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說得是,奇仙自古稀少,仙界難得一見。”
“雖說我天界廣大無邊,卻有許多渾沌初開之地,未經仙界教化,自古傳說是奇仙出沒之處,年輕人,可是如此啊?”
說話的是浩黃仙君,他有意無意瞟了衆仙一眼,似有隱意:你便是奇仙又怎樣?還不是化外之地,化外野仙?
元謨天尊卻明白浩黃仙君的另一層意思,仙君連消帶打,亦是譏誚天帝不識奇仙哩。
也難怪,這奇仙出沒於赤霄天,也只在典籍上有幾次記載而已,都是久遠年代之前的事情了,今日在座的羣仙,便是未央大帝也不曾親見,又如何能識別呢?
這小子就算胡說八道,也難以揭穿,不過這陰陽雙色道服倒是有些意思,似乎暗合了某種道機。
“陸離,你這身道服必有隱意,可說來聽聽,說得好,便是奇仙無疑,說不好,卻要治你攪擾宴會之罪,還要牽連你的神王朋友,你可明白嗎?“
未央大帝貌似警告,面色卻十分隨和,甚至帶了些揶揄的笑意,連警幻仙子都詫異,老爹真是愛屋及烏嗎?這鴻辰神王還算清秀本分,您溺愛也就罷了,怎麼對這姓陸的也溫聲細語?
無盡歲月以來,未央大帝似乎在衆仙心中,已經形成了某種刻板和溫和的印象,其實只有他自己清楚,並非他願意如此,只是找不到更好的治理之道罷了。
天道異變,仙心沉淪,不是他用什麼有爲的手段,可以輕易挽回的。
有時候還得哄啊,這般仙人,都是大帝看着降生、成長的,知根知底。放縱不行,嚴了似乎更不行。
未央大帝心道,哼,真當我不知道嗎?我見或不見奇仙,還不是一樣,都不是你們這班小傢伙能夠知道的。金仙、太乙金仙,看似相差兩個字,其實何止於此啊!
原來皓黃仙君和元謨天尊心裡的小九九,他早就看出來了。
不知是酒意衝頭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鴻辰覺得自己好像置身事外,有些不真實的虛幻感。他原無此界的觀念,心神明澈,不受外象所迷,此時已經品出了陰陽道服的意思,哦,奇仙原是機巧智變之輩啊,善於盜採陰陽之機爾。
那陸離面色一正,輕聲咳了一下,面對羣仙,字斟句酌道:“小子道行低微,只知一陰一陽之謂道,素來仙界爲大,我也是知道的。然,就像那“君子和而不同”,大道求索亦有萬千道途,自不能強求一致。”
“若說仙界只看重大道總勢,分陰別陽,我奇界卻只鑽研陰陽不就之理,只看重陰陽不到之處。。。”
何謂陰陽不就,何謂陰陽不到之處?
衆仙悚然,這陸離可謂一語驚人。
盤神開闢以來,普天之下,都尊大道,即便覺界、魔界對於大道有歧義,不也生存在這同樣一片天下麼?
大道不仁,天行有常,不爲堯存,不爲桀亡,乃是常識。如今這斯竟說大道有那普照不到之處,真真可恨!
陸離毫不理會羣仙,繼續道:“譬如,星辰日月,皆有周天循行路徑,下界修士,有那周天三百六十分野之說,有那等在朝堂觀天象的國師、術士,也知其星辰軌跡何止百千!
我赤霄天界,比之下界,更是煌煌大日比之於小小螢蟲爾。
據本奇仙所知,天界有三千六百周天星野的劃分,其大道軌跡更是多如繁星,不可勝數。
然而說句不中聽的話,有哪一位仙人,更夠完全徹知天界的一切奧秘呢?”
說到這裡,他故意停下來,露出一種得瑟的神情,令很多仙人恨不得衝上去,狂扁一頓。
警幻仙子暗道:“神王交友不慎,怎的認識這麼個狂悖的東西?”
原本看在神王面上,仙子有點愛屋及烏,這下子,一點點好感都煙消雲散了。
未央大帝神情灑脫,笑意盈盈,好像覺得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在這裡大放厥詞,很是有趣。
幾位大金仙和一種高階仙人,都仔細聽,反倒沒有什麼異樣。
陸離一看羣仙皆作沉默狀,好像更加來勁,“對應於仙體修行,要講求個大小週天,乾坤河車之理,其實何止這幾樣周天仙元脈絡的路線?若是將仙體比之於天地宇宙,仙元流轉比之於周天星辰,嘿嘿,何止數百數千?
小子在通天城聽一些“虛仙“講,有大道三千,其實何止?
一切修仙法門不過是對於天道運行之機的闡發而已。據小子所知,萬法歸於大道,並不能夠一一詳述,也不可侷限於一家之言。就是在下界凡間,凡人修行也有種種周天運轉,只要行得通,便是合道。。。”
他翻過來調過去就是這幾句話,似有難言之隱,衆仙聽得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皆陷入沉思。
“總而言之,我奇界乃是獨闢蹊徑,查漏補缺,務使大道盡善圓融,直指大道真詮。。。”
衆仙恍然,這句纔是重點,原來是這麼個“大道不就”。不過,還是太狂放了,你怎知不是大道故意爲之哩?
陸離一番侃侃而談,共一千八百餘言,直說得天花亂墜,衆仙皆停杯忘飲。
警幻仙子聽得雲裡霧裡,輕鎖峨眉,幾位大金仙表情凝重,浩黃仙君若有所悟,元謨天尊愁容滿面,青蓮帝君頻頻頷首,神龍帝君閉目凝神,諸多上仙都覺意猶未盡。只有未央大帝依舊平靜似水。
少年神王察言觀色,心裡有數,趨前躬身道:“大帝,陸離奇裝異服,質地非五行之類,與此處仙人,完全不同,可見他所言非虛,定是奇仙無疑,他與小子有宿緣,正要早晚請教,重悟前塵,還請天帝成全!”
“哦?那你怎麼看陸離的論道之語?”未央大帝笑道。
警幻仙子知道大帝存了考教少年的心思,她也立刻來了精神,且看這少年如何說,只求不再雲裡霧裡便好。
其實,在場的一衆金仙並不知道,未央大帝執掌天界無數紀元,天界於他而言,便如掌上觀文,亦如審視自家仙體一般,除了幾處聖地秘境,哪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鴻辰神王一出世,他便於定中警醒,這奇仙一路往玉京仙都而來,與元謨天尊幾番纏鬥,他於定中洞若觀火,後來此子遁入通天城中,每日沉湎於仙民百姓的酒樓食肆,他心中早作思量:這樣兩個年輕人來到仙界,天機耐人尋味啊。天界啊,只怕又不得清淨了。
“啊,稟告天帝,陸離礙於門規,自有顧忌,並不能傾盡所知,所言只是大略而已。
臣的領悟是,奇仙之道,劍出偏鋒,最能差遺補缺,究竟天地自然之數。
譬如先天易理,大衍之數五十,去其一不用者,蓋天地不能盡善盡全而已。天地本來便是不周全的,大道也非圓融到了極處,總有偏門路徑可以經營。
一言以蔽之,真仙、奇仙,皆出於大道先天,唯於道中所悟,路徑不同而已。
我仙界的真仙之道,寬而泛,宏闊一切,爲天地根,爲萬物母。奇仙之道,簡而精,一招鮮,乃是大道支脈。。。而且奇界定有自家獨特的周天仙元路線,修出的神通可謂獨樹一幟!”
侃侃八百言,鴻辰他也不敢盡興闡發,若是天機盡泄,只怕陸離不高興,也只好泛泛而談了。好在這裡本來就不是談玄論道的地方,不是這種機緣。
“嗯!鴻辰說的精彩。警幻吾兒,你可聽明白了?”天帝話鋒一轉,竟問起自家女兒來。
警幻仙子倒是一點也不扭捏,扳着手指數落道:“還是神王弟弟說的明白些,這個叫做陸離的,哼,雲山霧罩,自吹自誇,我竟大半聽不懂的,可氣!”
“哎呀,這位仙子姐姐,本仙已經說的深入淺出,通俗易懂,可不敢再說下去了,再說恐怕就要天雷擊頂了!罷了,也怪本仙太過優秀,乃是史上最強奇仙,曲高和寡,高處不勝寒啊。。。啊,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
原來他大吹法螺,氣壞了警幻仙子,早就按耐不住,只嚷道:“看本仙子不撕爛你的嘴!”
皓腕如雪,衣袖輕揮,衝上前就要動手。
奇仙陸離做驚恐狀,直接躲到神王身後,將鴻辰推出抵擋仙子粉拳,一時間,衆仙愕然,忍不住捧腹發笑。
天帝也覺莞爾,但要顧忌天庭威嚴,故作嗔喝到:“警幻住手!這是成何體統!”
“鴻辰你帶奇仙且先下去,敘敘舊,朕再想想封他個什麼官。”
“父皇何須勞心費力,照女兒看來,陸仙人最是好安排的,只需封他“周天路路通、史上最佳、無敵吹牛、大話仙君便好!”警幻仙子也是促狹的很,舉袖遮住半邊臉,避開大帝的視線,衝着無名、陸離做了一個鬼臉,哪裡像正牌仙子,倒像個野蠻的魔仙。
她也不待天帝責備,就要轉身離去,卻被天帝止住。
“大話仙君?哎!這成何體統?
---不過,陸離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