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仙明白,趕緊起身向殿外迎去,就連彌陀尊者也從寶座上站起身子。
不等羣仙邁出第二步,已經有一個巍峨的身影出現在遠空的天際線,彷彿有一座山那麼雄偉,他只一個跨步,就到了大雷音寺,再一步,已經出現在了法座之下。
他的身形已經縮小,如普通仙人一般,甚至還有些佝僂,但是神光熠熠,古韻蒼蒼。
衆仙看時,正是前代覺界之主“心燈古佛”!
彌陀尊者展顏一笑,拱手作禮,“怎麼把老師也驚動來了!快請入座。”
早有職殿金剛取過一個蓮臺,這古佛也不客氣,就在尊者身邊坐下了。
原來這“心燈古佛”乃是彌陀尊者的授業恩師,在無量劫數之前的中古時代,師徒緣分就已經結下了。
“心燈古佛”證悟大如來之後,執掌覺界超過二百萬紀元,最後以老邁衰朽爲由,將覺界大寶傳於彌陀尊者,自己隱跡仙山,不問政事。
即便他兩大心傳弟子之一的大日尊者,不滿彌陀尊者的老城持重、不思進取,奮而開闢化樂天,自成一派,與極樂天分庭抗禮,他也是未加干預。
今日他主動現身,看來真個有大事發生哩。彌陀尊者一番思量,覺得事情果然有些特別。
“心燈古佛”歸隱之後,蓄起了花白鬍須,身穿一襲白衣,身形清癯,仙風道骨,不像殿中各各面如滿月的覺仙,倒像是一位正宗真仙。
他手撫鬚髯,悠悠開口,頓時有金色蓮花,層層涌現,如透明琉璃珠玉一般,飄灑虛空,落在諸菩薩、佛陀身上,就隱沒不見了,整個大殿都籠罩在無盡佛光之中。
“老來無事,研究經典,遍覽先賢遺著,考證所謂荒誕不經的神話、傳說,竟讓老夫窺得了一線天機,合該覺界有事,此乃天數,不可違逆。
依我看,這金身塑像不要也罷,破了就破了,不破不立!你們只知道那場潑天大劫纔過去了五百年,哪裡知道我赤霄天界早已進入了無名無始的大變動時代!”
殿內一片嘈雜,如石子入水,激起一片漣漪。
衆仙都是不信,都想:我家老祖真是奇談怪論、危言聳聽,若不是您老人家身份尊貴,這話要是出自另一人之口,怕不是我等都要奮起神威,將他立斃於此哩。
彌陀尊者也是摸不着頭腦,老師這是老糊塗了麼?
不對,他老人家一身佛光更甚從前,相較之下,我和大日師弟都有所不如啊!
“老師說哪裡話來?這金身塑像的規矩,自創始大覺開創我界以來,亙古長存,從無改變,至於五百年前的天劫,的確古怪,我和大日尊者曾經探討,都覺得莫名其妙,若說是隱喻未來天界之大變動,倒是可能!”
心燈古佛灑然一笑,目光掃過衆仙,衆仙心頭就是一亮,忽然就覺得不那麼排斥了,好像古佛先前的話字字珠璣,深諳天道一樣。
咦!彌陀尊者奇怪,老師爲什麼要施展秘法仙術?
心燈古佛道:“你們誰記得覺界創始的那一年,到底是哪一年,第一代覺主是誰?那時候的須彌山又在哪裡?”
衆仙面面相覷,這個問題看似應該是覺界常識,偏偏不好回答。
若是尋出覺界一些古老典籍,照本宣科,自是可以回答古佛,可是,大家知道,那樣是不行的。
因爲最早最早的覺界模樣,隨着年代久遠,天界發生過幾次巨大的變故,古仙隕落,典籍失傳,早就成爲永恆之秘。
很多荒古、遠古時代的事件,一代代口耳相傳下來,再由後來的覺界整理成籍,這其中會有多少謬誤、穿鑿、附會、增添、刪改?
衆仙都是有神通大能者,都知道一個道理,就如那些天人百姓,今天說過的話、辦過的事,第二日複述起來,就會有添油加醋,增添刪改,甚至老老實實回憶,也會有記憶的缺失,無法做到真實還原當時的情形。
就是諸仙自己,今日之事,過了許多年後,回憶起來,也有混繞不清的地方,做不到不增不減,不生不滅。
何況覺界創立以來,經過多少千萬個紀元之數,實在太漫長了,很多事成了神話、傳說,衆仙心中都是將信將疑。
比如,都知道有個九天,九天之上還有大羅天總括一切,大羅金仙乃是最古老的神明。可是沒幾個仙人真的相信這些,因爲無法求證,多少紀元以來,誰也沒看見赤霄天之外的天,誰也沒看見那些境界的真實展現,久而久之,衆仙本能就是不信。
衆生只覺得,自己頭上這片青天,就是天,所謂天意,虛無縹緲,不過是某種美好的寄託罷了。
除了彌陀尊者這種級數的的大佛陀,覺界之主,代表一方天地,冥冥中偶爾能夠觸到真實的天意,之外,衆仙就是這種認識。
沉寂良久,終於有仙人回答古佛的提問。
菡萏功德佛說道:啓稟古佛,覺界創立的年代,實在已經無法考證,仙界一統諸天,直到天降創始大覺,才生生分出一片天宇,成爲我界初土,後來我佛土和仙界漸行漸遠,到達天邊無盡之處,紮下跟腳,歷代覺主、祖師勵精圖治,開疆拓土,吸納仙民,受了種種魔難,纔有了今日的規模。
摩訶光焰佛道:因此說,具體考證覺界創立的年代,恐怕要參照仙界,或許以他們天界至尊的地位,典籍流傳不絕,應該有所記載。
無寂滅佛道:初代覺主不是創始大覺,這一點可以肯定,大覺乃是荒古以降的神明,只爲我等衆生開闢了一條金光大道而已,我等惟願他老人家在上天護佑我界,永世長存。
圓覺佛道:初代覺界之主,典籍記載不一,有說是毗盧迦葉佛,有說是盧舍那佛,還有說是釋文尼佛。以此故,可見。。。可見古佛所言,甚是有理,有些事情,的確已經無法考證。
他倒是有些相信心燈古佛的觀點了。
一身黑色霓裳羽衣的大世菩薩,道:啓稟古佛,據晚輩所知,須彌山並非創界時便有,乃是無數年之後,幾位功參造化的覺主,捨棄身寶,化成靈韻之氣,採取虛空無盡神明寶藏,匯聚成形的,換句話說,乃是由那些前輩捨棄真身涅槃的歸宿,演變而成。
所以我們須彌山有靈,彷彿諸佛的共生之體。
什麼?所有覺仙難以置信!
大世菩薩這番話,和典籍極大不同,又一次顛覆了衆仙的觀念。
“你說得不錯,實際上不止那幾位前代覺主,之後歷代覺主歸隱,化道之際,都會如此,以身合道,增添須彌山的無量氣運”。
心燈古佛補充,這句話令所有仙人感嘆,原來如此!
怪不得我覺界越來越是壯大!
不過古佛這話怎麼有些不吉祥的味道?莫非古佛預知時至,也要化道了麼?
衆仙都是悲苦不已,只是不敢形諸於色。
彌陀尊者更加難過,他豈不知,這真是古佛化道之前的金玉良言了,可是,古佛似乎言猶未盡,到底想說什麼呢?
難道是。。。?他忽然心有靈犀,明白了古佛的意思。
文華菩薩、賢惠菩薩、大世菩薩彼此交融心意,也悟到了古佛的意思。
接下來是菡萏功德佛,摩訶迦葉佛,無寂滅佛,圓覺佛,也恍然大悟。
衆仙相繼覺悟,大雄寶殿一片肅穆。
良久,心燈古佛道:“善哉!善哉!汝等既然明白,就無需老夫再費口舌了,只是茲事體大,我只是一家之言而已,到底要不要變,怎麼變,就不是我應該考慮到事情了!”
“我還要去化樂天,看那邊的情形,應該和這裡差相彷彿!”
“彌陀如來,我去了!好自爲之!”
彌陀尊者面露悲苦之色,知道老師果然不久於世,字字金玉良言,無非掛記覺界安危,自此後,或許再難相見了。
彌陀尊者起身相送,羣仙肅穆合十,目送古佛。
心燈古佛拉住彌陀尊者手臂,一面走,一面低聲囑託,彌陀尊者只好點頭,心中卻苦笑不已。
真個要改麼?積年形成的傳承,可不只是塑其金身,禮敬香花燭火,焚香供奉這麼簡單,那些禮儀、規制,早就融合到了覺界修行的根本法門之中了!
這是涉及覺界諸仙修行根本大事,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