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一聲,將發抖的侍女一推,雙醫士的小眼一眯:“沒用的東西,滾下去。”侍女連身叩謝,踉蹌恭敬的退出。
她將帶着甜甜清香的湯藥緊緊捏在手中,心滴滴滲血,害怕隗義殺說的一切是真的,那樣真的就徹底絕望了。
雙醫士望一眼榻上面容清廋的女子,嘆息一聲:“姑娘有了身孕,但是尊主不要這個孩子,還請姑娘不要爲難屬下。”
“這是墮胎藥?”她強忍淚水又一次詢問。
雙醫士一早就擔心她會察覺,故此才守在帳外,現在她坦言問起,大概也猜到了,雙醫士也不再隱瞞:“這的確是墮胎藥,尊主下的命令,屬下都敢枉爲,還請姑娘不要做無畏的反抗。”
“無畏的反抗?若是我不喝呢?你們會怎麼處置我?”
“屬下只是聽從尊主的吩咐,請姑娘不要讓屬下難做,自來反抗尊主的沒有一個好下場,所以……”
“所以不要自取滅亡。”她打斷他,怒顏道。
“姑娘明白就好。”
她赤腳下榻,地心的寒都不及心頭的萬分之一,原來絕望之後竟然只有死一般的沉靜,她打量一番黝黑的湯藥,仰天長笑,全是淒涼,最後將湯藥狠狠一摔,整個帳篷內瀰漫着陣陣清甜,清脆的碎裂聲空洞盤旋,她聲音清冷道:“滾!”
雙醫士緊縮眉退下,喚來侍女將地上的碎渣清理乾淨,寒夜風清。她趕走了侍女,一個人蹲在角落。捂着溫熱的腹部默默哭泣,外面的寒風不時的捲起帳篷的布角。黑暗的帳內只有女子細細壓抑的哽咽聲,哀痛之感源源不息。
因暮曉肚子裡的孩子絕非常人,普通的墮胎藥豈能將其輕易殺掉,故此雙醫士親自練出了麝玉丹,用四十二種珍奇草藥配製而成,因被暮曉打翻,雙醫士只能再花時間煉製。
大軍如期的前往落海,一路都是浩浩蕩蕩的數萬軍隊,駕着黑雲手持法器。近日各色鳥獸穿梭在落海之路,不時也會遇見逃竄的小妖跟厲鬼,更讓人奇怪的便是六界屏障搖搖欲墜,天庭之上不時要應付突然闖入的魔界人或是妖界的殘兵,人間更是混亂,離奇死因,無辜消失,仙派的落沒,導致人間妖魔鬼怪橫行。各方神靈被攪得雞犬不留,玉皇廟、觀音廟更是被砸的慘不忍睹。
魔界大軍行了兩日終於在笙淵谷停頓下來,笙淵谷是一個由黑石形成的天然谷,寸草不生。洞奇石秀,怪石險峰。
她依舊被百人的軍隊看守着,她表現的平靜疏離。只是在掩飾內心的慌亂,她不能讓人傷害到肚子裡的孩子。
“尊主!”帳外的魔兵齊聲。
她全身緊繃。手中的玉石杯差點掉落地面,杯中的熱茶灑在清素的留仙裙上。她坐在茶几邊僵硬着身子,一身極地紅袍的他緩緩跨步而入,身後跟着一直侍奉暮曉的侍女,侍女手中端着熱氣騰騰的青瓷碗,裡面散發着甜甜清香。
她苦澀牽一下嘴角,放下茶杯,冷着眼與進帳的人四目相對,他金色的眼睛凝視片刻,面無情緒的接過湯藥,侍女瞥一眼冷眼的暮曉,惋惜的退下了。
整個帳篷內安靜的驚人,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她笑着起身望一眼熱騰的藥,捂着肚子道:“虎雖兇猛,尚且不吃虎崽,魔尊難道還不如一隻畜生!”
夜瞳握着碗沿的修長手指微微一緊,面色卻無任何波動,冷言道:“你必須喝了它,這個孩子我不會要。”
整個怒火從喉頭涌出,面前男子曾經口口聲聲說會愛自己生生世世,如今卻要親手殺了跟自己的骨肉,她無法想象這要多毒的狠戾,她怒吼:“這是我的孩子!不是你魔尊的!要我喝它絕不可能!除非我死。”
他森寒着眼猛地掐住她白皙的脖子,脖子上曾被他掐過的青痕都未散去,他瞧見青紫痕手指微頓,片刻掩飾一切,寒着眼道:“你必須喝!”那碗甜清的墮胎藥慢慢靠近她的脣,就如同一個血口,要將她所有的希望都吞沒,淚水再也剋制不住,悲泣道:“小瞳,爲什麼?我知道你不愛我,可爲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對我們的孩子這麼殘忍,孩子是無辜的,求求你。”
她看見他眸子深處的波動,像是聚集了無限的痛苦跟掙扎,這個時候的她又如何會看透眼前孤傲的男子,未來的那一天真正明白之時已經晚了。
“小瞳,我求求你……求求你。”她不停哭着懇求,卻沒有撼動他半分。
甜清的湯藥被灌入她的口內,整個味覺全是懾人的甜味,喉間慢慢溼潤,她費力的翻涌進入腔內的湯藥,四肢拼命掙扎,卻撼動不了他一丁點力度,她漲紅着臉不停嚎哭,夜瞳眼眶奪淚而出,妖異的紅脣此時卻透着股股蒼白,待湯藥全部灌入她的口中,纔將她放開。
她費力的咳嗽,雙手摳着咽喉,卻也只是吐出一點點,她趴在地上嚎嚎大哭,痛徹心扉,爲什麼連最後的一點希望也不給她,她咬破脣瓣一字一句:“夜瞳,你已將我身邊所有的東西都奪走,今生我必定殺了你,一定不會再心慈手軟,你已不值得我暮曉再愛慕一分一毫,你就是個魔鬼!”
他眉心的火焰印越發紅豔,身形一頓頓朝着帳外行去:“你我之間本就是一場夢,若你想殺我,我隨時候着。”
她整個腹部如同被絞着般疼,連頭皮根都是疼的,臉色煞白,臉龐佈滿冷汗,雙腿之間一股股熱流順着大腿流出,她捂着肚子瘋了般嚎叫:“不要……不要……我的孩子。”她的心已經跌入冰谷,恨跟痛席捲她全身,眉心中若隱若現的墮胎印記,她一聲慘叫,只覺得最後的希望隨着這個孩子漸漸遠去。
夜瞳跨步的腳瞬間頓住,聽着她的慘叫,眼眶中的淚不曾停過,他不能讓她瞧見這滴滴絕痛的淚水,他只有這樣做才能綁住心中那縷漸漸遠去的陽光,才能脫離永久的黑暗。
突然整個帳篷內籠罩陣陣陰寒,一股黑霧在帳內漂浮,夜瞳急忙回身,趴在地上的暮曉,清素的留仙裙全是血跡,蒼白的臉上淚痕觸目驚心,當他看見那眉心若隱若現的墮仙印記,整個人震驚在原地,完全怔住,心疼的撕心裂肺。
黑霧慢慢聚集成形,隗義殺一把扶住傷心欲絕的暮曉,慌亂道:“臭丫頭!你不能墮魔,想想月華谷,想想爲你死去的人,想想子文跟瑾瑜,你要是墮魔一切都白費了!”
“玄機閣之主?”夜瞳全身殺氣騰騰,這個人竟然能不知不覺潛入帳內。
隗義殺擋在暮曉身前,強忍內心的顫抖,堅定道:“在下確實是玄機閣的閣主,雖不願與尊主爲敵,但在下必須保護暮曉。”
他冷笑一聲,沒想到竟有這麼多人一路護送她。
她通紅着眼揮開隗義殺,忍者腹部的疼痛,艱難的爬起來,滿是血跡的手伸開,一把通體紫光的玄劍握在手中,怒着眼憤怒道:“夜瞳,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夜瞳轉了轉霧騰騰的點漆瞳仁,仰天長笑,驟地收起笑容肅然道:“你終究是要殺我,不管千年前還是千年後,因爲你自始至終都未真心愛過我。”
“你的疑心換來了這無法挽回的一切,現在的我終於可以放下對你的眷戀,爲所有人,爲我死去的孩子報仇。”
夜瞳望一眼全身黑霧裊繞的隗義殺,冷笑:“今日你們一個也別想離開!”廣袖一揮,整個帳篷瞬間灰燼,午時的陽光猛地照在她血跡斑駁的臉上,帳外的魔將被這突然的變故,震的一驚,卻也算訓練有素,見到有敵人入侵,紛紛將暮曉與隗義殺重重包圍。
隗義殺擋在暮曉身前,嚴聲道:“臭丫頭,你不能墮魔,控制你的仇恨。”聲音帶着強烈的命令。
“隗義殺,我的事不用你管,就算是墮魔又何妨!”
隗義殺幽藍的眼睛微微晃動,最後附在她耳邊:“算我求求你。”她憤怒的大腦猛地一擊,這樣一個神秘又陰寒的人,爲什麼會這麼在乎她的定數,她尋思片刻強壓下體內的憤怒跟恨意,眉心的墮仙印記也慢慢減淡。
瞬間整個魔兵慢慢靠近,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夜瞳一臉肅殺俯視着二人,嘴角一絲嗜血,鬼小杰跟陰陽人聽到動靜急忙趕來。
隗義殺變成黑霧,陰寒蔓延,周圍的魔兵被這股陰森擊的退後數步,他捲起暮曉像一陣風一般企圖躍走,卻被一道道深紫光阻擋,暮曉在黑霧中漂浮着,一手握着弓箭不停的射出箭矢,卻都被鬼小杰跟陰陽人輕易化解,隗義殺只能向一個無頭蒼蠅般在半空盤旋,每飛出一丈都被夜瞳射出的深紫光震回。
隗義殺一時憤極,無法突破夜瞳的屏障,他寒光一縮,整個黑霧掃射出無數陰煞,向着四面八風刺去,被擊中的魔將瞬間臉色煞白,抱着頭顱慘叫,面色驚恐萬分,像是看見無限恐懼的東西,因隗義殺由忘川河中數億魂魄所滋生,這些陰煞會讓人如同置身在忘川河中,被內心的冤魂所啃食。
數百魔兵被擊中倒地煞白而亡,魔力稍微強一些的也便躲過此劫,夜瞳脣角一牽:“果真是有趣的東西,世間罕見。”他也看出了隗義殺的獨特,掌心聚集大型深紫球光,芒刺而去,瞬間捲起一里塵土,狂風捲卷,紅袍獵獵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