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沈爰支

在陳珩問出此言後。

遁界梭略沉吟了片刻,似經了一番思忖,才答道:

“固有七八成,若無意外,你當穩勝!”

“哦?前輩竟如此看好我?”

陳珩神色微微一動。

“便不說什麼更上一層的大派了,只單言世族和寒譜之間,爲何世族子弟對上寒譜出身者,十戰之中往往能夠有九勝?因他們參習的玄功高妙,其道基之深厚,幾是那些寒譜出身者的數倍、數十倍!

凡人俗世裡常有‘一力降十會’的說法。

那些道基深厚的世族子弟,便猶若是身長體壯的成人!而無有高妙玄功,道基不固的寒譜中人,恰如剛學會走路的稚子!

而成人同稚子來做角力,縱是那稚子再技藝純熟,也終是不能夠匹敵成人的氣力,便是這般的道理了!”

說到此時。

陳珩的乾坤袋倏爾一震,一道藍光竄出,當空便化作個五短身材、白髮蒼蒼的老者。

他雙手叉腰,將眼看向陳珩,喝道:

“你參習的玄功可是太始元真,堂堂劫仙老祖的創造!又豈是俗流?放眼這偌大九州四海內,都算是至上乘的一流了,你的道基,又會輸於哪個世族子弟?”

“仙道修士之間的鬥法,又豈是一個道基就能決勝負的。”

陳珩緩聲道。

“除了道基,自還有心性、機變、道術和符器種種。”

遁界梭所化的老者嘿然一笑,言道:

“伱的心性和機變自是世間第一流的人物!這一點,巴蛇越攸應當是深有體悟,倒不必老朽再來誇口了!

至於符器和道術嗎?

以老夫多年來的見識,似你這般年歲和境界,能將道術修行到這般地步,也是實屬不易,應無幾個能及的,那些世族中人亦是如此。

而你們這等淺薄修爲,能夠驅使的符器亦大同小異,大抵無差,也拉不開什麼差距。

若一切順遂,你當無憂矣!”

陳珩聞言笑了一笑,不置可否道:

“既然如此,我應是勝券在握方對,怎會纔有七八成勝算?”

“方纔說的僅是尋常世族子弟,你自可將他們視作土雞瓦犬!可那個姜道憐和什麼王典,單聽米薈的言語,便知曉是個不好對付的,絕不能等閒視之。”

遁界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開口言道:

“這兩位,一個可是世族的真正貴女,自幼在福地洞天裡學道,法侶地財,樣樣不缺;

另一個,則是得過天大機緣的,嘿嘿,在北海曾飲紅霞,得神火?聽起來倒是駭人的很哩!只是不知是個樣子貨,還是肚腹中真正有料!

你小子若是對上這兩位,一個不慎,縱是在陰溝裡翻船了,亦不乏可能。

真到時候,可便是真正丟大臉了!”

見遁界梭所言頗多鄭重其事。

陳珩眸光微微一閃,在心下飛快盤算了一遍,卻並未又分毫慌亂。

以他如今之手段。

拋開那些蕪雜無用的,稱得上有殺伐之功的,可於關鍵時刻一錘定音的。

無非是:

陰蝕紅水、先天大日神光、太素玉身和劍術這四類。

其中陰蝕紅水和劍術,皆是礙於靈物外物或功夫未足,等閒幾日間精進不得了,非三五苦功便可成就,自不必多提。

而先天大日神光。

這門他在練炁時候苦苦蔘詳,卻毫無半分頭緒的上乘道術。

在陳珩突破築基,被“太始元真”洗練過了資質、根性後,亦總算是摸着了冥冥中的一線靈光。

終是在幾日前,於一真法界內,摸清了法行脈絡,成功於體內闢出了三百六十五口“金銓神室”,並於這些神室之內,觀想出了三百六十五口“先天炎光普照神君”的不同真形,臻至了中成境界!

而自先天大日神光突破至了中成境界後。

這門上乘道術的殺力,與先前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語,幾是有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威能極大!

但先天大日神光的突破,也不過是給陳珩再添一份底氣罷了,卻也並非是他真正依仗。

自始至終。

他之所以會邀戰院中的一衆世族中人。

便是因他的太素玉身,已是玄境八層的造詣!

玄境六層的太素玉身,便可於築基境界中稱雄。

而玄境九層的境界。

更是紫府高功,都難覓敵手!

這門從童高路身上發現,以金蟬拓印心相而得出的肉身成聖之法,纔是他陳珩如今最強的一門護道之術。

而太素玉身本自立意高絕,取材於玄、元、始三炁造化宇宙天地的過程,是仙道巨頭太素丈人的得意創造!

只是此法甚是畏懼天機術算。

一旦被敵手測得太素玉身的系物所在,破去了那萬物渾成的感應,便登時要有陽九百六的災劫降下。

頃刻之間。

便會將修行太素玉身者打滅成齏粉……

也因這個致命缺陷。

太素玉身雖然高上神異,卻也只是在道廷所收錄的三萬四千種肉身成聖法門內,位列中下下品。

但陳珩的玉蟬並非此世之物。

至少在當下而言,並無一人可以得見、可以推算到陳珩的玉蟬!

將玉蟬當做修行太素玉身的系物,實是恰好補完了此法的缺漏,最爲合適不過!

……

陳珩心思電轉,只再略一盤算,便不多想。

而這時。

他看見一旁遁界梭卻是頗多欲言又止,嘴脣動了無數回,又強自忍了回去,老臉上的皺紋密密擠在了一起。

“前輩若想說些什麼,不妨暢所欲言。”

陳珩瞥了他一眼,道。

“沒……也沒什麼,哈哈。”

遁界梭乾笑了一聲,又連聲開口道:

“離那個什麼開壇講法還有足有十日,我觀你在遁法上還尚有不足,爲何不去修一門遁術,反而卻偏生要煉丹。”

“鬥法時候,是在白石峰巔的一處玉臺上,場地有限,難以大肆擺開陣勢,遁術並無法建功,緩緩也罷。”陳珩搖頭。

“那……”

“前輩只怕不是欲問我爲何煉丹,而是想得知,我爲何要投向經師沈爰支那處罷。”

陳珩似猜中了遁界梭的心思,淡淡道:

“因她乃長贏院三大上師之一,也是這院中唯一一個,或可能庇佑我者。”

“這女人……生得姿色貌美否?”

遁界問。

“前輩何必試探?我並非是陳玉樞。”

陳珩搖了搖頭,大袖一拂,便跨過門檻,走出了正廳。

而在他身後。

遁界梭眼神變化了幾遭,最後還是將肩一聳,語氣莫名。

“這小子,整日間疑神疑鬼的,我都跟你已是一條船上的了,試你又有何用?

本還想勸你若真個事有不諧了,不妨先忍辱負重,出賣些色相,將那個什麼經師沈爰支勾搭到手,只要日後不做虧心事就成,但觀你這模樣,嘖……”

他咂咂嘴,連連搖頭。

這時候。

見陳珩已過了池中的小木橋,身影去得遠了,他又忙化作一抹藍光,飛空追上。

……

……

時日匆匆,轉瞬即逝。

在這期間。

米薈已是將法訊發出,知會了院中諸位上師、二十四位大執事。

非僅是世族中人,便連並非世族出身的一衆入室弟子,亦然有份。

一時之間。

陳珩要邀戰世族中人的事,便傳遍了整個長贏院,人盡皆知,鬧得沸沸揚揚,不可開交。

各種議論聲甚囂塵上。

譏嘲者有之,冷哂者有之,不屑者有之,觀望者有之。

而如米薈等憂心忡忡者,雖是寥寥,卻亦是不乏。

因長嬴院不同於其他三院。

此院中爲數最衆者,便是十二世族的子弟。

在這些世族中人的阿黨比周之下。

一些寒譜出身,或是毫無背景跟腳之輩。

在平日修行之間,不說受制於人,至少也是受過欺壓的,也因而在心中狠狠蓄了一股怨憤之氣。

而陳珩竟敢堂而皇之邀戰這些平素間跋扈囂狂的世族中人。

乍聽得此訊。

他們先是愕然,旋即心中皆涌起了一股振奮慷慨之意!

不過雖然欽佩此舉。

但他們也如米薈一般,對陳珩的此舉並不看好,心中懷有擔憂。

而據米薈的言語。

姜通源等世族中人在接得法訊後,皆是勃然大怒,火冒三丈。

姜通源更是接連打碎三棵平素間最愛的東海玉珊瑚,暴跳如雷。

若非衛揚在一旁勸阻,他幾乎要不顧體面,同陳珩來拼個生死了。

聽聞這些訊息,陳珩只置之一笑,並不以爲意。

身處在道院旋渦中心的他依是一切照舊,也並不理會旁人的冷眼或其他種種。

除了每日慣常去金庭山的爐照峰,借地火、丹爐等物,用來煉丹之外,便是在一真法界之中同諸多心相鬥法,磨礪殺伐之術。

終於。

在歷經了多日苦功,總算是讓他煉出了一枚品質上乘的紅鉛大鉛丹,算是完滿功成……

……

而這一日。

靜室中修行的陳珩忽被一陣鐘磬之音驚動。

他睜了雙目,定神一察,得悉這是正合峰的法樂在鳴響,看來十日過去,已到了經師沈爰支開壇講法的時日。

“總算是來了!”

陳珩長笑一聲,緩緩整了整衣袍,將前幾日煉出的那枚紅鉛大還丹收入袖袍後,便將身一縱,頃時化作一道白光,破空遠去。

……

曉日玲瓏,瑞光萬丈——

縱目所見。

在淡薄浮雲之下,盡是一片羣山迤邐、明溪瀠洄的明秀之景。

林壑幽深。

於參天的古樹之下,重重樓臺、宮觀、殿宇依稀可見,在幽趣之外,又別有一番蕭閒風味,如是仙家洞窟。

陳珩只略掃一眼,便繼續破空而上,直到抵得正合峰山腰處的一處華麗宮觀時,他才緩緩按落雲頭,停了下來。

及一跨進那座宮觀之內。

大殿之中。

便瞬有無數人不約而同般,紛紛將目光射了過來。

迎着這些或鄙夷、或譏嘲、或暗怒、或惋惜的目光,陳珩面色不變,只將目光上下往殿中掃了一眼。

但見此間最高處是一方九層的小玉臺,晶瑩剔透,光色溫潤鮮明。

然而此刻玉臺上卻空無一人。

顯然這是那位經師沈爰支在講道時所坐的玉臺。

而今她人還未至,自不敢有弟子僭越,大膽居了她的席位。

而於那方九層小玉臺之下。

又是林林總總,數百方杏黃蒲團鋪陳。

衆入室弟子皆坐於蒲團上,各色真炁自其背後衝騰而上,若浪雲沸涌,似幻亦真,甚是少見壯觀。

“師弟!師弟!”

見陳珩走進殿內。

左處角落的米薈連忙站起,衝他招手道:

“此處,此處,我已是替你佔了個席位!”

陳珩聞言一笑。

他目光往最靠近玉臺的那幾個蒲團上掠過,見其上早已是坐滿了人,微微搖頭,還是向米薈處走去。

“師弟方纔在想什麼?莫不是想爭靠近玉臺處的蒲團?”

待得陳珩落座身側後。

一直注意陳珩神情的米薈猶豫半晌,終還是小聲道:

“那可向來是……”

“向來是世族中人的席位?”

陳珩淡聲道:“那自今日之後,便不再是了,師兄你亦去可往前方聽講。”

“……”

米薈喉頭動了動。

不過還未等他開口。

前方忽有一人朗聲一笑,站起身來,道:

“陳師弟倒是好志氣,果然是少年人,端得豪氣干雲!師兄我在你這般年歲時,可不敢如此口出大言!”

“不知這位師兄是?”

陳珩見長笑那道人儀容甚美,聲音洪亮,如若春雷,顯然功行不淺。

“我名衛揚。”

道人冷聲道。

“原來是衛師兄,方纔不過是腹心之語罷,算什麼大言?”

陳珩微微一笑,將手拱起,道:

“真要說論大言的話,於幾日前,衛師兄在接得法訊之時,不是已見識過了麼?”

這句話一出,衛揚眸光便微微沉了沉。

而幾個耐不住性子的世族中人更是赫然起身,對陳珩怒目相視。

“聽聞還有一位姜師兄,不知身在此處?”

陳珩也不理會那些憤然的怒目,只自顧自道:

“聽聞這位師兄素有雅量,性若淵水,不興浪瀾,此等氣度,倒是正要見識,向他請教一二。”

幾個寒譜出身的弟子皆聽出了這話裡的暗諷之意,不禁搖頭笑了起來。

殿中一時微有些喧鬧。

私語聲此起彼伏。

“陳師弟倒是口舌利害,至於姜兄——”

衛揚搖了搖頭,剛欲開口,此刻卻忽有一陣銀鈴晃盪的清音響起。

衆入室弟子聞得此音,皆心頭一凜,忙擡頭看去。

只見那九層的小玉臺上,不知何時,竟端坐了一個白衣女子。

她五官生得精緻如若墨畫,花容玉貌,體態曼妙婀娜,翩翩有弱柳扶風之態,但眉宇間卻滿是一片漠淡之色,仿是對一應事物都毫不關心。

“弟子見過上師。”

衆弟子皆躬身行禮道。

“不必多禮。”

白衣女子目光與陳珩視線微微相觸,然後便平平移開。

“今日我來宣講紫府大道。”

陳珩聽她輕聲言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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