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最初見面時的寒暄,兩家人此時正襟危坐在客廳,司馬晴一身正裝端端正正的坐在餘淑敏對面,眼睛卻彷彿失去了焦距般想着自己的心思。
她今天一大早便接到李文哲讓她抓緊來帝都的電話。司馬晴本不想來,只是李文哲說周昊家人都在帝都見過自家閨女了,雖說女方主動上門有些唐突,但我們做父母的怎麼樣也要過來給閨女撐撐腰。
司馬晴想想也對,放下電話便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
這個院子果然像關紅說的那樣,夠大,夠漂亮。特別是側院那間日光浴用的陽光房,框架式結構加上三面玻璃幕牆,正好可以用作萌萌製陶工作室,司馬晴此時已經忘記了自己來的目的,心裡不斷的琢磨着應該給李萌工作室配上什麼樣的製陶工具。
餘淑敏看到司馬晴這種“神不附體”的表現後,緊張到額頭都冒出了細汗,一邊小心看着未來親家的表情一邊不停的回憶着李萌的腰身和一上午的表現,心裡不停的琢磨着“待會我該怎麼表態呢?18歲的女孩子如果動手術拿掉孩子會傷了身體,何況自己也捨不得還沒出生的小孫孫!可堅持讓李萌生下來呢,又會耽誤人家姑娘學業,纔多大啊……周昊這個小混蛋,我早就說過,讓他小心別弄出人命來,結果……”
這個時候不僅僅是餘淑敏,此時連周昊的爺爺奶奶也一臉不好意思、有些尷尬的的看着李文哲夫婦,若是和李文哲視線碰在一起,一定是訕訕的陪着笑。
在魯省,男女之間哪怕是自由戀愛,要想確認正式未婚夫妻關係也要走一遍程序,方算正式得到雙方家庭許可、民衆認可的夫妻關係。在此之前,哪怕雙方家庭都已經很熟悉了自己孩子的戀愛對象,可如果沒有經過這種程序,也只當孩子在談朋友而已。
程序並不複雜,一般都是男方先委託一位雙方相熟的或者某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前往女方家,先表明態度然後約好時間,由男孩的孃舅或者姑姑帶着男孩上門正式算是正式求婚,然後女孩還要在自己女性長輩陪同下去一次男孩家,算是認認門,哪怕她早上剛剛從這裡回了自己家也不行,必須認門。
一切沒有問題後,方纔約好時間請雙方家長見面,商談小兩口的婚事。
也有例外,就是男孩和女孩談了好久戀愛,也吃了人家養了好多年的小乳鴿,女孩肚子都大了結果男方卻沒有任何表示,女方家長一怒親自登門找男方家長討個說法,這對傳統的魯省人特別是對男方來講,是一件非常尷尬和失禮的大錯誤。
本來這風俗已經沒有多少人講究了,可週昊家卻一直秉承着各種古禮治家,見女方家長上門,餘淑敏以及幾位長輩第一反應就是——周昊小小年紀就弄出了人命,現如今女方家長登門問罪來了。於是周昊爺爺奶奶以及餘淑敏只能小心的觀察着未來親家的神色,免得不小心激怒了未來的親家,弄砸了周昊和李萌的婚事。
李文哲見到周昊家裡長輩的表情後還以爲被自己身份嚇到了,於是坐下後主動問候了一番老人身體後便一直保持着謙遜的微笑。只是李文哲夫婦雖然在魯省工作了十幾年,可他們不是魯省人,根本不知道魯省的婚俗,更不知道此時他們夫婦突然出現在男方家長面前究竟代表着什麼。
結果李文哲夫婦越謙遜,周家長輩越緊張。周家人表現的越緊張,李文哲就越謙虛……最後客廳裡冷了場,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唯恐一句話沒說好搞僵了兩家的關係。
李文哲見現場這個樣子,他心裡也暗自叫苦。今天這個場合,官場那一套不適合拿出來,結果他一時也想不到該如何打破僵局了。
他和司馬晴登門有兩個目的。
一個就是純粹父親的角度考慮。自家養了十幾年的閨女被周昊拱了,李文哲並沒有特別擔心,畢竟李萌住進大院是他默認的事情,他也相信自己對周昊的判斷——這孩子不會始亂終棄。
兄弟公司開始向醫藥拓展業務時,李文哲便已經想着確定周昊未來女婿的身份了。只是他的身份不好主動和周家談這個問題,這樣顯得自己閨女嫁不出去似的,且當時還有着:萌萌還小可以緩一緩等畢業後再說的想法。
只是經過昨天親眼目睹周昊和紅宮大長老的互動,特別是周昊和元首兩人之間的密談後,李文哲突然有一種擔心。
他擔心周昊有一日會被其他人家的女孩搶走!這麼優秀的男孩現在已經極其稀少,或許現在沒有人動心,但以後呢?李文哲可不敢保證有一天自己會突然接到某位大領導希望李萌離開周昊的電話。
基於這種心理下,在知道周昊的爺爺奶奶以及母親到了帝都後,李文哲第一時間便想馬上安排雙方家長見面,將兩個孩子的關係確定下來。戀愛關係的前提是自由,而未婚夫妻關係,又因父母之言多了一層社會道義上的保障,況且帝都大院姑且是兩個孩子的家吧,兩邊長輩在孩子的小家裡碰面豈不是正好!
另一個目的,就是昨天晚上李文哲被來自各地的電話騷擾到凌晨。
魯省長老會的同僚外,還有兄弟省份的長老、黨校同學、老上級、老下屬以及國內一些知名企業的董事長、總裁,每一個人都有着足夠的分量直接撥通他的電話。每個電話都清晰的表達出一個願望:周先生是你未來的女婿,還請李長老出面,讓周先生給某某某瞧瞧病,最好配付藥!
未來對魯省的政策支持不是問題,兄弟省之間的互相合作不是問題,投資不是問題,在生命面前,一切都好說!
李文哲心動了,天大的幸福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人情與政績,在關鍵的時候就是通天青雲梯,而這一切又是自己未來女婿帶來的機遇。他有些擔心,以自己的身份都受到那麼多的人情轟炸,年輕氣盛的周昊能不能應付好這突然的人情大潮。所以纔有了今天和司馬晴的登門拜訪之舉。
他想和周家長輩談談以後周家醫館的問題,小小的醫館根本無法承受隨之而來的求診人流。作爲一省大長老,他必須考慮的更多,更細的問題。
周昊和李萌剛剛走到客廳門口時,正好聽到李文哲終於忍不住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我昨天來看李萌時,周老和周夫人還沒有到。昨天聽李萌說了後,正好我和我妻子兩人沒事,特意過來拜訪下,咱們兩邊家長正好當面聊一聊孩子的事情。我家對周昊這孩子挺滿意的,不知道您這邊對我家閨女怎麼看?”
周昊聽着李文哲含蓄又嚴謹的說話聲後,突然莫名想到了西京那一晚,不由的有些心虛,他不知道自己這個岳父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便輕輕一帶李萌的手,兩人躲在門口聽起了裡面的動靜。
餘淑敏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大家閨秀,雖是生平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但既然女方開了口,便拼了命的狠狠的誇獎了一番李萌,各種滿意、各種喜歡、各種的讚美,到最後索性四字一句,諸如溫柔典雅,言辭莊重,攙扶侍侯之類的古語一連串的從她口中吐出。
周爺爺一開始還頻頻點頭示意自己兒媳說的對,等餘淑敏最後背成語時,周老爺子像玩變臉似的,臉上迅速的從驚愕到呆滯再到尷尬,最後索性頭一低,端着茶杯細細的吹着根本不存在的茶葉梗。
李文哲一開始聽得很開心,周昊媽媽喜歡李萌就好,這樣以後婆媳關係不至於緊張。只是到最後他發現自己居然聽不懂餘淑敏究竟在表達什麼意思,扭頭看看司馬晴,發現她正坐在椅子上,一副高山仰止的表情看着對面的未來親家母。
“司馬,周昊媽媽說什麼?”
“全古文,聽不懂,但好像都是誇萌萌的。難怪周昊那孩子氣質這麼好,家學淵源啊,連她母親都這麼有學問!”
躲在門外的李萌聽到周昊媽媽誇自己,開心的臉蛋紅紅的,心裡美美的,只是最後她發現自己居然聽不懂什麼意思,便轉頭想讓周昊解釋給她聽,誰知道周昊此時卻用手捂住嘴,一副拼命憋着笑的表情,生氣的用手狠狠的扭了一下。
“壞人,不許你笑人家!”
“沒,沒,我第一次見我老媽緊張,並且居然緊張成這個樣子……”周昊憋着笑,嘴巴湊到李萌耳邊輕聲的說,“老媽絕對緊張了,她現在是把《內訓》、《女誡》《閨訓千字文》裡面所有讚美女性的詞全背了出來,估計小時候我外公沒少罰老媽抄書,這麼多年還記得……”
“阿姨好厲害!我是不是以後要多學學古文,免得和你媽媽沒有共同語言。”李萌聽都沒聽過周昊說的這幾本書,關鍵是“讚美好媳婦”這五個字讓小姑娘心裡美開了花,眼睛崇拜的看着周昊媽媽,心裡卻無比的擔憂,要想和未來婆婆有共同話題,貌似挺有難度的。
“不用,我媽就是太緊張你了,想着法子表揚你卻想不到合適的詞彙,一急之下才想起來古書,你可別學這個。”周昊忍着笑,在門口大聲咳嗽了一聲後便拉着李萌從門後走進了客廳。
不能讓老媽繼續背書了,聽老媽的架式,過一會就要開始背三從四德了……
餘淑敏見周昊和李萌出現後,馬上停下了背書,不好意思的對李文哲夫婦笑了笑,道:“說一千道一萬,我家上下都喜歡萌萌這姑娘。我今天見到萌萌後,就把周家傳了幾百年,只傳長媳的鐲子給萌萌戴上了,您二位就放心吧!”
李文哲見男方家長態度明確,心中大喜便迫不及待的說:“要不盡快挑個時間把他們的事情辦了吧?早點確定關係對我們兩家都是件好事情!”
可憐李文哲,平日裡說話含蓄習慣了,只當坐在自己對面的人是習慣了此等溝通方式的官員,他說的事情也不是日常的政務而是兒女婚事。這句話聽在周老以及餘淑敏的耳朵裡,意思已經變成了,“我們女方家長很開明的,現在時間緊張,要不抓緊時間把婚事辦了,然後就等着好事發生吧!”
哈,好事,除了生孩子還能有什麼好事情……
餘淑敏連忙快速點頭,道:“沒問題!我們一定把酒宴辦得熱熱鬧鬧的!”
“千萬不要,兩家親朋好友約個時間聚在一起吃個便飯就可以了,免得傳出去影響不好!”李文哲急忙表明自己態度。
紅宮明文規定各項紀律懸在頭頂,周昊家再有錢也不能大操大辦。紀律部門可不管你有沒有收禮金,這個問題就是高壓線,寧可錯殺也不放過。李文哲覺得自己英明一世,可千萬不能這這個問題上栽了跟頭,想來親家應該知道這些……
餘淑敏心裡可沒有這個想法,她聽到李文哲這麼說後,很直接的理解爲“李萌挺着肚子辦喜事的事情傳出去對名聲不好!”,想了想後便對李文哲說:“親家不愧是當大領導的,考慮的真周到!就是怕委屈了李萌這孩子,要不先簡單吃頓飯,萌萌休學生完孩子後,周家負責藉着滿月酒和百天酒的名義弄的熱熱鬧鬧的,也算補償下萌萌。以後孩子我來帶,萌萌繼續回學校學習,可以嗎?”
李文哲一下子就糊塗了。怎麼說着說着,聽周家意思自己明年就要當外公?萌萌還要休學生孩子?
周昊剛剛被自己老媽的神助攻弄懵了,看着李文哲的臉色已經開始發黑,急忙解釋道:“李叔叔,不是我媽想的那樣子,萌萌沒事啊,您彆着急,一定有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