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上車後,她才發覺車內的裝潢更加華美,一時間竟連連咋舌於鑾駕本身。
“陛下,請坐穩。”侍衛隊長在簾外恭敬道。
“嗯。”木子淡淡應了一聲。說完,馬車便像離弦之箭般疾馳出去,木子一個不慎,重重跌在後座之上,好在坐墊夠厚實,只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響,並未造成其他的騷亂。
沒有讓旁人見到自己出糗的樣子,對木子來說猶如逃過了一劫,她可不想讓一堆人前呼後擁的來問自己好不好,有沒有摔傷,她沒有心情應付他們。
現在的狀況對她來說完全超出了預料,簡直是一頭霧水。
木子緩過神後,微微挑起車簾一角瞧着窗外的事物,才發現地上的景緻越來越渺小,燈光愈來愈暗,昏黃和陰霾充斥了整片天地。
嘈雜聲傳來,漫天都是張着血盆大口的兇獸,形貌離奇,凶神惡煞,嘶吼翱翔。整個天空被陰暗籠罩,只有微弱的光芒發自天邊,讓人既可以看得見,卻又無法看得清,就如整個天空一般,混沌不堪。
地上是蜿蜒的河流,四周是崎嶇的山谷,在空中更有成千上萬的妖獸廝打其間,鮮血淋漓,甚是殘忍。
如此之多的魔障妖氣,看得木子心頭狂跳。
鬼族毗鄰妖界,如今妖魔橫行,漸有收不住的趨勢。三界大變,上位之人譬如鬼君,怎麼在這時候娶妻?就連雪卿也是如此,放着正事不做,常年在人間流連。
想到這,木子心中突然一陣忐忑:莫非雪卿到現在還認爲我就是臨世的魔王?不對,他好像並不知曉我就是般杳沉舟……
就在木子的內心煎熬之時,車架忽然一陣劇烈的抖動,濃煙伴着火辣辣的觸感撲面而來,但是火光卻被阻隔在車架外。
搖晃間,木子緊緊抓着扶手,從縫隙中看到了一顆巨大的血紅色眼睛,比她的頭還要大上兩倍。下一刻,妖物的瞳孔緊縮便迅速落在了後頭消失不見。
木子分明看見了它身上的灼燒和劍痕,很顯然,是被鬼君的侍衛隊圍攻致死。她這才知曉鬼君的親衛隊比之天兵只怕都不會弱幾分,何況,這裡還是它們的大本營,自己沒有必勝的把握便不宜貿然出手。
木子放下車簾,放棄了硬逃的想法。
兩個時辰後,鑾駕穩穩停在一座城牆前。
車門突然大開,走進來一全身籠罩在黑衣下的人,看那身形是個女子。來人掩好門便木子身前坐定,將那黑色斗篷取了下來。斗篷下是一雙清澈的黑眼眸,白淨如玉一般的臉龐,十分好看。
“參見陛下,”女子嫣然一笑,“我叫小月,是君上的貼身侍婢。”
“嗯。”木子淡淡道了一句,表面雖不驚奇,內心卻是一陣翻涌。這鬼族果真藏龍臥虎。小姑娘周身鬼氣盡斂,絲毫看不出她是沒血沒肉的魂靈,想必修爲比之聞人通天也不會低。
木子正想着,發覺車軸復又開始轉動。小月看出木子的驚疑,笑道:“我們剛剛入了宮,現在是子時,陛下已經歇下,待明日再送你去見他。現在送您去寢殿休息。”
木子點點頭,“有勞了。”
鑾駕緩緩走過石橋,最終停在一扇金漆大門前。門上釘了十八個黃銅質地的金環,在昏暗的光芒照耀下熠熠生輝。
走進門去,便是一條寬闊的大道,青石板的街道兩旁佈滿了火盆,由於鬼界天昏地暗,這些火盆便恆久保持不滅。兩邊是高聳入雲的城牆,站在城牆下擡眼望去,一眼望不到邊。
“此城牆是幻象,依據人的心思而定。假如你想逃出去,那此牆便高越萬丈,直聳入雲。但假如你心無異心,那城牆也不過一丈高。”
“……”木子擡頭看去,只覺青黑色的磚牆分外莊嚴,讓人不寒而慄,當下放棄了翻牆逃跑的想法。
走過青石路,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寢宮不是預想中的瓊樓玉宇,殿臺樓閣,卻也不似傳說中的那般陰寒血腥,只不過是依着離恨天上的建築外觀一般,紅牆綠瓦,臨河而建。
河邊垂柳依依,青松翠竹,景色倒是相當不錯。
“陛下,這邊請。”小月推開寢宮大門,隨木子走進屋。
屋內燈影綽綽,可以說是金玉其內,別有洞天。四周擺滿了琉璃燈,燈散發出的燭光流光溢彩,煞是好看。木子認得出,那是離恨天上的工藝品,官窯產物。
“陛下,您請休息,小月先告退了。”小月低頭行禮,退了出去。
小月走後,整個房間內便只剩木子一人。黑色的紗簾無風而動,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有些詭異。
突然,一大羣蝙蝠從橫樑上飛下,與木子擦肩而過飛出了窗戶。
木子不慎,跌坐在地。
“陛下,您沒事吧?”門外傳來婢女小月的問候聲以及她的敲門聲。
“我沒事,”木子含糊應了一聲,只覺得胸泛噁心,便又道:“我想沐浴,打幾桶熱水來。”
“陛下請稍候,奴婢馬上去取。”
“有勞了。”
不多時,一衆婢女提着奶白色的水桶魚貫而入,很快便收拾出一個一丈寬的方形浴池,其上還飄着朵朵花瓣。
“陛下,奴婢伺候您更衣。”
“不用了,你們出去吧。”木子躲開小月的手,連忙將衆人往外趕。小月沒有堅持,帶着一衆婢女退了出去,臨關門前朝她頷首道:“陛下有事隨時吩咐,奴婢在門外候着。”
“好。”
“奴婢告退。”
殿門關閉後,木子很快褪盡了衣衫進入浴池。泡在熱水中,木子長舒了一口氣,看着周遭的裝飾,很有一種身處童話故事的錯覺。
假如將房內的黑紗換成素紗,那便更像了。
傳說在三十三重離恨天上,天君曾爲獨女帝瑤建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名曰碧華宮。碧華宮中有羅衫美裙,綵衣繽紛,珠寶首飾更像山一樣堆在倉庫裡,那些都是在帝瑤公主每年誕辰禮時,天后派人從三界蒐羅而來的趣物。
那裡面有女子對於世間所有美好事物的幻想,她曾經有幸目睹冰山一角。
那是在逃亡之初,在碧海滄淵旁太陽最先升起的地方,有一座外表全部由水晶所制的高塔,塔下佇立的牌匾上有三個恢宏有力的金漆大字,碧華宮。
碧華宮浴室之中,便是如現在這般,巨大的浴池充斥了整間房,常年流淌的溫泉水使房內終年霧氣環繞,花瓣飄香,無一不昭示着天君對於女兒的寵溺。碧華宮中的一切,是作爲女子在世間能享受的最美好的一切吧。
木子從前很羨慕,但長大後就不羨慕了。
所謂人各有命,強求不得。
木子沐浴更衣後,便將身上累贅的裝飾全都扯下,徒留下一身光潔的黑衣悄悄的翻出了窗戶。她本想夜探大明宮,豈料窗戶下卻站着一名女子,正一臉無奈的看着自己。
女子肩胛骨上的藤蘿紋身在黑夜裡發出幽幽的綠光,映襯着那張絕美的臉,甚是妖豔。木子這才發現,此人便是消失半日的十宴。
“你跑什麼呀?”十宴一把揪住木子的衣領,將她拎回房。
沒等十宴發難,木子率先搶道:“我不是天后!我這是欺君!”
“我知道。”
“你知道?”
十宴點頭,“我只不過將你的畫像美化了幾分呈給了君上,沒想到他直接下了這樣的旨意,也在我意料之外。”
“……”
十宴一臉無奈,苦口婆心的勸道:“你就將錯就錯,嫁了,嫁給三界最強的三人之一,你不委屈。”
“可是……”
“你可有愛人?”
“當然沒有!”木子斷然否認,但心中卻下意識出現了雪卿的影子。
“那不就得了,既然沒有喜歡的人,嫁給世上最好的男人,這是多少女子心中的夢啊!”
“最好的男人?”
十宴咧嘴一笑,“可不是嘛,天君已經有了天后,雪卿視女子爲白骨,今生都不可能娶妻了,這三界中唯一會娶妻的,不就只剩下我們陛下了?”
“……”木子聞言,一時沒了話語。
情愛麼?
逃亡之後一心只想活下去,本以爲自己早已沒了愛人之心,忘記了那份最初的悸動。可時光荏苒,光陰飛逝,記憶中的人倒是越來越清晰了。
但她到現在還不能將雪卿與夜千尋劃上等號,哪怕知道他們是同一個人,但這樣的行爲簡直是匪夷所思。
木子看着窗外漸漸趨於平坦的地勢,漸漸清明的河水,還有那河邊遍開得彼岸花,思緒漸漸飄遠。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啊,”十宴說着,從腰間拿出一本小冊子,笑道:“我跟你說一下婚禮流程,明天你將一個人前往月湖,焚香沐浴更衣三日,第四日舉行大婚。”
聽到這裡,木子的眼睛都發亮了,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一個人’上面。
“一個人前往月湖?”
“嗯,”十宴點頭,“月湖是我們鬼族的禁地,除了鬼君和未來鬼後誰也不能入內,你可以安心的淨化心靈,洗滌身體。溫泉哦,很舒服的。”
“好啊!”木子微笑的滿口應下。
十宴非但沒有驚詫她突如其來的改變,反而笑得跟蜜一樣甜,“這就對了,鬼君是好男人,你大可安心在鬼族住下。”
作者有話要說:情節的發展呢會比較奇葩,但是鬼君的配對絕不是木子,給大家打個預防針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