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九強打起精神,睜開眼,發現自己正靠在木子肩上。而其他人就好像時間被停滯了一般,定格在原地。雪女的長矛就停在頭頂不足兩尺處,真可謂是千鈞一髮。
“你怎麼又回來了?”
“他們分明想要了你的命,你何必誆我走?”
“能活一個是一個。”
“你忘了我會偃術?有我在,不會讓你死。”
夜九虛弱地伸出手,抱拳道:“謝秋寒兄救命之恩。”
木子眉目一軟,微微一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收了你的錢財就要保你平安,你不欠我什麼。快走吧,一會他們就要醒來了。”木子背起夜九,二人從來時的路折回,出了洞口便是三條岔路,“往哪邊走?你指路。”
“那邊。”夜九趴在她背上,向右指去。木子健步如飛行走在迷窟之中,絲毫不覺得苦累。她着實被‘秋寒兄’這三個字感動到了,“既然你喚我秋寒兄,是不是說明你把我當自己人了?”
“嗯。”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做了什麼,讓昊月天君如此容不下你?”
“這很複雜,”夜九停頓了片刻,道:“簡而言之,我殺了他的女兒。”
“你殺了帝瑤?上界傳言她只是遺落了?”本該受盡三界榮寵的天君之女帝瑤公主,從出生起便流落了,說來直教人唏噓。木子定了定神,連連搖頭道:“天君之女,本該是世上命最好的女人,結果找了這麼許多年還沒有找到,真是可惜了。我可是慕名許久,一直祈盼着她能回來呢。”帝瑤回來了,帝錦的榮寵就失了一大半了吧?畢竟一個是天家正統,一個只是名義上的義女。
“她回不來了,”夜九面露悲涼,堪堪道:“我也不想承認她死了,可我剛剛發現了她的龍鱗。龍脊上最大的三枚,失了這三枚鱗片,想來是凶多吉少了。”
“龍鱗?”木子猛然停下步子,聲音提高了八度,“帝瑤的龍鱗?月搖山脈所傳的飛龍是帝瑤?”
“嗯。”
“龍鱗在哪裡?我怎麼沒看見……”木子思索半晌,實在想不起這一路上在哪裡見到過龍鱗。
“冰窟之中,血幕紅牆,就是她的鱗片。”
“那麼大?”木子張大了嘴,頹然鬆開了雙手,夜九便直直落在了地上。
夜九本就重傷,這一跤更是摔得他雪上加霜。他虛弱地擡起頭,看到木子一臉悲痛欲絕,便以爲她是因知曉帝瑤之死而難過,於是強撐起身子,安慰道:“你且寬心,只要一日沒有找到她的屍體,就還有希望。今日你救我一命,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永不會忘記今日你我相濡以沫共患難。待來日我恢復功力,必然爲你尋個好師傅,來日飛昇天界共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閉嘴。”木子打斷道。她哪裡在悲痛帝瑤,她對帝瑤頂多覺得可惜。她在乎的是那麼大的鱗片,怎麼可能偷回去?她這一路算是白來了。
木子大受打擊,冷笑道:“相濡以沫?你想多了。”
夜九疑惑,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貓和老鼠能成朋友嗎?你見過獵人和獵物能成一家麼?你司掌三界刑罰,而我是通緝犯。我若沒有旁的目的,怎麼可能救你?”
“你說什麼?”夜九臉色一變,突然想到了什麼,驚詫道:“你是……”
木子冷哼了一聲,“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只需要知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身後傳來雪族之人的怒吼聲,木子連忙在地上劃下一個符咒,符咒之內是傳送陣,直通鄴城。見識之高如白帝,當然明白符咒代表的意義。夜九連忙拉住木子的衣袖,急道:“你要去哪裡!你不許走,你聽我說!”
“給我放開!”木子衣袖卻被他拽在手裡,而大半個身子都踏進了傳送陣中,巨大的牽引力拉得她手臂生疼。木子大力踢了他幾腳,可仍舊沒有擺脫他的桎梏。
眼見雪女帶着雪族趕來,木子無奈之下,只得祭起偃術。隨着銀光閃過,周圍的一切便停滯了,彷彿時間被帶走,而他們則留在了原地。
木子本以爲夜九會放開自己的手,誰知他依舊死死地拽着,牽引之下,自己的衣袍被他扯落,露出了大半個背脊。背脊之上纏繞着數圈紗帶,隱約可見紗帶之下有一大片紫紅色的傷口,一直連綿道腰間,驚悚駭人。
夜九一怔,放開了雙手。木子趁着這個空檔,轉身進入傳送陣,頃刻間便失去了蹤影。看着木子消失在自己眼前,夜九睜大了眸子,愣在原地驚詫不已。
周遭的風不再吹,雪不再下,身後的衆人被定在當場,不得動彈。
夜九這纔想起,這根本不是什麼偃術,而是操縱時間的咒法。世上能用此法的只有三人。白帝雪卿,帝妃瑤音,還有,瑤音之女,帝瑤。而自己雖然法力全無,但也並不受此術影響,故而行動自如。
夜九一臉怔忡,趁着陣法消失之前,緊隨木子之後跳進了傳送陣,空中迴盪着他的唏噓:“你真的沒死……”
……
木子落在鄴城外的樹林之中,摔得灰頭土臉。玉梨子從匕首裡冒出來,看着周遭突變,驚道:“你把白帝留在那了?”
“是啊。”木子點頭,吐出嘴裡的樹葉,抱怨道:“這法術真不好用,不能掌握準確的地點,下次再不用了。”
玉梨子皺了皺眉頭,“人家剛跟你相濡以沫推心置腹,你就把人家推入火坑,不太好吧?”
“相濡以沫?我呸,”木子一臉坦然,“動動腦子都知道,我救他是爲了套出月搖山所藏的龍鱗的秘密。”
“可他剛剛救了你。”
“你以爲他救我是因爲他仁慈?對我有好感?哼,”木子笑了笑,“那不過是因得他賞罰分明。賞得分明,罰得更分明!我長期呆在他通緝榜的榜首,萬一日後他恢復功力,知曉我的身份,我該如何自處?我可以跑,但是瓊姬怎麼辦?晏伯怎麼辦?阿靖又怎麼辦?他若不死便是我死,我怎麼可能讓他活着。”木子嘆了一口氣,“過去我想要的太多,什麼都要爭。到頭來才知道,身邊知己一二,親友兩三,便是最大的幸福。爲了他們,我絕不能手軟。”
“可你從前並不知曉雪族的存在,如何傷他?”
“我之前的計劃是拿到龍鱗,然後召喚鬼族,將他獻給鬼君。”
“召喚鬼族?”玉梨子眯起眼,“鬼咒術你也會,還真是涉獵廣泛。”
“行走江湖,技不壓身,多看看書是好的。”木子笑了笑。
“所以你一開始就打算把他賣了?”
木子點頭。
“真是最毒婦人心啊……”玉梨子嘖嘖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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