顧衆仙卿,悠悠道:“哪位仙家願意一試?將那青石打回本來面目?”

衆仙默然,心中都是思量:我等自金仙以下皆有種種變化之道,金仙以上纔可入演化之道,再如天帝已臻至演化之道的絕顛,然而卻無造物的本領。讓這青石返本溯源之難,怕是不遜於造化萬物的難度了,怎敢一試,切莫當衆出醜。

衆仙皆是這般心思,誰也不出聲,未央天帝一時有些尷尬,浩黃仙君也覺得面子掛不住,這酒喝的,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啊。

場間一時有些清冷,衆仙見機不妙,都心想皓黃仙君真是多事了,好好喝酒,幹嘛多此一舉。然而礙於他天庭右相的尊崇地位,卻無人敢說浩黃仙君你既有此議,何不親自一試?

衆仙只是互相推萎,舉薦他人,貶謙自己。帝座附近千餘上品真仙竟無一願試。

元謨天尊琢磨,衆家仙人愛惜麪皮,這個自然,莫不如讓鴻辰小子一試,讓他出個醜,卻不是好?

因鴻辰重生又封仙的緣故,他心緒不佳,不覺埋頭痛飲,又未以仙力壓制酒力,任由那酒氣上衝,這時就有些鬥氣的意思了。

當下天尊滿飲了杯中酒,作出幾分醉態,打個哈哈,笑道:“大帝、諸位,某推舉一人,可以做得此事。哦,你們問我是哪個?就是鴻辰神王啊。別看神王年輕,又是初來乍到,這本領可是強悍的緊哩,且不說開闢化仙池的莫大神通,就連本尊傾盡法力也動不得他一根汗毛,諸位說說看,除了他行,還有誰?”

有幾個老成持重的大金仙,立刻明白元謨天尊這是給神王下套,讓他出醜。心道元謨怎的如此小心性,其心分明不善,莫不是這些年在邊境一味屠魔鬥狠,污了性情?

皓首南極仙翁、青蓮帝君等紛紛勸解:大天尊說笑了,神王他初來乍到,身上四大、五行又是別具一格,尚未圓熟仙界道機,怎能有此手段。切莫強人所難。

原來鴻辰昨日曾言,自己的五行、四大與此界不同,天庭如之奈何的話。不期之際,已經傳遍天庭,看來應該得到了衆仙的一致認可。怪不得朝會時,無數眼神與神通法力都在探尋神王仙體。

既然承認他仙體之五行不同,反過來推演,也當知其於此界的道法演化亦不諳熟,起碼尚需時日適應。

鴻辰坐在自家席上,神色安定,彷彿充耳不聞,只是低頭喝酒。心道:那個唐璜死到哪裡去了,若得他在此,伶牙俐齒,到能免去我許多口舌是非。看來這元謨天尊心懷憤恨啊!咦,我還未曾找他麻煩,他倒是對我念念不忘!

浩黃仙君看一眼元謨天尊,似有深意,責備道:“大天尊不厚道,你是前輩,怎可欺神王年輕,來來,當罰酒一杯。”

“唉,若是神王也自忖無能,某家倒是看走了眼,就算沒說,就算沒說。”元謨天尊借坡下驢,果真又飲了一巨樽仙酒,其實他和浩黃仙君自說自話,頗有默契。場中情形頓時有些微妙。

皓首老仙乃是大金仙之首,天庭中僅在未央大帝之下,微微蹙眉,看了看浩黃、元雷,終是再未發一語。

青衣仙人面露微嘲,目光在浩黃、元謨兩個面上轉來轉去,頗堪玩味。

那位魁梧高大的威猛仙王,一身龍氣漫天,彷彿焚天之炎,此刻目光凌厲,盯着元謨、浩黃兩個,似要發作。

鴻辰神王忽然站起身,衣袂飄飄間,手中卻多了一塊巴掌大的青石,原來他於剎那間施展神足通,自殿外走了個來回。他快若閃電,身隨意至,衆仙只覺得眼前一花,竟沒有幾個看清了。

皓首老仙、青衣仙人、龍氣彌天的仙王,還有一衆上仙,都有讚許之色。

少年神王將青石在掌中摩挲,又在耳邊聽了聽,心中有了計較,面上作出釋然的樣子,朗聲道:”我雖無造物之能,惟願博諸公一笑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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