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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給宋家莊的人分完田、分完糧,已經是次日下午了。
這時,江鴻飛對宋太公等宋家莊的人說:“諸位,恁再辛苦辛苦,還有一事,做完,我等便回梁山了。”
宋太公忙不迭地說:“大王但請吩咐,小老兒用頸上人頭作保,不論何事,我宋家莊之人,定竭盡全力去做。”
江鴻飛笑着說:“沒那麼嚴重。”
頓了頓,江鴻飛直截了當地又說:“我知宋保正一家作惡多端,卻不知其家是否還有良善之人?不分青紅皁白便濫殺無辜,非我梁山好漢行事風格。小可已叫人建好了一座公審臺,準備公審宋保正一家,貴莊之人與宋保正一家乃左鄰右舍,定然知曉,他家誰該死,誰又是無辜之人,故而便由貴莊之人決定其一家生死好了。”
“???”
宋太公等宋家莊的人不明白,江鴻飛爲什麼要多此一舉?宋保正家裡哪有什麼好人,全都殺了便是。
雖然想是這麼想,但宋太公等宋家莊的人卻沒有這麼說,畢竟連江鴻飛這樣的強人都不願意濫殺無辜,他們這些良民又怎麼敢慫恿江鴻飛殺光宋保正一家?
在宋太公等宋家莊德高望重的人的組織下,宋家莊的數千人再次聚集到宋保正家門前。
江鴻飛走上公審臺,朗聲道:“老鄉們,請靠近些,小可有話說。”
這時就能看出來江鴻飛在宋家莊的威望,他一張口,在場之人,不論是誰,不論在幹什麼,全都在第一時間圍在了公審臺前。
“我遊走四方所見,皆富者有彌望之田,貧者無卓錐之地。男子不避寒熱風雨辛勤種田勞作,妻子日日採桑育蠶績麻紡線織成布帛。卻總有納不完的科差,還不清的債。以至谷未離場,帛未下機,已非己有。我等貧民一年辛苦,到頭卻仍不免妻子凍餒。”
“不得已,我等貧民只能評取田產婦女,家破人亡,自身亦役身折酬成爲客戶,淪爲債主私屬,受其鞭笞驅役,有如奴僕,甚至女兒出嫁亦要得其許可,地租之外,還要承受其各種科派及無償勞役,生活不如豬狗。”
“此皆因宋保正之輩剝奪我等勞動價值所致,故其死有餘辜,不值同情。”
“只是,這壞人堆中未必無好人,又或者宋保正一家罪不至死,小可畢竟是外人,實不知其一家該不該殺?”
“爲不濫殺無辜,我水泊梁山在此立下公審臺,宋保正家誰該死,誰又罪不至死,皆有諸位決定。”
“只要諸位中有一半人認爲不該處死某一人,小可當場便放了他,決不食言。”
說到這裡,江鴻飛衝身後一招手。
立即就有一個似秀才打扮,戴一頂桶子樣抹眉樑頭巾,穿一領皁沿邊麻布寬衫,腰繫一條茶褐鑾帶,下面絲鞋淨襪,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鬚長的青年被推上了公審臺。
宋家莊的人一看,立即就認出來,此人是宋保正家剛請來沒多久的學究黃讓,一個見誰都很和氣的教書先生。
黃讓被推上公審臺後,當即就被宋萬和兩個嘍囉按在了行刑臺上。
江鴻飛一指黃讓:“他該死嗎?”
宋家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同看看他,全都有些不知所措。
再加上,黃讓確實沒幹過什麼壞事。
結果,臺下鴉雀無聲。
見此,江鴻飛直截了當道:“放人。”
不僅如此,朱貴還按照江鴻飛的意思拿了兩緡靈錢給黃讓做盤纏。
“說放就放?”
見黃讓失魂落魄的抱着兩緡靈錢逃也似的往宋家莊外跑,宋家莊的人的心全都提了起來!
“萬一黃學究去報官怎麼辦?”
江鴻飛彷彿根本就不怕黃讓去告發水泊梁山打劫了宋保正家,他雷厲風行的又一揮手,然後一個五旬多些身穿精美員外大氅,足登青緞鞋,一張淡黃臉,黃焦焦的鬍鬚,滿臉驚恐的人,就被兩個嘍囉給推上了公審臺,按在了行刑臺上。
宋家莊的人一看到此人,先是集體失聲,接着“轟”得就炸了:“是宋保正!”、“他還未死?!”、“大王爲何不殺了這禍害?!”
讓宋家莊的人“商量”了一會,江鴻飛才一指宋保正:“他該死嗎?”
江鴻飛此言一出,下面立時又鴉雀無聲,就跟江鴻飛問黃讓該不該死時一般無二。
這很正常。
一個人該死和自己殺死一個該死之人之間可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前者,誰都能做出判斷。
而後者,尤其是在自己一言有可能就定其生死的情況下,絕大多數人都會猶豫,甚至退縮,給自己找一些諸如“他這麼壞,肯定會遭報應,用不着我動手”之類的藉口。
江鴻飛等了一會,也沒見有人出聲判宋保正死刑,他便擺出來了跟剛剛放黃讓時一模一樣的動作,沉聲道:“放……”
就在這時,一個人聲嘶力竭地喊道:“他該死!”,打斷了江鴻飛後面想說的話。
衆人一齊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見喊出“他該死”的人,竟然是宋太公。
剛剛還覺得江鴻飛蓋神佛、義薄雲天的宋太公,此時無比複雜的看着彷彿人畜無害的江鴻飛。
宋太公想明白了,江鴻飛搞公審真不是多此一舉,而是讓他們宋家莊的人手上全都沾上宋保正一家的血。
這樣一來,宋家莊的人才會徹底上了水泊梁山的戰車,跟水泊梁山牢牢地綁在一起。
不願意?
那水泊梁山爲什麼要給宋家莊的人這麼多好處?水泊梁山欠宋家莊的人的?還是宋家莊的人爲水泊梁山做過多大的貢獻?
宋太公敢肯定,只要他們宋家莊的人不給宋保正判死刑,江鴻飛一定會放了宋保正。
那樣的話,等梁山好漢離開宋家莊,宋保正再回來,江鴻飛給宋家莊的人免得債,宋家莊的人肯定還得連本帶利的還給宋保正,江鴻飛給宋家莊的人分的田地、糧食,也肯定會被宋保正要回去。
而宋家莊的人,就等於是做了一場很美很美很美的美夢。
那時,宋家莊的人再怪江鴻飛,給了他們希望,又將他們的希望打碎?
他們怪得着江鴻飛嗎?
江鴻飛曾經給過他們機會,是他們自己不中用好不好?
這一刻,宋太公纔看明白,江鴻飛根本就不是天大聖,這個世界也沒有那種一心捨己爲人的天大聖,他們若想改變自己窮苦的命運, 還得靠自己有所擔當,若是他們此時連束手待斃的宋保正都不敢殺,沒有人會救他們,過後他們還會遭受大起大落,甚至會因爲受不了那麼巨大的心理落差而崩潰。
“人主之子也、骨肉之親也,猶不能恃無功之尊、無勞之奉,已守金玉之重也,而況兩旁世人乎?”
想通這一切的宋太公,站了出來,他邊越衆而出、邊大聲說:“他爲害鄉里,欺男霸女,倚強凌弱,強拿強要,強買強賣,欺行霸市,連宗親皆遭他迫害,畜生不如,他該死!”
宋太公和宋保正其實是親戚,說起來,宋保正還是宋太公的侄子,兩人甚至都沒出五服。
可宋保正年輕的時候,卻打死了宋太公的兒子,霸佔了宋太公的兒媳,兩人之間有血海深仇。
而這並不是孤例。
事實上,宋保正做過的惡事,罄竹難書。
宋太公的話,讓宋家莊的人想起來了宋保正當初幹得那些惡事。
加上,宋家莊的人誰想不明白,讓宋保正逃過此劫,江鴻飛給他們免得債、分得田、分得糧,定然就全都不作數了,剛剛纔看到點希望的他們,又會回到過去那種暗無天日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生活當中。
退一步說,就算有那看不明白的,周圍的人也會告訴他,放走宋保正的後果。
再加上有德高望重的宋太公帶頭。
宋家莊的人,終於不再沉默,他們紛紛喊道:
“他該死!”
“殺了他!”
“殺殺殺殺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