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星空,因爲黑洞的存在,這裡的星空如此的乾淨,乾淨得甚至感覺不到半點物質的存在,就連光在這片星空也處於扭曲拉長,不可見的狀態之中。
以至於李墓漸漸習慣了這黑暗不可見的事情,失去了一切的可見不可見的光,這是一種極爲可怕的狀態,生命本身被宇宙所賦予的種種觸摸世界的感知都被封鎖掉。
不可聞,不可見,不可嘗,不可聽,不可觸,生命就好像回到了最原始的狀態,在母體中的時候,你知道自己還活着,但卻喪失了感知世界的任何手段。
黑洞將一切都吞噬,連物質都不存在的地帶,又如何談得上感知之類的。李墓知道自己在不停咆哮,在不停和田光碰撞,廝殺。
但他卻失去了所有的感覺,相信田光也是,所以漸漸的李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與田光廝殺,甚至田光也不知道。
他們只是盲目的,近乎瘋狂的催動着自己所能掌握的一切力量,但問題是他們不知道彼此到底有沒有交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一定還在墜落。
不停的墜落,最讓人覺得恐懼的事情是,他們知道自己在墜落,但卻不知道他們努力的想要廝殺,碰撞,逃離到底有沒有效果。
未知,是最大的恐懼。而現在李墓和田光都承受着這種未知,這是絕對的未知,失去了一切生命所能定義的一切感覺,不管是時間,速度,距離,空間,種種的一切,他們都不知道。
甚至如果不是因爲他們的理智還殘留着,知道自己陷入了黑洞的引力之中,恐怕都無法知道彼此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存在。
而這樣的日子,李墓心中明明知道還會持續多久。最短差不多要一年,最長也許數十年,數百年。
但問題是在這樣的狀態下,時間對於他和田光來說都沒有意義。
這就是黑洞啊。
李墓心中升起感嘆。終於知道這號稱宇宙墓地的黑洞究竟有着什麼樣的意義,只是不知道那黑洞的中心奇點是不是跟外圍扇區一樣。
這種宛如混沌不可知的情況,讓李墓漸漸不再關心真實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也許下一刻他就會被田光殺死,也許下一刻他就會殺死田光。
但又有什麼意義了。他什麼都感覺不到,所以他只能靜下心來,一遍遍的回憶着自己的過去,審視着自己的內心,這是他唯一可以讓自己覺得自己還活着的方法,當然偶爾他也會冥想一下十方神魔冥想法。
那是在混沌不可知的世界中,唯一可以帶給他另外一些感知的東西,至少讓他知道他不是在夢中活着。
……
“快。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必須在田光墜入第七扇區之前,將他拉回來。否則距離可能就不夠了。”
黑洞的邊緣之外一光年,一艘飛船從虛無中閃現出來,將軍神色有些凝重,不停催促着手下的地星人。
這不是田光自己準備的血脈轉生,所以距離很重要,將軍不希望出現任何錯誤,如果因爲距離的問題,導致田光無法察覺到血脈的存在,那麼一切就沒有意義了。
田甜再次被帶了出來,此刻的她被捆綁在一個奇怪的機器上面。有點像休眠艙,但卻沒有艙蓋,許許多多閃爍着寒光的針頭插滿了她的全身上下,在那些針頭的另一端。細小的透明針管閃爍這藍色的熒光,最後流向一個巨大的容器之中。
那個容器很像是離心機,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樣。田甜看不出來其中的區別,但本能告訴她,那將是一個陷阱,一個引誘田光的陷阱。
但田甜什麼都做不了。什麼也說不掉,她被注射了過量的鎮定劑,所以她便彷彿也處於了黑洞中一樣,失去了所有的感知,但卻又能清楚看到在她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她努力的掙扎,試圖擺脫將軍的邪惡,但事實上她以爲的掙扎,其實半點用也沒有,她還是安靜的躺在那裡,靜靜等待着實驗的開始,眼珠不停的轉動,巨大的悲哀與憤怒在她的眼色中流轉,明明害怕得想哭,但卻流不出一滴淚來。
“大人,可以開始了。”
幾個地星人的科學家,再一次確定了儀器的正常後,帶着一絲激動對將軍說道。
將軍低着頭看着田甜,他能夠感覺到田甜此刻的恐懼與憤怒,所以他嘆了口氣,伸出手輕輕撫摸過田甜的臉頰,低聲道:“抱歉。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件殘忍的事情,但世界就是這樣。”
“我如果學不會殘忍,那麼總有一天我就要面對殘忍,所以……放心吧,你不會有任何的痛苦,我會給予你體面的死亡,我保證。”
輕聲說完,將軍放開手,走到那宛如離心機的儀器前,對着其他人點點頭,“開始吧。”
儀器上的各種指示燈就很快亮了起來,然後躺在儀器上的田甜就不受控制的痙攣起來,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
新鮮的血液沿着那些針頭吸管從田甜的體內流淌出來,閃爍着藍色熒光的吸管很快就被鮮血所填滿,但卻詭異的沒有顯出鮮血的顏色,反而更加的湛藍,宛如星空一般。
當那些鮮血通過吸管一滴滴注入那宛如離心機的機器中的時候,就徹底失去了鮮血的顏色,宛如藍寶石一般迷人,一滴滴的墜落下來,然後無聲化解開,整個機器中就瞬間盛滿了蔚藍的鮮血。
機器開始劇烈的旋轉起來,可怕的能量反應在機器中進行,激盪起那些蔚藍的鮮血,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忘記了被捆綁在儀器上的田甜,只有將軍一直注意着田甜的變化,看着她美麗如花,看着她悽落凋零,僅僅只是三秒鐘的時間,田甜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瞬間抽空放開,紅粉變骷髏,如此淒涼。
而且因爲血液被瞬間放空,加上全力的醫療服務,這樣的田甜竟然還活着,遭遇了世上最恐怖的事情後,她依然還活着,感覺不到痛,感覺不到傷,但她卻能感覺到死亡的氣息已經就在身邊。
但她卻什麼都做不了,甚至連表示憤怒與怨毒的看着將軍都做不到,她只是絕望的努力想要轉動自己的眼珠,可惜她什麼都做不到。
將軍雖然沒有如同紅色變異鸚鵡那樣可以感知人心的能力,但卻彷彿心有靈犀一般知道田甜此刻的想法。
她在說,殺了我!
但將軍什麼都沒做,只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着那此刻已經宛如藍色的太陽一般綻放着無窮光亮一般的儀器。
他答應過會給田甜一個痛快,但不是現在,現在他需要田甜活着,然後將她的恐懼,依戀,憤怒通過鮮血,散發到整個一光年之外。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現象,血脈關係是否存在將在這一刻直觀的表現出來。如果有否定血脈關係的科學家看見這一幕,一定會感到吃驚。
這意味着一直堅持唯物論的科學終於見證到了唯心的一面,然後也許會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宇宙,人類,各種各樣的生命,也許真的不是自然生成的。
否則無法解釋這一刻血脈帶來的沸騰。
要知道,現代宇宙科學對生命的定義,已經從以前的趨向於身體,變成了趨向於意識和精神,而貴族的出現彷彿也一直在驗證這一點。
肉體終將腐朽,唯有精神永存不朽。擁有精神的便是生命,不擁有精神的便是死物。但現在,此刻,將會有另一個證明出現。
生命除了獨一無二的意識,精神之外,也許真的還有另外一種證明彼此存在的東西。現代唯精神論將家庭,社會漸漸切割成一個個單獨的個體,並且預言這將是文明進步的趨勢。
總有一天,人類也會像蟲族,像硅基生命一樣,不需要愛情,不需要親情,不需要那些無謂的唯心的東西。
每一個人都將是一個社會,一個國度,一個世界。我們自己製造自己,繁衍自己,然後永恆不朽。
那樣可怕的世界已經在貴族中隱隱出現擡頭,如果有一天所有生命都生來是貴族,那樣的世界,也許真的可能會出現。
但那是錯的。至少將軍這一刻是這麼認爲的,否則貴族們不會如此醉心於荒古文明的研究,否則他的眼前不會發生這樣的奇蹟。
有點點宛如星光一般的精神波動,從虛無之中四面八方而來,落在那湛藍色不停旋轉的鮮血之中,就激盪起了點點金色的顆粒,隱約之間可以看到每一個顆粒都宛如田光的模樣一般,然後漸漸壓蓋住了湛藍色的鮮血,奇妙得就彷彿海水結晶後析出的鹽粒一般。
等到那些精神波動漸漸消失平靜,金色的顆粒也不再出現,將軍舉起手,打開了儀器,將一顆金色的顆粒放入口中,半響後,將軍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將那些金色顆粒全都珍藏好,最後看了眼已經乾枯如骷髏的田甜,“給她一個痛快,然後好好安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